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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无忧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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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着云峥,吐出憋在心中一天的疑惑:“云峥,你这些日子你脸色这么差,就是在忙这个么?”
“嗯。”他懒懒应我,声音很疲倦。“做了很多事。当初先帝要慕容太傅一家死,伪造假证,如今皇帝要蔚相死,我一样可以帮他做假证,蔚相的催命符。”
“不要太辛苦了,再过几天又是你的例诊了……”
云峥的声音低不可闻,“叶儿,你去请傅大夫,我好像……等不及了……”云峥飞快地别过脸,我却已经发现他脸上的异样,像是有几条黑色的沙虫在皮肤下面游走,冷汗不知何时布满了他的额,顺着脸颊滑下来,一缕血丝从唇上浸出来,竟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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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峥,原来你一直不肯给我看的例诊,竟然是这样的。
云峥身上的黑线越来越多,像虫子一样在皮肤下面游走,傅先生执起银针,一根一根扎在黑线上,那个区域的皮肤立即冒出一个花生大的疙瘩,密密麻麻、坑坑洼洼,有黑色的血从银针边缘浸出来,蜿蜒地爬满云峥惨白的皮肤,腐败的恶臭充斥着整个房间,惨不忍睹。
傅先生不慌不忙拿出一条小蛇,通体如玉般雪白晶莹,吞吐着鲜血的蛇信,闻到污血的味道,小蛇兴奋起来,张开大口,一口咬在那破裂的血疙瘩上,像一只贪婪的饕餮。渐渐地,它雪白如玉的身体发灰,变黑,最后变成一条通体乌黑的小黑蛇。
傅先生舒了口气,将金针银针取下,沉声道:“把峥少爷抱进药鼎里煮。”
我的云峥,我亲爱的云峥,你得到是什么病?受的是什么苦啊……
他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朦胧的雾色,迟疑半晌才轻声道:“我不是得病,我是中毒,蛊毒。”
二十五年前,云峥的父亲云弈娶了云峥的母亲白玉瑾,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可是在白玉瑾怀着云峥的时候,云弈执意要纳一位绮罗的南苗女子为妾。白玉瑾性格刚烈,情绪激动之下以至早产,云峥仅在母体中呆了七个月就出生了,身体孱弱。
绮罗怀了云弈的骨肉,云崇山念及孙脉,终于同意让绮罗进门,没想到绮罗却对不足一岁的云峥下蛊毒。白玉瑾怒不可遏,不顾绮罗即将临盆,当即让下人勒死了绮罗。
而云弈却怎么也不肯相信绮罗会向云峥下毒,自从绮罗死后,郁郁寡欢,两年后便英年早逝。白玉瑾在此后性情大变,甚至会殴打折磨年幼的云峥,认为他附身了绮罗的魂魄,不再是自己的儿子。
傅先生也是南疆人士,对蛊毒略有研究,云老爷子花重金将傅先生留在了侯府。从此云峥便开始受这每月毒发之苦,足足二十五年,每月都要经受一次这样惨绝人寰的例诊。
云峥,云峥,你谪仙般温婉的外表下,居然忍受的是每月非人的折磨,而从来都要对我强颜欢笑。本来例诊是十五,现在却提前了,说明你身子耗损得越来越厉害。定是这段时间查蔚相的案子,让你太劳心。你一直是云淡风清的一个人,云家偌大的担子已经让你不得清静,再加上这些阴谋算计,你哪里安得下心?从今儿起,我要你安安心心,什么事都别去管。云峥,我一定要为你找出驱毒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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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在玉蝶儿的帮助下乔装易容。我要去找易沉谙,他通晓天文地理,必定知道些什么信息。
他家中的开门女子让我吃了一惊,竟然就是那晚在面摊吃过白食的姑娘,他们是什么关系?情侣?又不像。
易沉谙倒是不避讳我,和盘托出:“云兄所中的,是情蛊中的无忧蛊,苗家女子以心血养成,用来控制情郎,独享爱情的情蛊。中蛊者终生绝情灭爱,否则便会受蛊虫噬心之苦,痛不欲生。”
奇怪!真是奇怪!这绮罗怎么会对一个婴孩,使用这种蛊呢?要用也该用在云峥老爸的身上啊。想不通。
“那么,这无忧蛊,能解么?”我握紧了双手,紧张地等待易沉谙的宣判。
“让中蛊者服用与心爱之人的紫河车,即可解。”易沉谙的脸色有丝苍白,“无忧蛊是情蛊里最歹毒的一种,它断绝中蛊者的生育功能,使他不能有子嗣,然后又只有他子女的胎衣才能解蛊,这是一个矛盾的悖论!因此基本上等同于无解!”
胡说!我肚子里明明怀着云峥的孩子,怎么说他不能使女子受孕?
易沉谙脸上也闪过一丝疑惑:“至于嫂夫人为什么会怀上孩子,沉谙也感到困惑,但据沉谙目前的认知来看,无法解释。也许是嫂夫人福泽深厚,当是云兄大幸!”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云峥对我的感情,也许云峥最初娶我,只是怜悯我的处境,或许只是满足老爷子的愿望,非关爱情,就如同我嫁给他的时候,同样只是把他当成了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只是在从此以后日日夜夜的相处之中,我们都渐渐受对方吸引,被对方打动,于是,那颗叫做爱情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待到他蛊毒提前发作,才惊觉情根早已深种。
云峥,你对我的爱越深,情越浓,那蛊毒就会越来越难控制,所以此次才会提前毒发,而且发作频率将会一次比一次高。
易沉谙继续说,“嫂夫人,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云兄是要瞒你的,而我相信嫂夫人聪颖过人,必然能想出化解之法,所以沉谙不瞒你!”
“请说。”
“子女的胎衣虽然能解云兄的蛊毒,可是一旦蛊毒开始提前发作,就必须在三个月的时间内解毒,否则就算有胎衣也没有用了。而云兄如今蛊毒已经提前发作……”
我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沉谙,你医术精湛,我想你在我怀孕第八个月的时候,帮我将宝宝催生出来。”
“催生之法过于危险,不足月的孩子以后体弱多病不说,嫂夫人一定也有性命之忧。沉谙不赞成嫂夫人的这种办法。”
这个,云峥想必也同样知道吧?所以他隐瞒不说,是因为他绝不会同意我用这样的方法。我的眼睛涩起来,云峥,你无时无刻不在为我着想,是因为这样,你才让易沉谙隐瞒你中蛊的真相,是吗?
可是没有了你,我们的孩子,孤零零地对着我,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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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相如君北羽所愿倒台,审讯完毕十日后斩首示众,我便让人盯住了蔚家大哥。蔚彤枫不知道现在这个蔚相是假的,我怕他一时冲动,又做出劫狱这样的傻事来。
可惜我晚了一步,蔚彤枫劫狱已经被押入天牢,索性负责看管的是寂惊云将军,我或许还能让他看在昔日情分上,让我入天牢再见蔚彤枫一面。
可怜的孩子,也许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和妹妹早就归西。蔚家如今就只剩下他这条血脉里,他又未犯过死罪,不过是不了解真相,想劫个假爹爹罢了,不能让皇帝也斩了他,我不能那么残忍,我要尽量让这事圆满解决。
寂惊云帮我从中斡旋后,君北羽见风使舵,给了我一个薄面,以“仁孝感天,情有可原,未铸大错”的名义放了他。
来到这异世,我都快要变成超人了。只因为,我感觉自己对每个人,都亏欠得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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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快要过去了,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
前几天收到老爷子的信,说是要赶在除夕夜之前到京师一家团聚过年,还说要带客人回来。
这客人,居然是失踪许久的——安远兮。
这个人安静地站在老爷子身后,垂着眼睑,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静水流深。
一个小僮从他后面闪出,笑眯了眼扑到我面前,甜甜地叫:“叶姐姐!原来你真的在京城!我本来还不信呢!”
我看清他的脸,笑了笑:“安生,好久不见!”
进了主厅,老爷子坐上首位,深沉的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转了一圈儿,将我们千变万化的神色都一一收进眼里,才开口道:“你们都认识,也不用我介绍了。远兮是云弈的骨肉,绮罗的儿子,我带他回来认祖归宗,以后,他就是侯府的二少爷,云崎!”
老天,你在给我开玩笑吗?若是如此,他兄弟二人以后如何自处?我以后如何面对安远兮?
自此一日无话,一切一切,要寻个恰当的时机,细细问过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