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浅画眉》桑墨裳

12、慕容家的荣耀与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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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实不认识蔚相、蔚夫人。不过打消他们对我身份的怀疑，还是很容易的，用楚殇的话来说，我除了样貌，还有哪点像蔚蓝雪？
　　真是一点都没有了啊。
　　寂平安，居然爱上她的宇叔了。求我想个法子，让他宇叔知道她的少女春心。
　　蔚彤枫，来恳求我让他见宫里的德妃一面。
　　好难，好难，这些请求，都好难。我叶海花何德何能，帮你们做成这些要命的大事？可是，云峥带回来的恳求，更难，更难。
　　“有人密告，说十八年前……太傅慕容行云通敌叛国一案有冤情。皇上说荣华夫人聪慧机智，肚子里又有那么多断案故事，不妨让你和我一起查这个案子。”
　　等等，十八年前？太傅？……
　　云峥看着我，点点头，抛出一个炸弹：“太傅大人逃走的独子，名叫慕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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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案件。皇上交给云峥的官方卷宗中，只简单记载太傅通敌叛国的文书从府邸中搜查出来，又抓到了敌方的奸细招认了一切。先帝雷厉风行地定了罪，满门抄斩，连宫中太傅妹妹慕容妃也赐了三尺白绫。这一切干净利落，表面上看来物证人证俱在，太傅大人也画押认罪，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漏洞。
　　云峥却不这么认为。
　　“一个人若要作案，首先要看他有什么动机。这卷宗里记录的动机未免可笑，说慕容太傅贪了敌国的巨额贿赂。以慕容家族当年的显赫，会为了钱做祸及满门的事吗？更奇怪的是，这个案子由先帝亲自定了罪，没有经过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不合理法。”云峥停了半晌，意有所指继续道，“其实通敌叛国这种罪，要证据有什么用？皇帝若自己定了调子，不是证据也成了证据？”
　　“既然是先帝的意思——君北羽为什么又想翻案呢？”我想起唐太宗对李绩的故事。老皇帝觉得老臣子是个人才，想留给小皇帝用，可又怕老臣位高权重，不听使唤，就找个茬把臣子赶出去，儿子一即位，就赦回来，这不就对小皇帝感恩戴德了？不过慕容行云的案子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否则也不会满门抄斩。
　　“慕容太傅曾是皇上的老师。”云峥正颜道，“太后当年与慕容妃的关系也很不错，只不过当年皇上和太后都不得势，如今总算苦尽甘来，所以想翻案。但是当年审理此案的三位主审大人，两个被贬官流放，死在路上，另一位已经寿终正寝了，线索基本全断。”
　　“表面的证据自然被人掩饰地天衣无缝，断了也无妨。”云峥指着浩如烟海的卷宗说，“真正的线索，藏在普通的记录本里。叶儿，你看这条。”
　　慕容妃因哥哥通敌一案被先帝赐死，死时腹中怀着先帝的龙脉。
　　云峥沉思道：“按照我朝的惯例，妃嫔即使犯了死罪，如果怀了龙脉，通常是打入冷宫等孩子生下再处罚，无论如何不会伤及皇裔的性命。何况慕容妃只是株连之罪，居然会死在太傅定罪之前！叶儿，慕容太傅尚未定罪，先帝就迫不及待地赐死了怀着龙裔的慕容妃，你不觉得很奇怪，很不符合常理吗？”
　　“莫非慕容妃与人私通？”
　　“妃嫔私通，罪不至于株连整个家族，何况慕容太傅已经是朝堂上较为有势力的家族。叶儿，我有预感，蔚相打击慕容太傅通敌只是幌子，说贪恋慕容夫人的美色也是幌子，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真正有罪的是慕容妃，甚至这罪大得让先帝无法容忍她肚子里的孩子，并进而株连慕容家九族。所以我们要从慕容妃这角度着手查案。”
　　查案这件事情，云峥并没有交给三大执事进行，而是交给隐执事。这隐执事负责组建云家的情报网络、十八忠心铁卫的培训等，倒是我以前不知道的所在。
　　愈近云峥，愈了解云家之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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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妃当年可谓盛极一时，圣眷不衰，直到赐死之时，也从未有失宠的传言。慕容妃死后，服侍她的六名宫女、四名太监，全被仗毙。宫人是被杀了，但当年与慕容妃相熟的宫妃是不会被杀的。比如……当今太后。
　　慕容妃被赐死后，太后也被先帝打入冷宫，直到新帝登基才重新上位。太后打入冷宫与与慕容妃之死如此接近，两人之前没有半点赐死或者冷宫的预兆，因此这两人必定脱不了关系。
　　看来我得进宫去见太后一次了。幸好，我与太后的关系不错。
　　只是我没有想到，要求彻查此案的出发人，居然就是太后。
　　“姚贵嫔长得极美，是当年宫里的第一宠妃，先帝爱若珍宝。姚贵嫔的孩子未足月便出生了，结果那一天……”太后打了个寒颤，仿佛如今想起来还毛骨悚然，“福阳殿里传来姚贵嫔凄厉的哭叫，第二天，福阳殿里全部服侍宫人都被处死，姚贵嫔也疯了，被先帝禁足在福阳殿。过了没多久，先帝搜宫，宫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搜宫之后贤妃就出事了。按照先帝的说法，贤妃因为嫉妒姚贵嫔，设计害她小产，而我坚持认为贤妃不是这样的人，触怒了先帝，也被打入冷宫。”
　　“太后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虽然诞下当今圣上，但是我因为出身低微，从未得宠过。若不是当初有贤妃对我们母子的照拂，皇帝怎么可能在凌厉的后宫平安长大五岁？她能这样对我和皇儿，又怎么会害姚贵嫔的孩子呢？这个冤案我纠结在心里多年，心里一刻都不曾停止过要洗刷贤妃的冤情，可是我一个冷宫的妇人，守着一个发疯的皇儿，不能做什么。直到如今皇儿登基，我才有机会，想一查个究竟。”
　　“等等——发疯的皇儿？太后您有几个皇儿”
　　“皇儿发疯的故事，让以后北羽同你说，和贤妃这次的案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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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宫中回来，虽然对案件没有实质性进展，但所获信息颇多。我与云峥筛选梳理之后，决定去姚贵嫔的老家一探究竟。
　　姚贵嫔当年极度受宠，不过这荣光来得快倒得也快。没料到如今的姚家居然破败残衰到如此地步。姚贵嫔的弟弟姚显华才三十多岁，可看上去就像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里的丫鬟仆人，也都面带老相，神情憔悴。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踏进姚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脖颈上黑龙玉渐渐变得发烫，令人只想逃离这压抑家族。
　　冥焰，你想告诉我什么？
　　姚贵嫔的房间已经多年无人居住，但还算收拾得简单清爽，床上放着一个颜色青翠的雕花玉枕，据说是当年礼部侍郎蔚锦岚送的，有辟邪求子的功效，姚贵嫔生前最是喜欢。
　　我把玉枕拿在手上抚触，黑龙玉又蓦地一烫，我的皮肤承受不住，非要拿在空中才能忍受这灼热。那种危险的感觉高涨，我的汗毛竖起来。黑龙玉是神物，它提醒我注意的东西，必是邪物无疑！
　　我把这玉枕带走，打算回宫让太后辨识一下。云峥翻看半天，微微一笑，“这不是玉的材质。我虽看不出是什么，但沉谙一定知道。”
　　果然，易沉谙的目光落到玉枕上，平静的脸上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离它远点儿，尤其是嫂夫人，孕妇经常接触这东西，容易生下畸形胎儿。”
　　听易沉谙这个古人咕哝了半天，我总算明白，这玉枕，原来是一块具有放射性物质的陨石。
　　我的心中一寒，莫非，这便是当年福阳殿惨案的真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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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云家隐执事传来的资料与我们料想的不谋而合。
　　“福阳殿姚贵嫔，诞下双头畸胎，先帝震怒，视为不详，毙宫人以灭口。姚贵嫔禁足福阳殿，三月后薨。品贤殿慕容贤妃，贴身佩戴之安胎符中，画巫蛊恶咒以及姚贵嫔生辰八字。贤妃拒不认罪，日日喊冤，先帝怒其歹毒，尚不知悔改，赐三尺白绫，宫人杖毙。”
　　谁都知道子嗣对后宫的女人们意味着什么，可怜慕容妃那么辛苦地想保住胎儿，结果孩子不是死于流产，却死于它父亲赐给它母亲的那三尺白绫。
　　“这安胎符，是慕容夫人专程去庙里求的，然后送入宫……也就是上香这次，才让蔚锦岚遇见慕容夫人……然后安胎符被蔚相掉包，设毒计陷害慕容家。”
　　我点点头，这慕容夫人，就是楚殇的母亲吧？想是当年多么风华绝代，才能生出如此丰神俊秀的儿子。真是可惜，可叹。云峥，那这个案子，我们是否已经解决了？无论是姚贵嫔，还是慕容妃，都是被蔚相设计陷害的。而蔚相已经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云峥摇摇头。
　　“你以为蔚相为了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呕心沥血策划如此复杂的局面？未免把他想得太高了。叶儿你要想想，这场阴谋中，谁是最终获益者。”
　　云峥——
　　“这根本就是一场后宫的斗争，蔚相在这场计划里，不过是一个利益合作者。先帝的子嗣不丰，在这个计划中，先帝两个怀了皇嗣的宠妃被害，生有皇子的昭仪被打入冷宫，皇子羽终身不为先帝所喜。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诞下九王爷君千翌的太妃凤来仪！叶儿你不要忘记了，能平安长大的皇子，只有君北羽和君千翌。”
　　我忽然想起太后说的“发疯的皇子”。是啊，当年他母后被打入冷宫，一个五岁的孩子，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庇护，没有得宠的母妃支持，甚至连父皇都终身憎恶他，他是如何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生存下来的？他深沉的心计、善疑的性格，都是在这种步步惊心的危险环境中养成的吧？君北羽，你也是一条可怜虫呵。
　　云峥看穿了我的心中所想，眼中带上了一抹激赏，“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让我佩服，除了叶儿你，就是当今皇上了。凤太妃并非没有对皇上下过手，只是都没成功罢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孤立无援的皇宫，懂得装疯卖傻保护自己，骗过所有人，其聪慧心智，可谓天下无双。先帝对当今皇上的评语是，‘皇子羽资质愚笨、朽木难雕、不成大器’”。
　　“他哪里是那样的人？”我脱口而出。
　　云峥了然地笑，“是，如今谁也不会认为他是那样的人。可是先帝在世时，谁都认为他是那样的人，自幼顽劣愚笨，成人后整日花天酒地、放荡荒唐，对国务政事无一丝关注，多次触怒先帝，若非先帝顾及子嗣单薄，恐怕早就将这个儿子贬出宫去了。一个难成大器的皇子，一个对权势没有威胁的人。他从五岁开始演戏，演了十多年，扮得成功至极，连祖父都被骗了……”
　　我适时接口，“爷爷扶他上位，原本想掌握一个好控制的傀儡皇帝，以保云家代代荣华，没想到却失了算，投资失败，如今反而处处受制。”
　　云峥“噗哧”一声笑出来，一点也不恼：“你倒总结得妙，不过这话别让祖父听到，他会郁闷的。”
　　那如今——皇上要动凤太妃吗？
　　云峥摇摇头，淡淡地道：“这件事，顶多在蔚相这里打住，太妃是什么身份？她身后的凤氏家族，手中可掌着南疆边塞的兵权呢。所以这件事情，是太后要查，不是皇上自己要查。我们刚刚推测的一石三鸟之计，我估计皇上自己已经隐隐约约想到了，所以没有他找我们来查案，也不过是给太后一个交代。我也只打算查到蔚相这里罢手。
　　“可是云峥，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推测。”
　　“没有证据，我们不能造么？你以为如今的假蔚相，会知道十九年前的那个计划么？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他假扮丞相已是死罪，如今既享了蔚锦岚的身份带来的荣华，也要背负蔚锦岚造的孽下地狱去。”
　　“叶儿，皇上把一件这么麻烦的事儿丢给我们做，我也打算丢一件麻烦事儿给他。”
　　是什么？
　　“今儿行刺你的四个人，竟然全是大内侍卫呢。你瞧如今，不光是假蔚相，假贵妃想要置你于死地，居然还有大内侍卫呢！这刺杀的背后势力，就交给君北羽去查了。”
　　“那今天救我的鬼面人，也就是铁山郡矿难那次救我的人，你查到了吗？”
　　有点眉目了，不急。
　　这件案子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呀，我的眼前蓦然浮起那双灿如星子，却带着阴冷寒霜的眼神。慕容楚，楚殇，总算是为你全家洗雪了冤屈，希望你在泉下，不再被仇恨折磨，早日安息，来生……，愿你不再有这么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