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番外亮先【生】为敬 ...
-
踏进季玉集团高层会客厅的大门之前，刘备还在给那人打这一天里的第八个电话。
诸葛亮正扶着腰指挥人收拾东西去医院，看到电话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接起来嗯嗯啊啊的应了一通。
刘备还是很不放心，说你怎么样啊到底，要不然我还是改机票回去吧。
诸葛亮声音立马高了八度，说老板你哪根筋搭错啦？这么大的生意说不要就不要啦？这可是我们公司在西南扩张影响力的好机会诶！我跟你讲你可千万不要脑袋抽风。沉下心来好好跟他们谈，我相信你。
刘备听他声音还蛮有精神，稍微安心了一点点。电话里面又说，我真没事儿，你放心。我这儿削苹果呢一手的水，先不跟你说了啊挂了挂了。
放下电话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变了脸。刘备那边是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季玉高层，秒换一副滴水不漏的商业笑容；诸葛这边丢了电话，先给个手势让愣在原地那几个各忙各的，自己身子一歪，把狰狞的一张脸埋进靠枕堆里，还不忘咧着嘴吸吸呼——实在太疼了！
谈判进行得还算顺利。季玉派来的那几个，看着一脸的狡猾精明相，内里都透着心虚呢。刘备这边刚好相反，温良恭俭让的皮囊下面，包的都是刀剑底下滚出来的人精：严格奉行明总密授的七字心法十二字方针，你添油来我加醋，你画饼来我喊馋，黑脸红脸白脸分工明确，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套戏演完，占得好大的便宜不说，还给对面感动得一塌糊涂。
“谢谢啊！要不是刘总您来合资，这一关我们是真挺不过去啊——”吴懿收好签字用的钢笔，偷偷在西服口袋里蹭掉一手的冷汗。
“我和季玉老兄祖上沾亲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刘备笑容暖暖的很贴心。
出来这一趟，最难最硬的骨头已经啃下。慈眉善目的刘备集团婉拒了对方专车送他们回酒店的邀请，说离得不远我们骑共享单车回去就好，锻炼身体保护环境，还能顺便欣赏一下西川大道的街景。
爱骑共享单车的老板，野心应该不会太大。愣在原地的季玉集团如是想。
走出集团大楼好远，刘备才敢把得意摆在脸上，笑眯眯哼着小曲儿，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第一次，没接。第二次，还是没接。
士元汉升几个已经找好单车准备扫码了，看见老板表情不对，忙问怎么了。
刘备摆摆手。
第三次终于接了，里头软绵绵“喂？”了一声。
“孔明你还好吧？”问得太急，差点闪了舌头。
“嗯...”好才怪，他遵医嘱在外边走来走去，痛得差点走不回房间。“刚刚睡着了...见到刘璋了么...”
“没有，他晚上才回国。孔明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改机票回去啊！”
“我没事！你回来干什么！这么多人的心血，不许半途而废啊知不知道！刘璋..你必须得见....嘶——”
最后一声没逃过刘备的耳朵。诸葛亮把大喊大叫的电话推远了点，死命咬着手腕忍过一阵疼，对着收声孔大喊：刘大耳你少发疯！我都说没事了！你办好正事前少给我打电话。我睡觉了，拜拜！
狠狠挂断。
到底是谁在发疯啊。刘备郁闷坏了。众人见状纷纷安慰，说明总就快生了情绪不稳定可以理解，老板你让着他点。
刘备一拍脑门，颤抖的手猛划通讯录，又拨出去一个电话。
事后众人都表示没见老板这么凶过，模仿“暴走的玄德”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团建的保留节目——满月酒上由关平表演的堪称经典，被高科技录成光盘万古流芳。
“马谡！！你敢不跟我讲实话试试！明总能裁了你！我就不能吗！！你低头看看工作牌！先把老板认准了！！”
莫名领了一顿大骂的人欲哭无泪，光速放弃了和老板顶嘴“可是我工作牌上写的就是副总助理啊”的冲动，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把工作牌上的老板给卖了。
刘备摁掉电话爆了句粗，抬腿就往路边上拦车。众人赶忙围上来关心，刘备已经快急哭了，差点当街崩溃：不是说预产期在下礼拜吗！大夫的话还有没有一句能信的了！
原来这家伙就是这样被副总忽悠来的。众人默契地选择不在这种时候嘲笑老板稀薄的医学常识，有钱的出力有力的出力——查机票、点网约车、送上心理疏导如“安啦～第一胎不会这么快的”....总之，一个小时之后，真的把刘备打包送到了安检口。
刘备临机涕零不知所言，挥着小手绢和大家告别：我走了呜呜呜，这里的事情全交给你了小庞，你们几个一定要听他的话啊呜呜呜....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应：老板加油一路平安、老板哭到这儿差不多得了到明总跟前一定要坚强啊、老板机票钱记得凑整打我卡上、工作的事情老板你就别操心啦、老板抱了儿子记得在群里报平安哦......
刘备在登机口无头乱撞了半天，排队时还是鼓起勇气又拨了个电话。
诸葛那边刚刚打过无痛，这会药劲儿上来，恍如从炼狱飘升天堂，心情因而十分美丽，接电话的语气也友好了许多。
“孔明...我已经在登机口了，但是你别着急！合同都签完了，那几个条款他们也没有异议，后面的细节让士元他们核对就好，我回来陪你，你别生气，啊？”
诸葛亮正闭目养神，听了不由得好笑：“我生哪门子气啊，我又不是信不过士元。事儿办完了就回来呗，没准还能赶上你儿子出生。”
“那你等我，啊。”
电话里面轻笑，“问你儿子。”
第一遍广播让关手机，刘备还舍不得挂断，缠着人家没话找话。
诸葛亮奋力翻了个身，瞟了眼床头堆着的水果零食，笑道：“我说你啊，挺大一个老板了，欺负我助理做什么。人家才毕业几年，哪经得住你那样吓唬。”
刘备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不对。过两天发红包，给他包一个大的。”那小鬼滑头得很，会被吓到才怪。
“那我问你，”对面放软声音撒起娇来，“我股份就比你少百分之一，怎么就不能算老板了？”
刘备笑着答应：“算算算，别说那一点股份了，我所有的东西，都是靠你才打下来的，还有——”这时空乘走过来提醒关机，刘备做了个“马上好”的手势，俯身压低了声音：“我在外面骗人家说四十出头，还有好多人相信，这都是你的功劳...”话没说完，只听对面恨恨骂了句“糟老头”，先把电话撂了。
傍晚七点半，飞机刚挨着地面，刘备已经急不可耐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听着精神尚可，说我不急，儿子也不急，你路上小心啊。
趁滑行的功夫叫了网约车，又成功抢做了第一个冲出飞机的旅客，然而还是被高峰期的车流堵得寸步难行。民用载人飞行器领域以后可以考虑投资，刘备暗想。
乌龟爬的途中接到电话，刘备心急失言，张口一句：“怎么了宝贝？”
诸葛亮顿时脸红，结结巴巴地答：“没、没事，就想问问你到哪了。”
“快出市区了，稍微有点堵车。一会儿就到了，啊。你怎么样，还好吧？”刘备眼睁睁看着绿灯变红，心里气得直骂。
“嗯...你别着急...”对面柔声应了一句。实际上是药效渐过，他又一阵一阵疼的厉害，才忍不住打电话来问。
刘备在路上堵了两个多钟头。最后电话一拨过去就被挂断，心说坏了要出事。只好再来一回曲线救国。
马谡倒是不敢挂他电话。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反正还没进产房，剩下的老板你自己来看。
刘备气急攻心差点当场死那儿，一出市区恨不得让车轮擦出火星子。司机只好一边念叨着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一边小心翼翼地挨着超速线做贴地飞行。
他一路过关斩将——其实就是过了几道杀菌消毒线——终于进了病房，第一反应是感慨当代医学真神奇。
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痛不欲生、奄奄一息(呸呸呸！)的孔明躺在床上，没想到一进门，看见那人手肘撑着沙发靠背，精神饱满、神采飞扬地——在和人连麦打游戏。
众所周知，明副总一年不碰几回游戏，一碰必定十分上头。尤其是和“水镜门学术交流群”里任何一个组队时，几乎六亲不认，挂人电话还算客气的了。
马谡尴尬地起身问好，刘备呆立点头，大开眼界：
“徐元直你活腻了啊敢吃我飞贼！”
(“我没步数了啊！”)
......
“场子能不能清一下啊老徐！”
(“技能能不能放准点啊老诸！”)
......
“！！那俩都冲我来了，哎疼疼疼疼疼——”
(“给你娇气的，石墩削不了你几刀，你咔咔给他干碎就完了！” )
“少废话，我疼死了——”
(“.......诸葛亮！快躲雪球，躲完再疼，快点！！” )
悲壮的音乐响起，两个垂头丧气的小巫师坐到了地板上。诸葛亮拉长了声音哀嚎。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打不赢气的。
“没发挥好啊？”刘备探头去看，“没事儿的啊，这不还‘虽败犹荣’么。”
“呦，皇叔回来了，终于啊。”徐庶听见声音，笑呵呵地打招呼，喊的还是他刚创业时的外号。
“哎哎，刚下飞机，路况不太好。你怎么样啊元直，一切都好吧？”
在他和徐庶寒暄的时候，诸葛亮已经默默地揽上他的脖子，头埋进他的颈弯，将全身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
“....好好好——孔明你多多保重，咱们改天再玩哈，拜拜！”说完就挂了语音。
“怎么样，啊？”刘备也不敢乱动，只能轻轻摸摸他的背。靠在身上的脑袋晃了两下，意思是：别动，还没疼完。
“医生说我算倒霉的，抗药性基本上点满了。”诸葛亮疼过一阵，抬头对他苦笑。
刘备听得半懂不懂，便问那是不是可以加点剂量啊，这么痛太遭罪了。
“可以，但没必要。”诸葛亮又把头埋回去，声音低低的：“我还怕给你生个傻儿子呢。”
这时工具人马助理接满了最后一壶热水，轻咳一声说老板那什么，都这个点了，再晚我怕赶不上末班车回家。
诸葛亮暗笑这孩子也不会编个好点的理由，想下班就直说嘛，这儿离市区几十公里哪来的公交。
于是偷偷踹了那人一脚，说还不给人孩子发打车钱！
慢半拍的刘备这才哦了一声，连忙浑身摸着找钱包。马谡挨完骂还心有余悸，连忙说不了不了副总上午刚发过红包。老板再见，副总加油！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诸葛亮嗔他一眼，看你把人孩子吓的。又说幸好他下班了，我一会要是特别没有形象，你可不许笑我。
刘备亲亲他的额头，说不笑不笑，我可能比你还没形象呢，咱们谁也不许笑话谁。
这话说得很有远见。
熬到后半夜破了水，诸葛亮已经没了到处乱跑的精神头，歪在床上含着糖块儿补充体力。阵痛已经很密了，医生来看过，说进展还行，天亮之前应该能生。
诸葛亮疼得七荤八素，只靠残存的理智说了句谢谢你啊大夫。医生也笑笑，说爸爸还蛮坚强的。
过了凌晨，最后那点理智也被疼痛磨光了。他一直强忍着不叫，是因为每次痛起来都看见刘备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心说要是一嗓子嚎出来这人指不定破防成什么样呢。不过还是要嘴硬，说我嗓子喊劈了谁给你做那五百人演讲去。可是随着孩子越往下走，他腰上如挨刀削斧砍，连带着升级到峰值的宫缩痛，瞬间击溃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第一声疼喊出来，后面想收也收不住了。
刘备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但是没有破防。冷静地把大夫喊来，说什么办法我们都接受，能不能让他不要这么痛了。
精神崩溃的诸葛亮本人窝在刘备怀里痛哭流涕，边哭边嚎那句行百里者半九十里的经典语录：我不行了大夫，要不你给我剖了吧，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呜呜呜——
人家医生是见过大场面的。按了按胎位，看了眼进展，笑着安抚涕泗横流的孩子爹：不值当遭那二茬罪。就快好了，收拾收拾进产房吧。
刘备连声答应。诸葛还在哭：呜呜呜我不行我没力气了还是给我剖了吧我疼死了呜呜呜呜....
医生想了想说：“这样吧，叫人给你测下心肺，要是情况好的话可以考虑试试水中分娩。”还能哭这么大声，估计没什么问题，医生默默地想。
豪华按摩浴缸足够装下俩人。刘备从待产包里翻出一身T恤短裤换上，也跟着踏进了温水里。
诸葛亮全身只披了条浴巾，趁着宝贵的间隙趴在浴缸壁上休息。听见淌淌两声水响，有只手帮他裹了裹浴巾，说当心别着凉了。
设计精密的按摩喷头不断涌出温度适中的暖流，电机运转的白噪音有效安抚了过度紧绷的神经。诸葛亮闭眼放空感受着水流的温度，幻想自己是一条水草在康河的柔波里荡漾。
诸葛水草如诗如画的美好幻想很快被又一阵急剧的抽痛打破。他短促地“啊—”了一声，嘶嘶抽着冷气要往刘备身上挂。浴缸边沿上有造型各异的把手用来借力，但不如挂在刘备身上让他感觉安心踏实。
屋里这么多仪器嗡嗡地转，叫两声应该没人会注意吧——最后一丝理智化作这个看似合理的念头，给一忍再忍的呻吟亮了绿灯。
“呃——”他死命掐刘备。到底是疼糊涂了，忘记声音近大远小，更何况那人此刻全心全意在他身上，针尖大的动静都不会错过。
他这么一叫，浴缸里的水紧接着染了一层淡红色。刘备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好在他这人流泪不带哭腔，诸葛亮头抵在他肩膀上又看不见。于是能假装镇定地摸摸他后背，说我宝贝受罪了，一会就好了，一会就不疼了啊。
倒是小护士进来送东西，看刘备眼泪哗哗地淌，给医生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就这心理素质还进产房，一会不得把他吓死？”
医生正在边上做最后的准备，听见动静只抬了抬眼皮。都这会儿了，愿意喊喊两声呗，反正那位看着身体素质挺好的。收到眼神信号笑了一笑，也用眼作答：你还小，过两年就懂了。
诸葛亮熬过几轮阵痛，自觉各方面已经濒临极限；刘备左右肩膀各领一对牙印，手臂添了无数掐痕挠痕抓痕，除了有流泪到脱水的风险外，一切无虞。
“扶我...去一下洗手间...”又一阵疼完，诸葛亮声音已经哑了，有气无力的听得人心碎。
刘备连忙答应着准备照做。被旁边医生“哎哎哎哎”大叫着止住了。
“别动别动，哪儿也不许去啊！”医生带好手套按按坠到腿间的肚子，“快了快了，你用力试试看。”
“先去...”诸葛亮声音又低了些，趴在他耳边委屈的哼哼。
医生乐了：“去哪儿啊去，你想把孩子生在马桶里么？”说着探了探浴巾底下，“真想去也不差这几分钟了，顺着疼劲儿用力哈。”
诸葛亮疼得想哭。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还是循着本能呜咽着向下推挤。
中途小护士送来半杯巧克力，他只嘬了两口就吐掉吸管，颤声问了句：几分钟了。
医生抬眼看表：也就十五六分钟吧。你是头胎，这个进度很好啊。
医生的嘴骗人的鬼——阵痛又起，诸葛亮狠命扒着刘备的肩膀使劲。他能感觉到下身被人轻轻往两侧拨开，可是胯间的阻涨滞涩毫无缓解。那股压迫感比疼痛还磨人，直让人不顾一切的想要摆脱。
冒头的一瞬间他真的疼哭了，带着哭腔变了调的嚎：“刘备你王八蛋！你坏事做尽！啊——”
刘备也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呜呜呜你要对我好！你要一辈子对我好——”
我一辈子对你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对你好——
“呃——这孩子也得随我姓——”
好好好，随你姓随你姓——
“诶？”
诸葛亮也是疼昏头了口不择言，听到这话一下认真起来，一抬头，正对上刘备满脸的眼泪。
“真的。你说如何便如何——”
“哎二位二位，有什么嗑回家唠去。孩子还等着呢！”
诸葛亮一手掐刘备，一手撑着浴缸底呻吟着用力。这一次推挤娩出了孩子的小脑袋。
医生笑眯眯的宣布：“头出来了哦，爸爸要不要摸摸看。”
“不要...”诸葛亮呼哧大喘，忽然揪住刘备的脖领子，恶狠狠地威胁：“你也不许看！你要是敢往那儿看上一眼，这辈子都别想碰我！”
不看不看不看，刘备急忙答应，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看他呢，不差这一会啊。医生也就顺手替他挡上浴巾。
下一次收缩，诸葛亮发出痛极的哼叫，医生轻轻接出了孩子的身体。
“三点十分。爸爸先抱。”医生又看了眼表，把一团嘤嘤乱哭的小东西递过来。小家伙嚎哭踢腿儿都十分卖力，像是急切地要向这一屋子的人昭示自己的健康。
刘备换了个姿势，让他能靠在自己怀里坐着。诸葛亮还没从刚刚那一下里缓过劲儿，自己的孩子递过来又不能说拿走拿走。捧过软嫩的小生命贴在自己胸口——身下还有血肉纽带相连，这种感觉陌生又奇异。
小孩儿趴在他胸前哇哇大哭，诸葛亮手忙脚乱的哄着。护士递了块小毯子让给孩子裹上，顺带手脚麻利地在脐带上打了个结。医生用铁盘托着小剪刀问：“谁来？”边问边拿眼睛瞟刘备。
诸葛亮如梦似幻的开口：“我来。”
刘备也不抬头，“他来。”
亲手帮孩子变成了生物学意义上的独立个体，诸葛亮还是一脸做梦的表情。过了十几分钟护士来抱走孩子，他才有点着急的哎了一声。
“就去做个体检洗个澡，一会就还你哈。”
医生指挥刘备：“你给他揉揉肚子，没完事呢还。”
忙乎到快四点才回房间。刘备先给自己灌了三杯凉水；诸葛亮挪去浴室照镜子，左看右看说这肚子怎么不见小啊。
等了半天孩子还没送回来，诸葛先有点撑不住了，又舍不得睡着，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儿等着。
“昨天也是这个点开始疼，一直没当回事儿。中午才感觉不上医院不行了。”
“你这心也真够大的，”刘备心疼地理了理他的头发，“一天没合眼？”
诸葛亮不好意思地笑笑，“差不多吧。刚打上药倒是眯了一会。”
二人又聊起西行见闻，一致同意刘璋是个特别没溜儿的离谱老板，季玉集团牛气不了几天了；接着就日后在西南地区的发展规划充分交换了意见，诸葛亮基本认可刘备的经营思路，只是觉得民用飞行器的想法稍微超前了一点点，可能要等下一代来实现了。
说话间下一代被装在小摇篮里推了进来。诸葛亮两眼放光欣喜万分，柔柔喊了声“宝宝——”，刘备听的浑身酥麻，光速放弃了捏起嗓子和小家伙问好的打算。
俩人扒着小床玩了会儿孩子——其实就是对着熟睡的小朋友说了一堆傻话，比如“像你还是像我”啦，“从文还是从武”啦，“属龙还是属兔”啦....偶尔有意见不和的地方，都因刘备虚心接受批评而得到圆满解决。
快天亮的时候，兴奋劲儿终于向疲倦缴械投降。诸葛亮最后在孩子脑门儿上亲了一口说，我真的好爱你啊。
刘备给他盖好被子，也在他太阳穴边上落下一吻，说我也好爱你啊。不过那家伙好像一秒入睡，啥反应都没有。
刘备的兴奋劲倒是还没过。看了眼时间，晃晃悠悠地去水房冲奶粉，还顺便指导了两个满头大汗的新手爹爹。
冲好的牛奶用恒温器温着，孩子一哭就有得喂。刘备忙完，又看了眼时间，才想起报平安这档子事儿。
他也想在朋友圈写点小作文抒发一下感恩激动之情，想了半天总觉得词不达意——算了，朋友圈这种地方还是留给老曹他们那群酸诗人吧。
关掉朋友圈，他又点开名为“季汉一家亲”的大群，输入一行朴实无华的喜悦：大家好，我来宣布一条大新闻：明总已经生了，大人孩子都好，谢谢大家关心！[/龇牙][/龇牙]
附带一张他儿子吮着小拳头呼呼大睡的萌照。
然后消息就炸了。
他急忙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挨个儿回消息。最后感觉实在回不完了，又不得不跑回群里发了个群公告：大家的心意我们都收到了，感谢大家的祝福！但是现在明总和小朋友都需要休息，等过两天出院了在家里招待大家！[/抱拳][/抱拳]
大家纷纷表示理解——除了“桃园3+1”的小群里，他那三个异父异母的亲弟弟还在大声抱怨。他看着满屏的发疯文学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松口给了医院地址，然后严肃警告：都给我明天来啊。谁敢今天来打扰孔明睡觉，年底就等着吧，别人领一盒鞋你领一鞋盒！！
不过，有原则就有例外。刘备放下手机刚打算浅眯一小会儿，电话又嗡嗡响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抄起手机两步窜到门外。对面是冷冷的女声：“在哪家医院？”
刘备老老实实报了。
“知道了。大概八点五十能到。”
回去也没了睡意，躺在家属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诸葛亮半途醒来一次，要了杯水喝，迷迷糊糊的说身上疼。刘备忙说要不要叫医生，人家倒是心宽，放下杯子说可能就是劲儿使大了累的，管它呢困死了。说完又倒下睡着了，孩子哼哼唧唧哭了也没醒。
刘备抱着出去，换了张尿片，喂了小半瓶奶，沿着过道走了七八圈，又给哄睡着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八点。刘备往床上一倒，盯着天花板想事情。
“出来吧，在你们房间门口。”八点四十九分，一条短信准时跳出。刘备从床上弹起来。
门外站着个长腿细腰的大波浪美女，怀里打横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
刘备小心地带上门，干巴巴地打招呼：“琳琳，你来了...”
被称呼为“琳琳”的美女白了他一眼，把怀里的孩子往他手上一送——虽然表情十分不耐，动作倒还算得上温柔。
有几个小护士探头探脑的往这看，昨天还是五好先生呢，今儿这又是哪一出啊？
等刘备抱稳了，美女才又开口：“跟我住不了两天就想走，我说——”冲房门一挑眉毛“忙着呢，顾不上你。昨儿晚上听说你提前回来，连哭带闹的要找你——我只好也哭，好歹算吓唬住了。今天一大清早，给他看了眼你发的照片，好家伙，差点没把我家房顶掀了，死活要过来——我没办法，那房我还打算要呢，就先给你送回来了。你可记好了啊，这三天并到下个月一块儿还我。”
刘备连声应下，往上掂了掂孩子。这个小动作把衣袖往上蹭了蹭，美女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淤青和划痕，“你这——”没再往下说。
刘备想扽一扽衣袖，怕弄醒孩子，只不好意思地笑笑。
美女又拿下巴颏一指房门，“怎么样啊？”
“还行。”
“孩子也挺好的？”
“挺好的。”
“名儿起了吗？”
刘备又笑，“还没呢，复姓不太好起。”
对方愣了一愣，点点头说：也是，你们好好想想吧。
刘备知道她还有话，也不催，就安静等着。
美女看了半天地板砖，终于抬头正色道：“老刘，你是知道我的。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他当面聊两句；现在一想，跟你说也是一样的，跟你说还更好。”
刘备：“我知道。”
对方深吸一口气：“我就明说了。本来看你们对阿斗确实不错，当年你们找人阴我抚养权的事，我都不打算再查了。不过今天你有了小的，以后什么样还不知道——”
刘备打断：“这个你放心——”
对方也打断：“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今天你有了小的，多疼他一点也是应该的，但是你心里那杆秤必须给我端平了！抚养权虽然暂时寄在你那儿，但是阿斗也不是没妈的孩子！你要是敢对我儿子不好，你要是敢伤他的心——刘玄德，仔细你的皮！”
刘备无奈苦笑，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抹掉“狠心亲爹和恶毒后妈”的刻板印象啊。
“我能说话了吗？”他问。
美女点头。
“我也希望你别再追究那件事了，只会白费力气。”刘备一脸真诚。美女差点气死，但是其实心里也清楚，刘氏在本地几乎地头蛇一样，再往上倒三级也有他们的人脉...如果真翻了脸皮，刘备这条大鱼未必是她这张细网能耗死的。
“还是请你放心。不管我和你将来处到什么地步，阿斗都是我的儿子，翻开族谱就写在我名字下面第一行。我爱他的心，和你是一样的。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挑拨他和你的关系，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父母双亲。琳琳，你相信我。”
美女哼了一声，意思是你敢挑拨试试。又放缓了语气说，你儿子大清早的倍儿精神，闹完上车就睡着了，也不知是像到谁。
行，那先这样吧。二人标志性的对话结束语。
刘备抱孩子回屋，美女转身告辞。
临上电梯被想起来正事儿的小护士拦住，说不好意思请访客登记一下，您贵姓？
美女刚刚翻出墨镜戴上，声音冷冷的：免贵姓甘。
刘备一回屋发现床上没人吓了一跳，又听卫生间一声水响，诸葛亮慢悠悠晃出来。
“哎哎哎你怎么下床了，快躺下快躺下。”
“生个孩子而已，又不是废了。”诸葛亮打了个呵欠，“送回来了？”
“啊，说是想你了。”
“抱我这睡吧，那床怪硬的。”诸葛亮懒得拆穿他。
刘备说不用不用你睡你的，他一会就醒了。争了几个回合，诸葛亮说行你不抱那我来抱，刘备连忙把孩子搬过去。
“真是的，你也知道那床硬啊，那怎么不邀请我一起睡啊，我都吃醋了。”
“老不正经，”诸葛亮啧了一声，“孩子占多大地方，你占多大地方？”
他给小孩儿盖好被子，支着脑袋看俩孩子睡觉。
“都听见啦？”刘备小声问。
诸葛亮低低“嗯”了一声。
“你别生气，她也...她也没什么坏心，就是当妈的，害怕自己孩子受委屈...你别和她计较，啊？”
“我就这么爱生气啊？”诸葛亮哭笑不得，“反正她也没怎么着我。再过两年，阿斗和我在一块儿的时间就比和她在一块儿的时间长了，要生气也该是她生气。”
刘备连声称是，探过身子要亲他，被人低头躲了，又凶巴巴的瞪他一眼：“阿斗也是我的孩子，比这个小不点还早认识我两年呢，我早把他当亲生的了，管你信不信！”
“信信信，我早就相信了，你比我还疼他呢。”
两句话的功夫小孩儿醒了，揉揉眼睛，睁开一看是他，软软喊了声“亮叔”。
“睡醒啦？我们不揉眼睛哈。”诸葛亮把小拳头拢在手心里。
小孩儿眼睛眨呀眨，又奶声奶气说道：“亮叔辛苦了，我以后都听话，不惹亮叔生气——”
“哎，好乖！”儿子进步喜人，刘备听着挺美。
诸葛亮倒是听出了点别的，笑眯眯夸了一句，又问：“阿斗，这是谁教你说的呀？”
“这还用教么？咱儿子懂事了，对不对？”
小阿斗被夸得有点难为情，害羞承认道：“是妈妈教的。”
二人对视一眼。
诸葛亮又笑，“那阿斗自己有没有想说的？”
小孩儿翻身坐起：“我要看小宝宝。”
刘备把小不点从摇篮里捞出来放到他哥哥怀里，阿斗小心地搂住了。
“是小弟弟哦，之前说好的。爸爸没骗人吧。”
阿斗点点头，摸摸弟弟大福一样的胖脸。大福这会也醒了，淡淡的小眉毛微微一皱，很给面子的没有哭。
“哎，对啦！就是这样，轻轻的摸哈。弟弟好玩吧？”
阿斗说：“好玩。”又把自己的拳头和小宝宝的放在一起比大小。初次见面就开了个兄友弟恭的好头，刘备心里很是高兴。
“可是我想要妹妹。”阿斗又说。
“嘿，”刘备大手在儿子脑袋上胡噜了一把，“你怎么又变卦了？”
“因为妹妹好看。”阿斗噘嘴整理自己被老爹弄乱的发型，刘备赶紧把小娃娃托住。
他知道阿斗说的是老曹家的孙女，今年刚上幼儿园，是阿斗班上曹元仲小朋友的妹妹。小姑娘像足了妈妈，长得跟瓷娃娃一样，天天跟着她哥跑前跑后，没想到也给阿斗看眼馋了。
“瞧你说的，弟弟也好看，爸不骗你。”刘备说着瞟了一眼诸葛亮，那人半躺着歪头笑，等着听他怎么忽悠孩子。“你亮叔好看，弟弟肯定也好看，没准比曹元仲他妹妹还好看呢。”
阿斗“哦”了一声，觉得十分有道理。
刘备接着忽悠：“你长得像妈妈，所以你也好看。咱家就你爹长得不漂亮，要是妹妹随了你爹，长一对大耳朵——”
被诸葛亮一戳脑门儿，“怎么跟孩子瞎说！”
阿斗似乎接受了这个逻辑环，把手指从大福的小拳头里抽出来——“可我还是想要妹妹。爸，你让妹妹长得不要像你就好了。”
诸葛亮笑翻。刘备说你悠着点笑别抻着，一边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阿斗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俩爹；怀里的小团子被大人的笑声感染，也积极调动表情准备直抒胸臆。
刘备笑着拍拍儿子的头，起身给小家伙拿口粮，还不忘逗上一句“阿斗早饭吃饱了没，不来一口？”
阿斗嫌弃地往后一躲。但是看着玻璃奶瓶造型可爱，自告奋勇的要当喂饭机器。
刘备小心指导儿子拿捏奶瓶的角度；诸葛亮含笑看着这俩上阵父子兵，只伸一手在旁边虚护着。
窗外暖日晴云，微风和光，让人感觉生命前所未有的值得。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番外亮先【生】为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