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进行时》禾渺

2、梁曲

　　“叔叔，刚才和你讲话的那个哥哥是谁啊？”坐在车上的小女孩刚才一直扒着窗户偷看，看见赵谦来了，挪了挪身子，让出空位。

　　“从前认识的人。”赵谦依次摘下脸上的遮挡物，露出一张分外英俊的面孔。穿着高档西装裤的右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威严而优雅，仿佛天生的上位者。

　　司机看见赵谦回来，问道:“先生，还要去哪里？”

　　“回家。”赵谦被侄女闹了一天，有点疲乏，舒展身体靠着车后背闭目养神。他想起站在圣诞树旁边的那个青年，他们从前在同个剧组演过戏，虽然只有点头之交的情谊，但还算是个熟人。

　　这次见面，对方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壳子是原来的，灵魂却变了，叫他险些认不出来。

　　小女孩大着胆子去拿赵谦搁在身旁的蛋糕袋，被赵谦捉住了手。

　　“叔叔！”小女孩叫了一声，不明白这些蛋糕是她闹着叔叔去买的，现在买回来了，又不让她碰。

　　“想吃可以。”赵谦说，“下次见到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人，不能叫哥哥，叫他叔叔。”

　　次日，梁曲大清早去了刘丽的公司，爽快地签下合同。刘丽告诉梁曲，有个导演跟她有些交情，托她寻找新电影的男三号演员。

　　刘丽觉得他很合适，昨天夜里打电话过去，把他推荐给了导演。

　　导演后来回电话表示在网上看了他从前的作品，样貌是很符合，但是演技尚有欠缺。刘丽将他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一股脑说出来，表示他的演技进步很大，导演那边考虑过后，答应让他先去试镜。

　　剧组目前还在筹备阶段，试镜地点就在本市的酒店，包了个套间，到场的演员在外面客厅候着，等叫到自己的名字，就去里面的房间试镜。

　　这部电影的导演很有名气，早年拿过大奖。不少娱乐公司得到消息，让自己旗下的艺人过来试试。梁曲到的时候，外面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三个演员。

　　他们都是电视上的常客，不管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表面都是客客气气，热情地攀谈着。梁曲不认识他们，径直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

　　那三人见梁曲是个新面孔，没有人过来与他搭讪。

　　梁曲也没有加入他们谈话的意思，他打开之前发的博客，看下面的评论。

　　账号的粉丝虽然显示300万，但最新发出来的动态，只有100多条回复，其中还有不少广告。

　　被顶到第一条，最高赞数的评论写着：“欢迎哥哥回国，尔等的福气到了！”

　　梁曲的唇角微微勾起，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在下面回复了个加油的表情。对方可能正好在刷博客，立即回复了消息：“天啊，哥哥回我了！”

　　房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他的表现不好，当场被刷了下来，表情很是沮丧。

　　工作人员倚在门边对着他们喊：“梁曲来了吗？”她看见梁曲站起身，“进来试镜。”

　　那三个人看见梁曲进去了，有人突然提出来：“你们谁跟沈应秋演过戏，刚才进去那个，是不是长得跟他挺像？”

　　“像有什么用，圈子里长得像的人多的去了。同人不同命，沈应秋今年不是还大爆一部偶像剧吗？已经是顶流了。进去的那个，我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房间里面是个很空旷的场地，梁曲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他的正前方有几个坐在椅子上的工作人员。

　　“你来面试哪个角色？”其中一个人问道。

　　“男主的弟弟。”来之前刘丽就告诉了他电影梗概，这是部爱情文艺片，90年代末期，男主沈钧在城里的工厂上班，外省领导带着女主来这里视察，他们在种种巧合下相识相爱。

　　女主出生在富贵人家，在厂里住了一个月就准备跟随视察团队回去。走之前，她跟男主约好，男主去她在的城市打拼，她会用尽全力说服家里人同意他们两个的婚约。

　　男主家里另外给他订了门亲事，他是极力反对包办婚姻的，走得义无反顾，唯一放心不下就是他的弟弟沈文。

　　沈文是先天性的自闭症患者，20多岁了生活还是不能自理，而且极其地依赖哥哥。

　　男主狠下心将弟弟留给家里人照顾，自己一个人启程去找女主。

　　女主跟家里闹僵，搬出来跟男主一起住。他们在生活细节上有很多分歧，正是冷战的时候，男主的家里人打电话过来，让他快回去看看，说沈文自杀了。

　　沈文被救了下来，男主放心不下他，把他带回了跟女主一起住的地方。

　　男女主的生活开支本就拮据，更别提还要负担个患病的弟弟。他们之间的争吵更加频繁，女主终于受不了，离开了他们租住的小屋。

　　男主难免有些怨恨弟弟，想到这些年被弟弟拖累的种种事情，不由地说了几句重话。他夺门而出，找到了伤心的女主，用了很多心思让女主回心转意。等到他们和好回家，沈文的尸体已经在房中冷却多时。

　　电影的最后，男女在黄昏的江边，彼此背对着，各自走向远方。

　　工作人员将大致情节复述一遍，然后说:“男主第一次丢下沈文，去女主所在的城市。沈文母亲进屋劝他吃饭，被沈文打翻了端着的碗。来段无实物表演。”

　　沈文没什么台词，梁曲要把人物的心理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来，表演上的难度可不低。

　　但他完全没有紧张的反应，表演对他来说就如喝水吃饭，完全融在了他的生活里。

　　梁曲开始了他的表演。

　　沈钧走了，把门关得很严实，他连沈钧的背影都看不见。

　　沈文走到写字桌前，开了盏台灯，然后奋力拉上房间的窗帘。

　　密闭的环境使他感觉安心，他从写字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抽出一张沈钧与他的合照，食指勾起，指节挨在照片里沈钧的手上，仿佛这样做了，沈钧就会回来。

　　不知道是谁敲响了房门，他的心头一喜，莫非沈钧在跟他开玩笑，是沈钧回来了吗？

　　沈文脸上的喜悦还未消退，他的母亲端着盛好饭菜的碗，推门而入。

　　沈文的笑容一点一点变得僵直，他心里的失望比母亲敲门前更加浓郁，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沈文想叫母亲出去，他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可是母亲拉住了他的手，劝他吃饭，他想说话，可控制语言的那根神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文挥动双手，发泄情绪，一不小心打翻了母亲手里的碗。

　　沈文惊惶地看着一地狼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他不是故意的，可还是使母亲生气了。

　　他恐惧地缩到墙角，把头埋进环抱着膝盖的双臂里，将自己隔离出了现实的世界。

　　梁曲抬起头，从容地站在工作人员面前。

　　“我看过你以前演的电影，是什么让你的演技进步这么大？”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文艺气息的男人问道。

　　“热爱，我很喜欢演戏。”梁曲淡淡地道。

　　“很好。”男人与身边的几人小声讨论了一阵子，他的目光流连在梁曲的身上，逐渐透露出满意的神采，冲着梁曲笑道，“这个角色属于你了，我姓王，是这部电影的导演。”

　　赵谦最近新上了一部电影，古装探案题材，他在里面饰演名震天下的捕头。电影最终的票房很不错，但同时网上也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

　　“赵谦怎么又演这种类型角色，千篇一律的演技，真无聊。”

　　“就这演技还能拿影帝，不得不说现在的奖项水分是真的大。”

　　“看到赵谦就觉得假！”

　　诸如此类的发言在网上络绎不绝，赵谦助理小段浏览着博客广场，一条一条留言看过去，越看越生气，忿忿不平地道:“这些人懂什么啊！”

　　“看什么呢？给我瞧瞧。”赵谦刚进工作室就看见小段捧着手机，在那里义愤填膺。

　　小段看见赵谦来了，立刻把手机藏在身后，鬼鬼祟祟，不敢与他对视:“没有，什么也没有。”

　　赵谦原本随口一问，小段这反应却很奇怪。写字桌上放着一沓厚厚的剧本，有好几份，都是由工作室筛选后，放在这里供他挑选的。

　　赵谦坐上老板椅，一边拿起剧本翻阅，另一边问:“跟我有关？”

　　小段听到这话，打了个激灵，正想扯谎圆过去。

　　赵谦:“上班不专心工作，年终奖全部扣除。”

　　小段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了声黑心资本，被逼无奈捧上手机。

　　赵谦看了眼博客广场:“呦，都是骂我的。”他挑选了几个人的主页点进去，大部分是只发了一两条博客，水军成分很大的账号。

　　“你去通知公关部门，让他们跟水军公司联系，查查这些账号的来源。”

　　如果他没猜错，这是有人在背后针对他，胆子还挺大。不过这些人有一点没说错，他是该换个表演风格了。

　　赵谦剔除了两份剧本，看到第三份的时候来了兴趣，主角沈钧表面直率开朗，实则心理阴暗，有很多的私心。到了剧情后期，剧本更是把人性弱点描绘的淋漓尽致，弟弟的死亡将积攒的矛盾全部爆发出来，最终导致悲剧收场。
　　赵谦沉思片刻，拨向了导演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