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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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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想什么呢?”
我抬眼一看,是李非,他正站在收款台前望着我。
“李非?”我瞪着他大叫一声,“你吓了我一跳!”
“哈哈!”李非大笑,“在想什么美事呢?”
“没有美事,”我举起笔记本给他看,“只有考试。”
“好吧!”李非说着也举起一件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长臂一伸将它放到我的桌子上,“那你看看这个,是不是能让你开心一些?”
那是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目测宽度有10公分,长度大约60公分,我想不出这么瘦长的盒子,里面到底盛着何物。
“这是什么?”我有些好奇。
“我也不知道!”李非耸了耸肩,“这是某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某人?”
“嗯,是乔真!”
乔真……令人莫名心慌的名字。
“好啦,我的使命完成了,张奎还等着我一起去送货呢,”李非喃喃道:“拜领导所赐,今天我被发配南城西城和北城!”
“喂!等一下!”我回过神来,“这个我不能收,请你帮我还给他,可以吗?”
“这个……恕我无能为力了,” 李非边说边向后退去,“你要还的话,就亲自去还给他吧!”
“喂……”我站起来冲他大喊,“你先别走……”
“你就安心收下吧!”李非脸上挂着笑,一幅全然知情又置身世外的样子,“乔真说这个你一定会喜欢!”
李非果然是被发配出去了,一整天都没再出现过。
我将那长盒子放进更衣柜里,直到下班时望见它,仍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是一份十分特别的心意吧。迟疑了片刻,怀着十二万分复杂的心情,我决定将它带回家。
直到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小心翼翼的将那纸盒拆开,我才了解到其中的特别之处,也才终于明白了乔真的一片良苦用心。
那是一幅卷起来的国画,苍劲的笔墨挥洒在白色的画纸上,嵌于墨绿色暗纹的衬纸中。
随着画轴缓缓打开,一匹高大的骏马映入眼帘,它昂首阔步,似仰天长啸,又似纵情狂奔,自由自在,肆意潇洒。
那是我多么憧憬的随心而往,意气风发!
从小到大,在父母以及所有人眼中,我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绵羊,温柔顺从好脾气。他们却不知道,我的温柔顺从来不是因为缺乏主见,我的好脾气也并非因为没有个性,我所有的妥协与迁就皆是出自内心的柔软与善良。
我的内心实则是一匹马。只是……他们不懂。
如果你从未听过一匹野马困于围栏的嘶吼与渴望自由的悲鸣,便不能体会那匹马儿的委屈与悲伤。同样,没有人知道我的眼泪与痛楚,亦没有人了解我内心的挣扎和向往。
于是,当这幅《奔马图》展现在我面前时,它带给我的是一种灵魂的震颤,一瞬间,我的心灵便盈满了强大的力量。与此同时,一种深深的感动油然而生。
忽然想起李非说的那句话,‘乔真说这个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乔真说的没错,我真的好喜欢!
原来,乔真是那样懂我,比我周围所有人都更贴近我的心。
在画的右下方,题着几个字:‘丙子腊月,永清作。’
虽然我不知道永清是什么人,不过我知道这幅画代表了乔真的心意。
面带着笑容,我在日记中写下了美好的心情:
‘今天,乔真送我一幅画,
画面里是一匹奔腾的马,
带给了我无限的感动与精神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
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觉得应该是懂得吧。
乔真,
虽然我们从未在现实中靠近,
但,你一直都是那个最懂我的人,
不是么?
’
我将这幅《奔马图》挂在窗边的白墙上,每当望见它,精神都为之一振。母亲问起来,我只说是同事送的。
哎……乔真,除了同事,我还能怎样介绍你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进入积极备考状态,真正做到了集中精神,全力以赴。
每当疲惫之时,看一看画中的奔马,我就会继续铆足精力。
时间过得快起来,一转眼考试终于结束了。成绩出来的那天,我特别开心。古人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话果然不假,我不仅取得了优异的成绩,高数还得了满分。
我在日记中写下心情:
‘考试结束了,
全班高数满分者只我一人,
我想这是源自乔真的鼓励,
只可惜他却无从知晓。
乔真,
你可知道?
你对我有多重要……’
我好想打电话给乔真,不为说什么,只是想听一听他的声音,但我总是胆怯,仍是好怕面对他。可是,一想到他送我的《奔马图》,我又觉得我实在有必要向他道声感谢。
也许,那幅画就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吧。
这一天赶上休假在家,我找了个‘买笔记本’的借口下楼去打公用电话,代价是母亲大人叫我顺便给她带一瓶酱油和一包白糖。
这是我第二次给乔真打电话,依旧是那个旅行社的号码。站在电话机旁,我努力的鼓足勇气。
“你好!”电话拨通后,我礼貌的询问道,“请问乔真在吗?”
“嗨,”好听的声音传来,“我就知道是你!”
“啊?”我瞬间一怔,是乔真,但他怎么能那么确定是我?上一次他可是将我的声音误当作了佟夏呢。
“你怎么知道?”我忽然想逗逗他,“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听筒那端传来朗朗的笑声,“你是陈曦。”
“嗯,这次你没弄错。”
“放心吧,以后都不会再错。”他说。
心头莫名一暖,和着些许的慌乱,“谢谢你送我的画,我很喜欢。”
“不用那么客气,”他随口说道,“那是我的一位朋友画的。”
“永清?”我想起落款中的名字。
“对,王永清。”乔真解释,“是我中专的同学。”
“哦,他真有才,画得太好了。”
我听见电话那端有人在喊乔真的名字,似乎找他讨论工作上的事,好像要修改什么资料。
“你等一下。”他忽然说。
“好。”
电话中隐约传来电脑键盘的敲击声,间或有一些听不清晰的交流。他那么忙,我实在不该再打扰,可是他仍与我保持着通话状态。
我拿着听筒,心被那一端的人牢牢牵系。
片刻之后,乔真的声音再度传来。
“嗨!”他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工作需要处理一下。”
“好,那你忙吧。”我说,平静且干脆的挂上电话,内心却既不平静,也不干脆。
说不清自已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忐忑。好像每一次面对乔真,总是莫名心慌。
买了一些文具,还买了母亲点名要的酱油和白糖,拎着沉甸甸的一大袋东西从超市走出来,心情终于平复了。
也许生活本应如此,一切终将归于平静。比如母亲,柴米油盐即是她生活的主旋律,她把日子过得平凡且踏实。
而我呢,我却置身在自已的梦幻里,我的世界充满着虚无缥缈,我的心情常常起伏跌宕。平静对我来说只是表象,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自我保护。
我为什么会把自已封闭在一个梦幻的国度里呢?每天在日记中诉说心事,习惯了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这件事其实我有认真思考过,我坚信,每一个人性格的形成都可以从童年的经历中去追溯。
母亲说,三岁时我是个外向的孩子,在火车上可以为邻座的陌生人唱歌跳舞,毫不畏怯。那么我何以在后来的岁月中变得内向呢。
我想,总结起来,那多半是在家长对孩子说不许这样或不许那样……必须这样或必须那样……以及采用吓唬或警告的方式达到控制的过程中,一点一滴渐渐演变而成的。大人们说那都是为了孩子好,毕竟内向胆小的孩子老实听话,不容易做危险或出格的事。
对于三岁时那个可以在众人面前载歌载舞的自已,我已毫无印象,但回忆童年,我一直都是内向胆怯的。至于我是从何时开始封闭内心,躲进属于自已的虚幻世界里,我到是十分清楚明了。
那一年我十二岁,大体正将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头脑敏锐,口齿伶俐的。那日在厨房里,我一边陪母亲做饭一边与她闲聊,然后我们讨论起一个话题,我觉得她说得不对,于是就事论事辩驳起来。我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全然没有注意母亲的情绪。
“好啊,小曦,”母亲打断我,“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竟然敢跟我顶嘴了!”
“我没有顶嘴,”我辩解,“我只是在讲道理!”
“道理?大人说的话就是道理,”母亲坚决的捍卫着主权,“你不听我的话就是顶嘴!”
“您说的不对!”我急得跳脚,想要解释得明明白白,“道理是客观公正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谁说得有道理就应该听谁的。”
母亲忽然沉默了,我看见她脸上竟淌着泪水。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顶嘴”过,我不想让母亲伤心,因而凡事柔顺。我内心的感觉到不能称之为难过,只是很失落很失落,我开始意识到,母亲与我的思想观念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十三岁那年,我上初一。记忆倒回某个炎热的夏日,在一个小文具店里,我用零用钱买了生平第一个日记本。蓝色封面上有一片朦胧的薰衣草花海,上面印着“飘香尘世”四个字,十分美观雅致。自此,我开启了自我对话模式,我躲进了自已的城堡,编织着属于自已的美丽童话,诉说着内心的寂寞与哀愁。
好在,我并没有患上自闭,不仅如此,我还长成了一个健康、乐观的姑娘。我想,这一定与我的另一经历有关。
依旧是十三岁那年,我骑着白色脚踏车,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小书店闲逛。同样是用零用钱,我买了生平第一本课外书,《张晓风散文集》,这本书可谓我的人生导师,它为我树立了正确的三观,给予了我智慧的启迪,带领我用美好的眼光去欣赏这个世界,让我懂得了对生命的敬畏与感恩。
我活在自已的国度里,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反到更像是虚幻的了。而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