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的爱情故事》乔四喜

2、盛夏初遇

　　今天，陈灿刚到家里楼下，抬头看向二楼家里的阳台，外面晒的衣服都收了进去，说明陈虹霞已经下班回家了。

　　陈虹霞来回跑着收拾东西，客厅里放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就快要塞满了。

　　“你又要出差了吗？这次去几天啊”陈灿从冰箱里拿出一根红豆冰棒，跟在陈虹霞屁股后面转。

　　“这次要去上海参加全国的供货展销会，我们厂里任务重，得多待几天了。”陈虹霞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拉着陈灿的手坐下，“目前看来最少得两个礼拜，你中午就在学校吃饭，晚上放学后就去补习班，我跟补习老师都说好了，多加了点钱，晚上你就在老师那吃饭，补完课晚上自己回家，行吗？”

　　陈灿不是没有自己在家住过，只是以前都是两三天的，这次陈虹霞要去两个礼拜让他有些意外。可是为了让母亲能安心工作，他反倒懂事了起来：“没事，我都高二了，一个男孩子，晚上一个人睡觉而已，这有啥好怕的，你放心的工作去吧。”

　　看着懂事的儿子，陈虹霞心里觉得不忍，虽说陈灿已经17岁了，可毕竟是个孩子，要不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她真的不忍心留孩子一个人在家。

　　“哦对了，”陈虹霞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你小沈叔叔的电话，他最近也没上班，你如果遇到急事就找他帮忙，但是，没什么要紧事也尽量别麻烦人家。”

　　陈灿看了看电话号码，数字比他家的号码要多几位，说：“这号码怎么不太对啊？”

　　陈虹霞噗呲一笑：“这个是手提电话的号码，就是电影里那些人用的大哥大。你别看小沈叔叔年纪不大，可比咱家有钱多了。”

　　哦，这是陈灿第一次知道手提电话的号码长这样的。

　　陈虹霞出差的第一天和第二天，陈灿没有什么感觉。一如既往的早起上学，晚上乖乖回家睡觉。

　　第三天的下午，同学们都很兴奋，因为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这就意味着很多人可以早点溜了。

　　谁知英语老师突然进了教室，把书本甩到了讲台，说：“因为马上要下雨了，所以最后一节体育课改成英语了！大家把书都拿出来吧。”

　　顿时教室里哀嚎一片，学生们都愁眉苦脸，在心里骂着老师。陈灿是无所谓的，反正早回家晚回家他都是一个人。

　　时间接近放学，天色渐暗，乌云越压越低，还时不时的传出几声闷雷。

　　学生们心思也不在课本上了，害怕一会下大雨，被淋成狗了，回家还得挨骂。老师也不管同学们的骚动，只顾着埋头讲课。

　　果然，放学时大雨倾盆而下，还伴随着雷鸣电闪。有的学生父母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接了，有一些父母没来的，自己顶着书包跑进雨中，三三两两狂奔着，在路人眼中像神经病似地边叫边跑。

　　陈灿有些羡慕，他也想跑，可又怕淋雨生病让妈妈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地出差，让她担心也是多余。

　　陈灿摸着书包里的内侧口袋，他想起了沈旭阳的电话号码。

　　陈虹霞说了遇到事可以找沈旭阳帮忙。可是下雨没带伞，这算不算要紧事呢？

　　陈灿想想还是算了，他打算再等等，等雨小一点再走。

　　可一直到学校门口的人都走光了，雨还是没停，甚至没有变小。

　　陈灿只能跑到了传达室，拨通了沈旭阳的电话。

　　电话里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喂，请问是小沈叔叔吗？”陈灿小心翼翼地问。

　　电话那头滋滋啦啦的听不清楚，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谁？——你——找谁？”

　　陈灿清了清嗓子，大声的说：“请问！是小沈叔叔吗？我是陈灿啊！”

　　那边还是有不断地噪音干扰：“你说——？大点声！”

　　“我是陈灿啊！我没带伞，你能来学校接我吗？”

　　那头安静了一会，响起了电话被挂断的忙音。陈灿有些失落，缓缓挂下了电话。

　　传达室的大爷搬来个凳子说：“同学，来坐着等吧，我一时半会也不下班，你等会再走吧。”

　　陈灿心想，人家跟我非亲非故，冒这么大雨来接我也不现实，真不该打这个电话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传达室，看着窗外。

　　眼看着快到7点了，天也黑了，传达室大爷看看外面的雨，拿出了一只锅，点燃了酒精炉子，跟陈灿招招手说：“来吧小伙子，我多煮点面，你也来吃一点。”

　　陈灿连忙谢绝，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坐下去了，他谢了谢大爷，顶着书包，跑进了雨中。

　　一路上，大雨一会大一会小。陈灿趁着雨小点就跑一会，雨变大了就躲到路边的屋檐下。此时的天黑的像深夜一样，路上也没有了行人，陈灿全身湿透了，足足跑了半个多小时，打着哆嗦拿出钥匙开家门。

　　陈灿一到家就赶忙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烧了壶热水，大口地灌了下去。

　　没一会，头晕眼花，四肢酸软感统统袭来。陈灿艰难地推开作业爬上了床，可他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房子在转，恶心地只想吐，怎么也睡不着。

　　床上只有一张薄被子，1米78的大小伙子陈灿，像个婴儿一样裹着被子蜷缩着。好冷啊，迷糊中，他好像梦到了他爸打他妈的那个下雪天，就跟那天一样冷。

　　妈妈奋力地从雪地里跑过来，喊着灿灿，别怕啊，灿灿——灿灿——

　　这一声声的灿灿好像越来越近，陈灿突然感觉这不像是妈妈的声音。可如果不是妈妈，那是谁在叫他呢？

　　“灿灿！灿灿！”这声音伴随着重重的敲门声叫醒了陈灿。

　　陈灿忍着身体的酸软和疼痛，摇晃着走到门口，他清晰地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灿灿，灿灿！你在家吗？我是沈旭阳！”

　　陈灿眼神恍惚地去开门，竟还不忘打个招呼：“小沈叔叔。”随后呆站在原地。

　　沈旭阳是一路从陈灿的学校门口跑过来的，浑身上下湿透了，他也没管那么多，用手抹了一把脸，看到给他开门的陈灿便松了口气。

　　深夜，暴雨停了，细密的小雨在昏黄的路灯下无声闪耀着。外面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沉地睡着了。

　　陈灿缓缓睁开眼，瞥见客厅的一盏小灯还亮着，沈旭阳正睡在沙发上。

　　陈灿撑着身体坐起来，额头上的湿毛巾滑落下来，身上盖着的是条厚被子，书桌上还有一杯水和退烧药。

　　这些显然都是沈旭阳做的，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单身男人，照顾人倒是挺细心的。感觉身体恢复了些，陈灿便抱起被子，想去给沈旭阳盖上。

　　灯光下的沈旭阳安稳地睡着，那件白色的T恤贴在身上，紧实的胳膊线条清晰可见，白T下的腹肌也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依高中生的眼光来看，快30岁的男人，有这样好的身材也算少见。从小到大，陈灿见过的中年男人都是肚大腰圆，秃顶油腻。而沈旭阳跟他们不一样，陈灿希望自己30岁时也能像他一样强壮。

　　沈旭阳挪了挪身体，陈灿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旁边看了好一会了。他猫着腰，轻轻地把被子盖上去，没想到这细小的动静却惊扰了沈旭阳。

　　“嗯？灿灿你醒了，好点没有？”沈旭阳连忙起身，手摸着陈灿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一会说：“好像还是有点低烧，要不我明天帮你请个假，在家休息吧。”

　　陈灿摇摇头，不用，说不定明天一起来就全退了。

　　沈旭阳抓了抓头发，犹豫了一会，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现在回去？这大半夜的，你回去怕是不安全吧？”陈灿想了想：“你今晚先住我家吧，明天再说。”

　　沈旭阳点点头，“那也行，你也快睡吧，明早再说。”

　　陈灿起身进了房间，转身说：“谢谢你啊，小沈叔叔。”

　　沈旭阳转过身去，带着倦意小声咕哝着：“嗯嗯，睡吧。”

　　陈灿关上房门，其实他有点小别扭，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陌生男人留宿在家里。可人家好歹也算救了他一命，他应该想想怎么谢谢人家才对啊。

　　要不明天给他做个早饭？可是他只会泡方便面。要不下楼去小区门口买几根油条，再打两碗豆浆。会不会太小气了点？人家大城市回来的人早上都吃些什么呢？哎，真麻烦。想着想着，陈灿又睡着了。

　　略带些燥热的阳光晒醒了陈灿，他抠了抠眼角坐起来，窗外的阳光刚刚照进来，又看看墙上的时钟，正好，差不多是他每天起床的点。

　　陈灿仔细听着，客厅一点动静也没有，沈旭阳还没起吗？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客厅的沙发已经空了。被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安静地在沙发一角，茶几的杯子下压着200块钱和一张纸条。

　　“去买点好吃的”简单的几个字，安静又霸气。

　　要知道，在1997年，人均工资也就是几百块而已。而这个小沈叔叔，随便给的零花钱就是人家一个月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