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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得子 ...
皇帝送来的小衣是淡淡的青玉色,触感软嫩,仿佛婴儿肌肤。诸葛亮手中攥着薄薄的布料,眼看着李邈嘴唇有开有合,却听不见一点声音——随后体内某处轻轻的一声“噗”,身体先于意识反应,惊出一身热汗——才想起旁人该是听不见这动静的。
三言两语间,皇帝在李邈口中已经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魔头——就差把“废君”二字明晃晃写到脸上了。
“说完了吗。”诸葛亮沉声问——快,来不及了。
李邈倒满意他的反应,只当是自己的话被听进了耳朵里。心道不能一蹴而就,起身说了些保重三思的场面话,一步三拜地退了。
他若慢半步,就会听见诸葛难以抑制的痛呼。
腿间淋淋漓漓湿了一大片,连带着骤然加剧的疼痛——方才还只是铁链子在绞,此时已宛若铁钩往下剜肉了。诸葛亮狼狈地伏在小几上,一手狠命扣着桌角;两滴水珠砸在桌面上,也不知是泪还是汗。
为什么,那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为什么——
诸葛均候在外堂,心急如焚,进屋关上门才敢风一样地扑到他身边。“二哥?你怎么了?别急,把气吐出来——”一边用力按他手腕内侧穴位,“那厮究竟与你说了什么,怎会忽然——”
诸葛亮急痛攻心,险些气窒;一阵痛完,面无血色,仿佛捡回了半条命,有气无力的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你说得对..这孩子不能生在府里...”
那要生在哪里?诸葛亮闭眼摇头,用力深呼吸几口,喝了半杯热水,两下擦干脸上汗水,提气唤道:“来人——”
很快有人小步趋入。诸葛亮将桌上兽皮信函递给他,说:“这是宫里刚刚送回来的南蛮书信。你去送到马参军府上,让他两日之内,译好送来。”
那人双手接过,应了声是,倒退着离开了。
“二哥?”诸葛均又看不明白了。
诸葛亮笑得力不从心:“先扶我回房去。”
马谡根本不会识什么南蛮文字。两个时辰以后,他会驾车在府门外候着,送我们去城郊的别院。
诸葛均被他这突然的变故整了个措手不及,一串疑问堵在嘴边,不知该先问哪个。
“你怎么知道马谡会来?他要是不来,怎么办?”
“他会来的。他要是不来,算我白教他了。”
“你还在禁足,如何出府门?”
“到时你自然知道。”
“李邈到底说了什么?”
诸葛亮便不说话了。诸葛均还以为他又痛了,并不是,只失神地盯着一处空气。
唉——诸葛均来了这些日子,也添了叹气的毛病。还得尽好医者的本分,用涂了药油的手指慢慢去探他生门。
诸葛亮咬牙忍住不适,问:“如何了?万一不足两个时辰就要生,我可保不住它——”
说完才知失言。然而话已出口,再懊悔也是徒劳。
诸葛均何等聪明,当即变了脸色:“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真有人要害你?是皇帝?还是李邈?二哥,为什么你连我都要瞒——”
诸葛亮忽然无比庆幸此刻一阵疼痛袭来。他偏过头去忍痛,顺便避开弟弟咄咄逼人的目光,一边岔开话题道:“长溪,你去厨房看看...弄些吃的来。晚饭就不必让人送了....”
诸葛均却不上他的当。他只好再退一步:“等孩子平安出生,我心思定了,再一五一十和你细说。你快去....我真有些饿了...”
两个时辰,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说快,不过是从日落到月升;说慢,是因为要忍痛——不止身上,还有心上。身体的痛,让他想喊;心口的痛,让他喊不出声音。
他记得幼君很多样子:初次见面,从刘备怀里探出身子,伸着小手一抓一抓的要他抱的样子、走路还不大稳当便要跑,摔了一跤来不及哭,先被亲爹放肆大笑转移注意力的样子、第一次拉开刘备一口咬定他“肯定拉不开”的那张硬弓的样子、作不出文章咬笔杆子的样子、挨了训斥郁郁寡欢的样子、受了夸奖眉眼弯弯的样子......如今全变成了华丽朝服、冕旒之后,眉目冷峻、杀意凛然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亲手带大的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诸葛均从厨房给他端来些吃食。他在疼痛的间隙一口一口填进嘴里,味同嚼蜡。诸葛均在一旁,看他沉默地咀嚼,心中不安愈发强烈:李邈一走,兄长脸上便是一副灰败气色,随后渐渐消退,变成一种,自己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无奈而无力的悲伤。临产之人最忌忧思气郁...气滞则血瘀,血瘀则...多致难产——
他不敢再往下想。
真是漫长的一餐饭。诸葛亮勉强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疼得几乎要坐不住。
诸葛均上前撤了案几,让他躺下。可躺着腰痛更甚,辗转几回,最终跪在榻上,手肘撑着堆成小山的软枕被褥。
几时会生?诸葛亮趴在肘弯里,声音闷闷的。他心思已经乱了:既想孩子快些出来,好结束自己的苦痛,又怕孩子来得太快,自己来不及护着它…
约莫着..子时以前吧。诸葛均算过几次,心中有个大致的时段。这胎是早产,发动太快则更加凶险;可是产痛磨人,他看着亦是不忍。
诸葛亮嗯了一声,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诸葛均说
好…长溪…你去…收拾些应用之物…等天黑以后,来我房中……告诉他们,今夜歇在我这…呃——让他们…不必进来服侍了…
走之前,诸葛均在他床边点燃一炷香,让他记下在这一炷香里痛过几回。
这香燃得慢。若一炷香内要痛十二三回,便是要生了。诸葛均说。
比起相府里的生死攸关,不远处的汉皇寝宫,则是一派安宁祥和。
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皇帝与丞相当庭不睦、语带机锋,此事太怪、太奇。未等降旨,丞相先自行“解散”了府衙,分明是要给皇帝难堪;皇帝也一改平日里的温和孝顺,铁青着脸,令众人自去尚书台领事。
太后得知此事,亦是大惊,随即命人传皇帝来问话。旁人却是一脸为难,低声将这两日听来的风言风语在太后耳边说了。太后听着,一双玉手攥得发白,终于狠狠锤在檀木小几上,恨恨骂了一声:“糊涂!”
也不知是骂皇帝,还是骂丞相。
皇后也得了一样的消息。然而此事关系太大,已经远远不是她能够置喙的——她是皇帝的妻子,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母亲,可她也是丞相做主迎娶的皇后——此时多话,反而容易引皇帝猜疑。
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面对如此不加掩饰,并且随时可能变得鲜血淋漓的权力交锋,能做的只有等待。
皇后认为眼下就是一个好时机。
那日当朝下旨圈禁了丞相,皇帝一连阴郁了好几日。不曾想今日召见完大臣,忽然转性了。不仅主动来自己宫里用晚膳,一时兴起,还叫人抱了皇长子来,亲手端了奶羹喂他。
璿儿才满半岁,正是极惹人疼的时候。吃饱了奶,小眼睛便盯住皇后鬓间一支玄凤流苏的发簪不放。皇后瞧着有趣,便从发间取下,一晃一晃的逗孩子玩儿。
“婉婉,给朕,给朕。”皇帝兴致颇高,借了妻子的发簪拿在手上。小皇子一看自己就要抓住的漂亮大鸟“飞”走了,也不气馁,又转身努力爬向爹爹。
看皇帝笑得眉眼弯弯,皇后小心开口道:“陛下今日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喜事,也让臣妾和璿儿一同乐一乐?”
“不过是些前朝的事,没什么要紧的。”皇帝将流苏晃得泠泠作响:“璿儿,来,来!”
皇后佯叹一气:“到底还是臣妾失德,御下无方。陛下连日不乐,满宫嫔妃竟无一人可为陛下纾怀,比不上前朝大人们,良言千金...”
“李邈是小人,他的话也算不得什么千金。”皇帝重重叹一口气,视线从幼儿转向妻子:“婉婉,朕真该快些与你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你的心思便能少放在前朝那些腌臜事上——”
“李邈....是那天当朝污蔑丞相的人?”皇后一时心急,也顾不得许多规矩:“陛下,书信的事已经查清了,你为何还要见他?该让有司治他的罪,狠狠打上一顿才好!”
“这是自然,不过——”皇帝手握着发簪的尖端,不让幼儿伤了自己,“他毕竟是丞相府的人,总该由丞相处置,顺带还能替朕办最后一件事....”
诸葛均忙完一切再回房中时,已是圆月当空。府中无事的仆役也都各自歇下,此时相府鲜少有人走动。
屋里只剩一盏微弱的灯,他走前点的香也几乎燃尽。
“二哥,你怎么样?”诸葛均去摸搭在床榻边缘的那只手。手指冰凉,掌心一层薄汗。
诸葛亮声音低哑:“长溪...什么时辰了...”
“快了,”诸葛均摸着脉搏,答非所问:“二哥,我走以后,你又痛了几回?”
“刚刚...是第十..十一回...”诸葛亮勉力撑着手肘支起身子,要了半杯水喝。诸葛均这才看清他脸色白得吓人。
“二哥,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现在要怎么做?”
诸葛亮却不回答,重重喘了几口气,慢慢开口:“我听见外边风声很大,可能要变天了....长溪,我的预感很坏....你答应我..如果这一次我没能活下来...你就,呼——你就带这孩子走...还有你嫂嫂....还有乔儿....让他们活着——”
诸葛均眼底含泪:“二哥,你先不要说话,先把气喘顺...”
诸葛亮咬牙道:“你答应我——”
见弟弟点了头,他才倒回榻上,大口喘着粗气,说:“等到月亮...等月亮升到最高的树梢....我的床底下有一个陶罐,里边是火油....你去,沿着相府院墙淋一圈....待火势起,众人慌乱,你与我趁乱逃出,马谡必在门外接应....”
诸葛均只用几秒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失声痛哭道:“二哥,你不要命了!一旦刮起风来,大火转瞬就能烧到你院中!稍有不慎,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不会,呃——我已算过…你说的大风,要等后半夜才会刮起来…此招确是险中之险,可我要这孩子活着,没有别的办法…你做事多加小心,切勿让人发觉——”
明月高悬。一驾马车缓缓驶过长街,驾车之人显然不愿引人注意,奈何夜深人静,马蹄车轮声太过刺耳——他从怀中掏出令牌,夜巡官兵伸头一看,面露惊诧,随即行礼放行;还欲再看斗笠之下是何人面孔,马车早碌碌隐入夜色之中了。
马谡听着打更人声音渐远,不觉坐直了身体,又一次望向不远处的丞相府邸。相府高墙耸立,庄严依旧;可叹这坚不可摧的外表下,竟是一座吃人的牢笼。
情势不容,我欲行险,盼君一臂。这是他从丞相口信里读出的信息。可具体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只能等见过丞相才知道。
戌时已过。这便是丞相与他约定的时间。马谡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今日在尚书台,他亲眼看见李邈被皇帝的人请走…虽不知所为何事,总不是个好兆头。况且,就算那封书信的清白的,可没有解除禁足的旨意,丞相又该如何脱身呢?
马谡眼睛盯着府门,越想心思越乱。
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硝烟味,马谡还当自己是被冷风冻坏了鼻子,正要再吸气辨认——不必了!相府内竟是浓烟翻滚,火光冲天!
“走水了!”院墙内传来尖声惊叫。两匹黄马受到惊吓,开始甩头、踱步;马谡猛地扯紧缰绳,扬鞭一甩,轻喝道:“驾!”
“保护丞相!保护丞相!”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奈何生死关头,人人自危,这点小小的声音瞬间被绝望的哭嚎淹没。
孤注一掷的紧要关头,连要命的产痛都不足为惧;火势最大之处在东北,他居西北,府门在南——要快!
诸葛均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脚步也慢了,偏巧此时有人声呼唤,兄长一惊,险些跌倒。急忙扭头冲着浓烟大喊:尔等快快灭火,我保护丞相!
眼看快到门口,诸葛亮终于支撑不住;诸葛均两三下抬起门栓,回头看见兄长攀着门柱半跪在地上,咳得满眼是泪。他急忙上前搀扶,可诸葛亮正痛得厉害,双腿使不上劲,又被浓烟呛得快要窒气——他一个文弱郎中,哪里搀得起来?
“丞相!”马谡匆匆下马,见状大惊。
诸葛均眼睛一亮“幼常?快,来帮忙!”
马谡到底是行伍出身,又年轻,力气比他大得多:“三先生去放下车凳,我来扶丞相上车!”说罢让人抱紧他的脖子,腰间一个发力,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诸葛亮早疼得说不出话,也没想到马谡心急,手底下没个轻重——他身体猛地一悬,便觉着腰腹狠狠下坠——
“啊!!”
“丞相?”马谡不明就里,诸葛均急忙跑来扶住他另半侧身体:“是早产,就快生了。你轻些,他受不住。”
二人半扶半拖,总算帮他上了车。诸葛亮稍微缓过一阵,撑着车厢说:“幼常,西郊的那片桑林,你去过的...孩子在那里才会安全...”
府中人声近了。马谡岂敢耽搁,看他坐稳,即催马起行。诸葛亮最后看了一眼丞相府滚滚直上的黑烟和火光,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好险抓住了车窗边沿,才没有摔倒。
诸葛均这时想起一个极严重的问题,探身出去与马谡交谈,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西郊离主城不算很远。按这两匹马的脚力,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马谡说。诸葛均稍微安心了些。半个时辰...孩子应该不会那么快出来。
马谡手上的鞭子扬起来就再没停下。车轮轧过铺路石板,在如此安静的夜晚可谓是惊天巨响;诸葛亮两眼紧闭,身体靠着车厢,偶尔随颠簸左右摇晃,心头已是近乎绝望的平静。
相府着火的消息很快送进了皇宫。
“你们好大的胆子!”来送消息的人脸上熏得黢黑,听见里面一声暴喝,扑倒在殿外瑟瑟发抖。
“黄皓!随我去丞相府!”皇帝一骨碌翻身下床,连鞋也不要穿了,也不顾皇后如何焦急呼唤,直往门外冲去。
黄皓飞扑过来捡起皇帝的鞋,随手一抓了件外衣,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
“陛下!陛下!”那人滚至皇帝脚边,哭道:“属下无能,让丞相与其弟出了府门,现已不知所踪了!”
“什么?一群蠢货!”皇帝一脚踢倒那人,又拽起他的衣领:“朕问你,是谁放的火!”
那人嘶声哭喊:“属下不知...不是我等放的火啊!陛下!”
皇帝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骂道:“蠢笨的东西!若丞相有事,你们谁都别想活!”
有宫人牵了马来,看皇帝中了邪一样暴怒,都躲着不敢上前。皇帝用力往脸上抹了两把,勉强有了些平静的样子,抬手召他们过来。
黄皓正跪在地上替他穿鞋,不妨被人一手揪起来,还没站稳,已对上皇帝一双跳着冷火的眼睛:“上马。今晚就算把成都翻个底朝天,朕也要找到丞相。”
“陛下,天子深夜出宫,实在不合规矩!”黄皓努力不让人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宫外人多眼杂,一旦走漏消息,极易酿成滔天大祸!请陛下暂留宫中..奴婢自带人往各处找寻…”
出城的马车里,诸葛亮已数不清痛了几回。阵痛来得又凶又密,连带着沉重的坠意,对濒临极限的身体发起猛攻。
“均儿...不行...太疼了——”诸葛亮攥着弟弟的手,再也抑制不住痛哼。一路几次改换姿势都不奏效;他只觉腰痛如锯,每次颠簸,腰间的锯子就深入几分——不成了,实在是不成了!
“二哥,你再忍忍,我们已经出了城,马上就到了!”诸葛均含泪道。
诸葛亮却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喉间呃嗯几声,忽然用力一按他肩膀,身体便离了座位。
诸葛均惊呼:“二哥?你要干什么!”马车狭小,他弯着身体,像一个怪异的马步。又一个颠簸,好在诸葛均一直扶着他,他也一手抵住了对面的车厢,才没有跌倒。
另一只手几乎掐进腰椎骨缝儿里。诸葛亮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喊出声:“太疼了..我实在坐不住——”
这样姿势如何能撑到地方!情急无奈,诸葛均也顾不了许多,两下拆了几个车座的软垫,铺在车厢底,小心扶他跪在上面。
诸葛亮趴在硬邦邦的车座横板上,两膝极力分开以保持平衡。疼痛已经没有间隙。诸葛均听他喘得辛苦,心生不安,从怀里摸出药油倒在手上,说:“二哥,你忍着点...我看看,孩子好像要下来了...”
诸葛亮闷哼一声表示答允。尽管有所准备,还是在被进入的瞬间差点把嘴唇咬破。
万幸没有像他害怕的那样,在产口处摸到婴儿的胎发,诸葛均悬着的心落下了一些。孩子下来得很快,对于这个年纪才生头一胎的人来说,几乎算得上是奇迹。
可是,眼下这个处境着实两难...总不能让孩子生在马车里....
“还有多久!”他冲外边喊。
“路已过半,就快到了!”马谡也喊着回应。他只顾驾车,听不清车厢里的动静,也不知道里面是怎样一番痛苦煎熬。
“唔!!”诸葛亮疼得狠了,又不愿大叫,张嘴一口咬在手腕上。
二哥,你别....诸葛均想让他别咬自己、匀匀地喘气、疼就叫出来,没关系...可泪哽在喉,一时竟说不出话了。
这一阵疼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漫长。待他终于能呼出一口气,手腕上已多了个带着血丝的牙印。
诸葛均泪水涟涟:“二哥,你别咬自己,疼就叫出来,没事的....”
诸葛亮额头抵着手臂,伏在横板上休息,闻言勉力弯了弯嘴角,捏捏他的手说:“长溪,我若挺不过去...这孩子,拜托了....”
“二哥,你别想那些..生孩子本就是要疼的,人人都一样...你不会有事的,我在这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呵,人人都一样...可是“人人”背后,都有个伺机取他性命的国君么?
马车忽然颠簸了起来,诸葛均都险些摔倒。
腹中孩子像是受了惊吓,踢动不止;诸葛亮按着发紧的腹底,心中默念:乖乖不怕,有爹爹在...
诸葛均又冲外边大喊:“怎么了!”
马谡语气焦急:“是前些天的雨水,这路上全是泥泞!三先生,你们坐稳些!!”
话音未落,车厢猛地一震,全身竟有一瞬的凌空,随即狠狠落回原地!
又来了!诸葛亮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自己的身体,他想、他想帮帮它——
诸葛均大吼:“慢些!慢些!!你想疼死他吗!!”
“快些——呃——”快些、快些!不然孩子就要生在马车里了!
“二哥!你怎么样!”
诸葛亮额上布了几层汗:“我好难受...我——”话说一半,忽然挣扎着支起身体,攀着车窗,剧烈地呕吐起来。
诸葛均行医半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无能。除了扶稳他的身体,竟只能眼睁睁看他受苦,再做不了第二件事!
诸葛亮吐完胃里最后一点东西,还是不停作呕;诸葛均怕他受寒,好歹把人拽回了车里。
诸葛亮面无血色,由着弟弟来搭他脉搏。脉还没搭完,先听得低声一句“又来了”,这回即使闭眼忍痛,身体已随本能做出反应——
“二哥!你现在不能用力!二哥!!”诸葛均听他痛哼已然变了调,慌忙大喊。
孩子...就要出来了——一边是身体的本能,一边是环境恶劣的马车——诸葛亮狠狠砸了两下车厢壁,将用力的本能狠狠压了回去。
诸葛亮胡乱倒了些药油在手上——这一回,他手指碰到了孩子的头发。
寒风料峭,两匹马皆已跑得热汗腾腾。马谡大喊:“到了到了!已望得见桑树了!”
最后几步反而格外辛苦。马车停下时,他甚至已能感觉胎发轻轻蹭着那处的皮肤...
是夫人来开的门,震惊程度不亚于听说曹丕拱手来降——他模样自然是极狼狈的,可还裹着狐裘,加上天黑,谁也不会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孔明,你受伤了?”夫人听见嘶嘶痛喘,焦急地上下打量;他已几乎站立不住,全靠马谡一双膀子支撑着。
诸葛均匆忙挡在他身前,与黄氏见了礼:“嫂嫂!府中哪一间屋子最暖?”
黄夫人一指自己卧房。诸葛均示意马谡先扶他进去。
“小均,这到底是怎么了?”夫人知道朝廷有变,自己住在这里是为有一条后路,可没想到——究竟是谁,有这样毒的手腕?
诸葛均两膝一弯,直直跪下:“嫂嫂!二哥身怀先帝遗腹,为新君不容!如今生产在即,求嫂嫂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说罢深深拜了下去。黄夫人落下两行热泪,旋即扭过头去抹了。深吸一口气,又吸一口..才说:“你快去。枕头底下有匕首...其他东西,我会让人放在门外——”
诸葛均连拜三下,起身冲进屋里。诸葛亮一手扶腰,一手撑在榻上,是正要躺下忽然痛了起来。马谡站在一旁,略显局促。
诸葛均一边用半壶剩茶净手一边指挥马谡:“幼常把床铺收拾出来,除了床褥一件东西都不要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那些虚的,快呀!”马谡只好照做,一脸罪孽深重的表情,把黄氏用过的东西尽数搬走。
诸葛均帮他解了狐裘盖在身上,又去除下边沾血的衣物。马谡愈发不安:“三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去外面...”
诸葛均无语:“说什么呢。外面有我嫂嫂,你留在屋里帮忙。”
马谡低着头:“是。那....”
“去按着你家丞相,别让他痛起来滚下床去。”诸葛均在灯上燎着一把匕首,头也不抬地说。
倒是诸葛亮扯起一个虚弱的笑:“幼常,让你见笑了。”
马谡只是低着头。鼻子发酸,喉间苦涩。
“啊——”疼痛来得很快。诸葛均看着那处缓缓冒出青黑色胎发,心中许愿一切顺遂。
可他痛了一天,又受了那些颠簸,身上哪还剩多少力气?诸葛均看着血肉间不再扩大的黑色圆弧,心急如焚:“二哥,再用力啊,就快出来了!”
就快出来了...吗?身前的肚子分明还鼓得老高。诸葛亮咬牙挤出力气往下送。他忽然很想刘备,很想揪着他的耳朵说看你干的好事——心口一疼,力气就断了。
这时房门响了三下。马谡去开门,端进来参片和热水。
参片让他恢复了一点体力。耳鸣和眼前的雾都消失了,连疼痛都跟着清晰了起来。他歪靠在马谡身上,坠意在重力作用下空前强烈——这一次用力让婴儿最宽的部分通过了他的身体。
马谡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他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只手狠狠嵌进他的肩膀——紧跟着有个声音说:“二哥,头出来了!”
还有血。和最痛最艰难的部分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大股鲜血,近乎喷射似的溅在了诸葛均的衣襟上。
诸葛均愣住了,上一秒的笑容还停在脸上。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多血——或者说,他不记得有谁流了这么多血以后,还能活下来。
流血之人并不知道这些。他看见屋里充斥着温暖明亮的光,一股暖流流遍他全身。
没有痛苦,一点点都没有....
好想就这样永远睡下去。
再也不用醒来。
孔明,醒醒,睁眼看看我。
是谁?
熟悉的,高大的,温暖的身影,就在床头,就在他耳边!
他努力睁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
主公!!
主公!主公你别走,主公等等我!他越是急得冒汗,越是动弹不得。
我就在这儿。孔明,你不该来,回去罢——
回去罢——
他睁开眼。弟弟跪在床边,眼泪已经糊了满脸,手上还能稳稳地给他施针。
“长溪....”
诸葛均大喜过望,一开口便哭了出来:“幼常起针!二哥,你要撑住,孩子不能再等了!”
孩子...对了...还有孩子...
好痛——顾不得手腕上还扎着银针,他狠狠攥住床褥,咬碎一口牙,将凄声哼叫闷于胸中——
紧绷、颤栗、随后是激荡灵魂的贯通感
孩子终于出生了!
小瞻:诶嘿!爷来辣!
(没有反馈我和小瞻真的会哭)
我们明年再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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