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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储君 ...
时已入夏,须尽快将皇帝灵柩运回成都安葬。
蜀道崎岖,行军再急也需五日。于是全军分为两队,前队护送皇帝棺椁,后队运送军械辎重,文官及二王、太子的车驾居中。
行军本就艰苦,诸葛亮又莫名添了晕车的毛病——马谡怕他颠簸,行前暗中在车里铺了厚厚两层软垫,可一上了山路还是难受欲死。又不好叫人察觉异样,只能竭力忍着。午时停军暂歇,他方能下车喘一口气,寻了个避人的地方,扶着树干吐得直不起腰来。
捱过第一日,人已经脚步虚浮,脸色惨白,送来的晚饭更是看一眼就想吐。随军忙碌一天的马谡终于能抽身来问安,看他模样连呼这如何使得——摸出几块碎银塞给驾车小兵,第二日就改行当起了车夫。
虽然换了亲信驭马,诸葛亮也不愿频频停车耽误行军,还是能忍则忍,实在难受极了才轻叩车壁。马谡会意,慢慢收紧缰绳,把车在路边停稳了。
诸葛亮一吐方歇,挥手挡开递来的水囊,说闻不得兽皮的膻气。马谡也为难,抬头望见一片野橘林,大喜,说丞相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摘几个橘子去。
诸葛亮生怕停车久了惹人注意,只是难受得说不出话。好在马谡回来得快,拿头盔装了一堆青绿的果子,龇着牙一脸苦相:“还没到时候,这果子酸的很,怕是吃不得。先生剥了橘皮泡水喝,气味能稍好些。”
诸葛亮谢过,忙又催着上车。这一捧果子绿得发亮,清香扑鼻,他忍不住剥开一个尝了,酸得差点流泪,但是味道却不坏。于是这一日只要恶心了就吃橘子,不仅止吐有奇效,晚上送来的饭也多吃了几口。见一捧酸橘子全变了皮,马谡险些惊掉了下巴,又懊悔没有多摘一些。
次日没有了果子,他的反应还比前两日更重。刘禅派人来送解暑的蜜酒,正巧撞见他在路边吐得昏天黑地。
“晕车?丞相随我父征战多年,怎会不习惯车马?可有请大夫?”
“丞相只说这点小疾不必问医,还让奴婢不许对殿下提起。”眉目清秀的小宦官将那人语气神态学了个真切,“兴许是天气炎热,奴婢伺候丞相上车时,看见里边还铺着好厚的被褥。”
“怪事。”刘禅皱眉,“快去,找医官去看看。”
“殿下,”那人并不急着动弹,“丞相讳疾忌医,想必有他的原因。晕车左不过是因为小车体轻,行路易颠簸;殿下的车驾宽敞结实,行山路如履平地,何不请丞相同乘。一来示以尊敬亲近,二来...殿下若还有心结未解,也请趁机再试探一番吧。”
刘禅垂目听完,忽然轻笑几声,伸手点着那人笑道:“你啊,你啊!真比一些做官的还明白本宫的心思。就照你说的做!”
得知太子邀自己同乘,诸葛亮大惊之下,一时只能以“不合礼制”来推辞。
“丞相言重了。殿下有心尊您为父,欲以国事请教,怎会在意那些俗礼?”
诸葛亮只好又推说染了风寒不宜靠近尊驾,还装模作样地拢了拢外衣;那人便不再多话,施过一礼,安静退了。
“哦,只这一会儿,就换了种病法?”刘禅气极反笑,“真是怪事,父亲以废立大权予他,他倒先怕起我来了。”
那人并不接话,只恭敬站在车下听候吩咐。
“算了。你也不必跟着跑了,上车来陪我说说话。”
那人辞谢两次,等得了免罪的旨意,才轻盈跳进车内。四马扬蹄,车轮声碌碌响起,掩盖一切。
“有人以丞相比祭仲,劝我早杀以绝后患。你以为如何?”刘禅说着,脸上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要是换了旁的宦官,听得此话早跪地叩头请死了。那人却仍低着头,平静应道:“奴婢怎敢置喙国家大事。”
“快讲。我免你死罪。”
“大行皇帝托孤之语已遍传天下,若因此便忌惮而欲杀之,必然会落得不孝不义的骂名。劝杀之人无论是何用意,其心可诛。然而殿下年轻,积威不足,丞相功高,人心拥附;殿下当然要用之、信之、敬之,也要防之、忍之、制之。”
“哦?你既说我人小言轻,那还如何相制?”
“制之须先忍之。古往今来,君要制臣,无非先寻三处:一寻错处,二寻短处,三寻软弱之处;只要手上捏了任何一处,臣的去留生死便在君主一念之间。”
那人说完,略一停顿,忽然两膝重重磕在地上,目光低顺,然而腰背挺直。“奴婢自知僭越,宁愿立即领死,也不愿在日日惊惧中偷生。”
刘禅不发一言,只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长久的静默中,那人也不抬眼,也不说话,只低头安静跪着。
过了许久,刘禅忽然一笑:“你只是个宦官,想这么些不相干的东西做什么?”
“小时多想些事情,是机灵些少遭罪,不至动辄被往死了打;如今在贵人身边服侍,更要打开七窍心思揣度上意。不为别的,只是纵逢乱世,也不愿朝生暮死罢了。”
刘禅点了点头:“这等腤臜的心思也敢直言,看来确是铁了心要领死的。”沉默半时,忽然一句:“可会斗蛐蛐儿?”
好像任何荒唐话都惊不着似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只听他语气不变:“要斗此虫,需在阴阳两和之处,深砖厚石之中找寻。色以深紫为最佳,其次青黄,再次为漆黑;若有头如蜻蜓,身如枣核,圆腿长翅者,便是常胜将军。”
刘禅忽地抚掌大笑。笑够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自小被卖进宫中,不曾取过什么名字。只记得,家中姓黄。”
那边送走太子的人,马谡忽然也开了窍。搬来几块大石压在车厢后面,颠簸一下缓和了许多。诸葛亮白日捡回半条命,晚上又不安分起来。
进城前一晚,大军宿在绵竹歇息。马谡进来换了盏灯,不满他熬夜,就“君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发表了一番高论,之后忍了又忍,还是脱口道:“陛下若能看见,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诸葛亮握笔的手一滞,马谡当即就悔得不行。可见他继续写下去,又生起气来。
“幼常啊,不瞒你说,我也想早歇。可是一闭上眼,总看见陛下最后的样子。”诸葛亮写完最后一字,搁笔,轻轻吹干墨迹,再用细绳系好竹片。
他还总做梦。梦见皇帝吐血不止,慌乱中他用手去接,却弄得满身是血。皇帝攥着他的手腕嘶喊:孔明,快!快——随后一大群人冲进来,他猛地惊醒,满身是汗。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白绢,上面是大片大片暗红干涸的血。“幼常,我是不是做错了...”
马谡听完他的梦,看他对着那块浸血的绢布出神。皇帝的病痛远比他们想象的沉重。不愿让人徒增伤感,自己在袖中藏了块布,虽然日日咳血,竟也瞒过了最亲近的人。
马谡原本打算让那个秘密烂在肚里,倘若事发也只自己一人领死。可一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犹豫起来。
诸葛亮看他面有踌躇,便问何事。他于是横下心来,决定以实情相告。
当日寻医的人回营以后,不知哪个嘴上一松,对外提了句见过神医的事。那些天马谡正一门心思地防着他“手刃亲子”,发现要管时,已经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是懂得人心的,绕开诸葛直接提了他去问话。他先是犹豫,推说不知有此事。皇帝便沉下脸来,说,幼常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么?你效忠的究竟是朕,还是丞相?说罢猛咳一阵,也不避他,对着盂罐呕出一大口浓血。
他登时只觉寒冰滑过背脊,不得不将一切照实说了。
皇帝看过书信药方,只还信给他。说,此方来得及时,过几日你送到药房去。他忙说不可。皇帝只是笑,说幼常是聪明人,朕的大限将至,成与不成,与我来说都是福分。切莫让孔明知道。
皇帝服第一碗药时只有他在。胸中清凉,如饮甘霖,气息为之一畅,皇帝如是作评。又说,朕还有许多事未做,只是终日病痛缠身。如此头脑便清醒不少。幼常,多谢你了。
诸葛亮愣愣地听完,似是不敢相信,半晌无话。
先生,那药能麻痹人的感官。陛下..最后是没有痛楚的....马谡担心地望着他,陛下走后他没有流一滴眼泪,平静的简直让人害怕。
他不知先生会怎样惩罚自己贸然行事。没想到那人和皇帝说了一样的话:幼常,多谢你了。我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多谢你了。
皇帝临终前吩咐丧仪从简从速。免了官员守灵,只孝服三日,棺椁入葬后一切恢复如常。
偌大的灵堂,只有太子领着两弟日夜守着。亦有久随先帝的老臣来灵前痛哭,太子便奉以叔伯之礼,好言劝慰;有执意留在灵前相守的,他便搬出先帝来,令不可哀极伤身。
诸葛亮身为百官之首,还都后即着手筹备新帝登基事宜。待到第三日深夜,才脱身前来致哀。马谡自然要相陪,被他否了,说,幼常今日回家去吧。你兄长灵前,也替我致一份心意。
刘禅忽见他立在殿外,被月光映得面无血色,心中大惊,一时顾不上别的,急忙起身来迎。
殿下已守满三日,明日主持丧仪,还请早歇。诸葛亮说着,伸手抹了刘理腮边半干的泪痕。臣还欠陛下一支曲子.....最后一夜,就让臣陪着陛下吧。
这时随行小童已经支好琴案,默默退下了。诸葛亮翩然坐定,拨了两个弦试音。和进来便哀声嚎哭的众人不同,他神色近乎冷淡,又一身白衣素服,衬得谪仙一般清冷疏离。
刘禅望着他,心跳一滞;原已使惯了的说词,此刻忽然少了开口的底气。像被勾了魂儿似的,一手牵一个弟弟,离开前只干巴巴说了句丞相节哀。
那人也不答话。他走出十余步,忽听得身后铮然琴响,空灵寂寥。
刘禅本以为梦中会见到父亲,或那位谪仙,然而都没有。他睁眼,披衣出门,抬头望天,只依稀几颗星子。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他有意不想惊动宫人,仍有一人敛声静气,轻步跟上;他也不令退下,只默默地朝那个方向走。
天亮之后便是丧仪。他的父亲便要起棺下葬。他就要没有父亲了。
灵堂外一片沉寂。白日里聒噪不休的鸣蝉都噤了声儿,只偶尔有两声鸟啼。
他在台阶前停住,站了一会儿,才缓步上前。殿中灯烛都已燃尽,唯有两束月光柔柔铺在地上。
父亲,他心中暗道,儿子再来送一送您。
忽听见身后轻声唤他殿下——他循着那人手指方向一看,琴案之后竟然歪倒一人!
他忙上前去,喊了两声先生,轻轻摇晃他的手臂,俱没有回应。又鬼使神差地去探那人鼻息,感觉到有轻缓气流拂过才略安下心。
你去,找两个壮些的侍卫来,再去找个太医。他低声吩咐道。
就连被人抬起,诸葛亮也没有要苏醒的意思。手臂软软垂于身下,一物随之轻飘飘落在地上。刘禅随手捡起,这时太医进来拜见,他忙引着往后殿去了。
也没了再去灵堂的心思。便让点了灯,在正殿坐着等人来回话。
太医再进来时却变了颜色,跪在底下半天不肯张嘴。
小宦官乖觉地退下。现在可以说了吧,他问。
殿下,臣万死。那人声音发抖。
说。
殿下,恕臣死罪。他允了。那人起身上前,凑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
刘禅不知自己是否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以目光杀人。但见那人复又跪地叩头不止,说臣行医半生,万死不敢以虚言蒙骗圣上。
他点点头,令人去偏殿待命。再叫人从医署又抓了个倒霉蛋,用同样的方式吓唬了,还是得到不变的答案。于是把两人叫到一处,亲耳得了他们“若嚼半句舌根全族无后而终”的毒誓,才松口放人回去。
刘禅心乱如麻,脚下倒先往后殿去了。在门口想起不许人跟着,自己来到床榻前。这时天光熹微,那人还紧闭双眼,微微蹙着眉头。眼神不自觉地在他腰间徘徊——此时还看不出端倪,再过几月,那里就会膨隆鼓起,生出他的半个血亲来。
刘禅忍下了伸手去碰他小腹的冲动。展开手上捏着的细绢,最后看了一眼,轻轻掖回那人袖中,又小心地将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原以为哭干了的眼泪,这时又涨得眼底发痛。
他知道那绢上浸的是父亲的血,已经不如乍见时那样震惊;是不起眼处多了两行墨迹,混着暗红的血,才令他触目如钝刀剜心:
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南风入骨冷,抚弦心断绝。
私设黄皓对标《军师联盟》里的辟邪
也相当于刘禅的B面,或者“本我”
悼词一大半是偷曹植的
幸好丞相诗学造诣平平,要不然,圆形战士,也太恐怖了
当然从留下的兵法书信上看,丞相文笔也很好,除了肃然起敬还是肃然起敬
像是那种极高智商的理科直男,时间宝贵,没有一秒钟能分给浪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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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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