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课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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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结束时，陆凝光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要不是顾及还在外面，他现在恨不得马上躺在床上。就现在的身子骨，跪这一番可把他折腾够呛的。
陆凝光慢慢站了起来，突然眼前发晕，一个踉跄差点狗吃屎。
幸好旁边有人手臂一伸，没让他倒下去。缓过神来的陆凝光正准备道谢，一看是李丹照。李丹照面露担忧“进学院的时候续哥儿就注意到你了，但授课时离你太远就叫我注意你，担心圣人授课你会体力不支，幸好我在你后面不远，你要是摔了我可就辜负了续哥儿的嘱托了，怕是高慎独他们也会把我扒一层皮。”
陆凝光伸了伸腿，扭头看向李丹照步履轻松，身形挺直的模样，又嫉妒又羡慕：“丹哥儿身体真好！”
李丹照嘿嘿的挠了挠头：“这不算什么，我以前被我爹罚跪祠堂都是一天起步的。”
陆凝光：“……”我没被罚跪祠堂倒是我的错了。
等到李丹照扶着陆凝光一瘸一拐的走回学屋，同窗们也差不多都回来齐全了。
还是有好几个少年正在让书院里的小侍揉腿。陆凝光坐回书案，将竹篾垫在腿下，一旁的小侍疾忙往前想替他敲一敲。
陆小少爷抬头看着王璜正兴奋的和魏续更聊天；而高慎独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手里书卷，想着再多抱抱佛脚。
行吧……四人之中，就我最弱。
“敲吧，敲吧。”陆凝光阖上了眼睛。
今天连圣人的面还未见着就先跪两个时辰，下次要是见着了岂不四个时辰。
想到这陆凝光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侍人敲中了痛点。一时没忍住膝盖一抬，踹了小侍一脚，那侍人大骇，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你别……。”
还未等陆凝光出声，魏续更就看见了这边情况，上前皱着眉头盯着侍人说道：“是这侍童冲撞了你吗？做事也不轻手轻脚，不喜就将他撵出书屋去。”听闻这话，侍人更不敢出声，只是将身子趴得更低了。
陆凝光恼怒的瞪着魏续更“你拿这个吓他做什么？是我腿跪麻了，不关他事。”
“我是在给你出气，你倒怨起我来了。竟成我的不是了。 ”
王璜见魏续更脸色有些不好看，便咳了一声上前化解道 “行了行了，凝哥儿这膝盖怕是没有跪过这么长时间，两膝上怕是有淤青，得用热巾子敷一会儿”然后吩咐一边吓愣的侍童：“快去煮些热水来。”
陆凝光想了想把靴子脱了，魏续更帮忙把他裤子撩到了膝盖，果然左右两边各一团大淤青。
他的皮肤又白又嫩，这两团大淤青印在膝盖上显得格外明显，几个人都不忍心看。“就你这样还关心那个侍童，人家跪两个时辰后，走着也比你跑着快。”高慎独没好气的说道。
“我这个就是显得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李丹照凑了上来看了一眼，啧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膏。“我这个膏子是平日练武时去淤用的，找的军营里的老军医配的，等会儿热敷之后再涂上。”
侍童将热巾子递了上来，李丹照拿在手了，硬是下不了手，把热巾交给了魏续更，魏续更看了看，也不忍心下手。王璜见状，一把拿过布巾：“亏你们还天天练武，怎么敷个巾子都不敢了。传来传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击鼓传花。”王璜蹲下，把巾子轻轻盖在了陆凝光的膝盖上。
一阵子刺痛传来，陆凝光深呼吸了几口忍住了。要不是学屋里人多，恐怕自己会哼唧出来了。陆凝光阖上眼也不说话，跪了两个时辰伤了神，也没有什么力气。斜着身子歪靠在一团竹篾上，脸上泛起薄汗，明明身姿略微狼狈却依旧怡然翩翩。
几个少年手忙脚乱的顾好了瘀伤，已经快到课业的时辰了。
等孔大儒来学屋，屋里的少年们已经收拾好自己在案牍前坐好，神情举止比过往每一次的课业更为严肃郑重。陆凝光翻开了这次课业题目，上面写的是“至诚无息”。
《中庸》第二十三讲：“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意思是所以，至诚是没有止息的。没有止息就会保持长久，保持长久就会显露出来，显露出来就会悠远无穷，悠远无穷就会广博深厚，广博深厚就会高大光明。
陆凝光思索片刻
这句话的下一部分是“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广博深厚，就能承载万物；高大光明，就能覆盖万物；悠远长久，就能生成万物。
这题明显是指“诚”，看似简单。《中庸》“言诚，便是神。”《遗书》又说：“天地只是设位，易行乎其中者，神也。”“诚”，指道德修养上的最高境界。然题目太大，很容易写满篇空话。
然而……他这次的文章一定得呈给圣人。
陆凝光磨了磨墨，提笔写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
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把课业写完。
时间一到，讲习们将学生的试卷收了上来。
孔大儒亲自带着讲习们在评卷，有的学生因为紧张，这次课业还没有平时的好。有的学生又发挥超常，进步斐然。
孔大儒拿起刘道的卷子，赞叹不已：“此卷写得妙极。”说完，他又拿起王璜的卷子：“文章结构严谨，理据充分，极具灵气。”巡视了一圈，他正声道：“烦请诸位同僚阅卷务必严谨，不可出一丝纰漏。否则……”冷哼一声，不必说完，其他讲习也明白孔大儒的意思。
刚说完，只听一道赞叹声音传了出来。
林大儒拿着张试卷，睁大眼睛：“祭酒大人，此篇乃是篇佳作！思想极妙，并言之有理。更何况这字……”
孔大儒走了过来，拿起试卷看了起来。放入眼便被这字体吸引，宣纸之上，一手绝顶的楷书隽永秀雅，端正整齐。这工工整整的小楷字在于纸上入木三分。再细读这文章，少年人的豪情壮志翻涌成江河大海，无所畏惧。
他看了眼名字：“这是陆凝光的课业？”
许多讲习们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陆凝光乃是户部尚书陆思之子，陆尚书凭借一手陆体字，在朝堂内外出了名。向他求字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也包含这孔大儒。
孔大儒咳嗽了一声，既然是陆思之子，这课业写得又确实不错，那就纳入优呈给圣人。
等到标优的三十份试卷呈到圣人面前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御书房内，设有一座半人高的龙纹金铜香炉，里面的龙涎香正轻烟袅袅，如丝如缕。
洪武帝魏嘉译正坐其中，身旁的苏公公添茶倒水。看到其中一份试卷时，洪武帝笑出了声。
苏公公正在给陛下沏茶，听见自己陛下在笑，往前垫了垫脚，看见了那试卷上的字体。“这字…怎么奴婢瞧着和陛下年少时的字有几分相似呢？”洪武帝还是皇子时，字迹也是只隽永秀雅。只不过后来就领兵征伐四方，功绩彪炳，字迹就变了，多了些肃杀之气。
“是有朕几分从前的意蕴。”
魏嘉译看了卷后的名字“陆凝光？”
苏公公有眼力见的开口答到：“是陆尚书陆思之子。”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就是上次陛下去潋滟楼，叫人剥松子的那个孩子。”
上次在潋滟楼，陆凝光让高逸剥松子时，魏嘉译正巧在旁边的包间里。高逸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帝身边的侍卫保持警惕在外面探查，习武之人自然听力也不会差。便将陆凝光包厢内发生的事情探听得一清二楚。回来就将前因后果禀告给了陛下。当时陛下还打趣说“此子怕不是个松子公子。”纵古观今，多的是端华公子，白鹤公子这些雅名。而今却出了个松子公子，也亏得陛下没有在外说，不然史书上怕真多出个松子公子。自此也让苏公公也记住了这个骄纵的小少爷。
“朕想起了，是个有趣的孩子。”魏嘉译不过仿佛听了个笑话，也就一笑，没就此事作什么表示，继续将剩下的试卷看完。
待到华灯初上，这三十份试卷已被魏嘉议看完。
“明儿就让这三十位学子入宫觐见。”
“是，陛下。”
这厢陆尚书府内
陆尚书带着陆凝光跪听了圣人的口谕，从袖口掏出一袋银钱塞给了传口谕的小公公。小公公掂了掂重量，笑眯眯的离开。
等宫中的人离开后，陆尚书意味深长看了眼陆凝光：“为父二十五岁进入朝堂，到现在已经快二十载了。当年我以科考入仕，因学识不足，得一探花郎。从翰林院编修，经历了数载官场浮沉，至现在的户部尚书。人人都说我一路稳稳当当，到最后明白了一个道理。想圣人所想，做圣人所想，谨记忠君之心！我们这位圣人，也是兵马倥偬中打下的天下。其谋略城府，那都是聪明绝顶的。倘若以后你真入了仕途，圣人的偏爱信任，才是每个臣子前程的依赖。”
“当今圣人不喜臣下太聪明算计，你就只管做你自己就好，若是一味迎合，也怕弄巧成拙。为父只想你能荣养下去，福禄双全到老。”
陆尚书拍了拍他肩膀：“但愿养儿皆顺意，无灾无祸到公卿。”
陆凝光看着他父亲，虽然以前隐隐约约明白父亲的意思，但父子之间也从未像今天这样露骨的谈心过。
恐是明日入宫，引得陆尚书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入宫，以此一番感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课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