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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鬼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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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的时候尽管说。”
听到这句话,靳羽握着感魂铃点了点头。
然后在暗室里面一直待到了日落西山。
午后的雨很快就停了,到后面竟然出了太阳。
夕阳爬进窗户里面,又逐渐暗掉,天空染上深蓝色。
煌奕把对面茶杯又放凉了的茶倒掉,再次斟上滚烫的茶。
茶香氤氲,他抬头看着侧对面的暗室,门依旧闭着。
暗室内,墙上的灯闪烁着的蓝色火光笼罩在靳羽身上,她正看着桌上冒着灵气的炉子。
感魂铃已经在里面烧了一个下午。
这么多年来,只有暴雨魂的踪迹,感魂铃感应不到。
清明时节那个老妪的出现,大概是它们的挑衅,那这一次呢?会不会跟它们有关系?
靳羽从桌子前走到满墙收魂瓶前面。
烈焰魂、冰雪魂、毒瘴魂、枯木魂……暴雨魂。
她抬起手,“暴雨魂”的瓶子悬空,然后缓缓落到她手上。
当年的山谷被她烧成了一片废墟,段录也失去了记忆。不过“百鬼魂”相当顽固,再加上山谷里灵气丰盛,所以她知道段录很有可能恢复记忆来找海棠。
靳羽在那之后就已经制成了“归一香”,这香可以把段录身上数千上万个鬼|魂碎片融为一体。只是她没想到,段录这一次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思及此,靳羽看着手里的瓶子。
任何魂魄的碎片都可以成为百鬼魂的碎片,暴雨魂同样不例外。
而百鬼魂可以吸收任何魂魄的特点,因此百鬼魂的存在感非常强烈。
如果无色无味的暴雨魂加入百鬼魂之中,百鬼魂也会无色无味,那感魂铃就不能感应到了。
靳羽握紧收魂瓶,用灵力感受到,瓶内的暴雨魂并不完整。
……没想到那群鬼渣把老妪当枪使就算了,还二次利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暴雨魂可以加入百鬼魂使其失去气味,那她也可以融进感魂铃,让感魂铃的功能更完善,说不定以后就能感应到暴雨魂了。
靳羽掀开火炉的盖子,热气扑面而来,炉内的感魂铃已经完全化成铁水。
她又打开收魂瓶的瓶塞,将浓缩的暴雨魂倒进去一些。
炉子险些溢出来的灵气让靳羽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把收魂瓶盖好随手放在桌上,又拿出一支醒魂香,凑到炉子下的蓝色火焰上点燃,然后一整支塞进火里。
醒魂香做燃料,是为了把暴雨魂的灵力熏出来,和感魂铃的铁水充分混合。
茶室里的煌奕已经喝了好几壶茶,正想着带靳羽去吃什么的时候,一阵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
紧接着,他听到暗室里传来的微弱的风铃声。
……
“叮铃——叮铃——”
江元璃被清脆的风铃声吵醒,她躺在地上艰难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周遭没有灯光,只有窗外已经西斜的太阳光透进来。
她手掌撑着身下的凉席一点一点地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眼睛打量着她所处的环境。
江元璃看到她正对面有一尊佛像,佛像下面好像还有香炉。这里没有烛火,地上也都是尘土,看来,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寺庙。
她记得昏迷之前在和同学们玩密室逃脱,单线任务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黑影,紧接着就晕了。
那时候是晚上,看来她应该昏迷了一天。
手机在密室逃脱之前被收走了,她现在报不了警,她只能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先跑出去再寻求帮助。
“叮铃——”
江元璃站起来的时候,风铃又响了,她下意识转头看。
这一看,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窗外正站着那个黑影。
“你醒了?”声音带着欣喜和激动。
江元璃后退,连忙往门口跑去,一开门,那个黑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了这边。
在夕阳不算强烈的照耀下,她也终于看清黑色斗篷下的那张脸——浓眉大眼,只是面色苍白得可怕。
“海棠为什么要跑?你怕我吗?”段录抬手想要抚摸她被尘土弄脏的脸颊。
江元璃皱眉往后躲,“海棠”两个字触动她的心弦,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人,却完全不害怕,脑子里很混乱。
“海棠是谁?你又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江元璃警惕着往后退,避开那人伸过来的手。
“你就是我的海棠,我是段录,我是要和你成婚,不是要绑架你。”段录每说一句就往前,一千多年了,他终于又离她这么近了。
“段录……”江元璃低低地念着,只感觉到头痛欲裂,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在心里即将破土而出。
“是啊,”段录终于抚上她的脸庞,“这场婚礼是我一千多年前欠你的,我们明天就把它补上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什么一千多年……”江元璃又听见了风铃声,她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她的头快痛成两个了。
段录攥着江元璃的手往下扯,温柔地说:“海棠,你快醒过来吧。”
“段……录……”江元璃昏倒了。
“海棠!”段录紧张地搂住她,转头对半空喊,“怎么回事,海棠怎么晕了?”
“那个靳羽给她也用了锁忆香,人和鬼不同,看来我的风铃并不能唤醒她。”声音飘渺微弱。
“又是她,当年也是栽在她手里。”段录眼里带着恨意。
“好好准备晚上的婚礼吧,只要这个姑娘人是你的,早晚能让海棠的魂魄醒过来。”
“那她不会有事吧?”
“放心,她只是昏睡,不会影响你们婚礼。”
“那就好。不过你确定那个靳羽察觉不到我们?”
“不会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这次也一样。”
“你们暴雨魂还真是厉害。”
话毕,两个鬼|魂笑了起来,天上的云都压低了一些。
几个月前,清明时节,暴雨如注。
那座山谷来了不速之客,段录以为是他魂身的特殊原因又吸引了稀魂碎魄前来融合,但是他听见了空灵的风铃响。
“叮铃——叮铃——”
段录恍惚间,想起了往事。
他父母双亡,年纪轻轻就继承祖父衣钵,成为了县衙的仵作。
仵作卑贱,经常被其他人贬低,但是段录不在意,认为做好本分工作就是最重要的,别人说再多也不会影响他的能力。
他的住处在小河旁边,从小到大经常瞧见一个爱笑的小姑娘,叫做海棠。
街坊邻居都说她是鬼节出生的,克死了难产的母亲,相当不吉利。
可是段录只知道,海棠和其他人不同,她不会说那种膈应人的话,只会弯着漂亮的眼睛对他说:“段录哥哥,你又帮官差揭开了真相,你真厉害。”
看着她澄澈的笑颜,段录第一次觉得,他原来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漂亮的话听久了,也就慢慢喜欢上了说话的人。
于是他每一次验尸回来,都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再把途中摘下的漂亮的花送给她。
“又有花呀。”海棠喜笑颜开。
段录的心也异常满足,放在以前他根本想不到,这世界上也有一个人是为他而笑的。
少年的心动逐渐演变成爱意,他们在开满海棠花的山谷里互诉衷肠。
那一天是七月十五,圆月高悬,微风拂过两人红润的脸庞。
在宵禁之前,各自归家之时,海棠亲吻了他的嘴角。
那一晚,段录从睡下到醒来嘴角都是上扬的。
后来两个人努力得到了海棠父亲的同意,把闲言碎语抛在脑后,开始谈婚论嫁。
只可惜,那群县衙的人,实在是可恨。
县尉的儿子杀了一个姑娘,月黑风高时把她扔进了河里。
就是段录门前的那条河。
县尉不是一个好官,经常会因为一些好处就放过一些人。但是段录个性正直,想要案子清清白白地了结,所以两人总有矛盾。
段录不止一次说过,要将县尉的行为公之于众。
县尉阴暗地想,趁此机会,嫁祸给段录。这样一来,麻烦就被顺理成章地清除了。
段录被轻而易举地抓进了牢狱里。
海棠去县衙求情,头都磕破了,县尉依旧不为所动。
第二天,海棠迎来了段录畏罪自杀的消息。
她心碎地昏倒在地。
海棠醒来后,平静地为段录立了坟。
海棠父亲看着都腿软。
不久后,海棠就在山谷里自缢而亡。
海棠父亲也很伤心,把女儿的坟立在了离段录远远的地方。
山谷里不再盛开海棠,只是有满地的野草杂花。
段录跌坐在草地上泪流满面,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的海棠那么怕高,竟然是吊在树上死的。
段录擦掉眼泪,看着眼前披着斗篷看不见脸的鬼|魂,不由得发问:“你也是鬼?”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风铃上,感受到它散发的灵力,又问:“是你的风铃唤醒了我的记忆?”
那个鬼|魂淡淡开口:“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是’。”
他上前一步,风铃也随之一响,“你应该还想得起来,一千多年前坏你好事的那个女人吧?”
段录蹙了蹙眉,随后又松开,那个阻止他的婚礼还烧掉海棠花的女人,他怎么会忘。
“当然,”他咬牙切齿,“如果再遇到她,我不会让她好过。”
“那你知道,我们鬼|魂都有气味吗?”
“气味?”段录不解。
“没错,我们每一个鬼|魂身上都有气味,那个女人有一个叫感魂铃的东西,气味会扰动感魂铃,让她知道我们的行踪,然后用她的灵力把我们收到收魂瓶里。”
“那她是什么身份?难道她,直到现在还活着?”
“她是活了两千年的收魂者,靳羽。我这个风铃,便是从她手里抢过来的。”
段录虽然是鬼|魂,但是也很震惊居然有人活了两千年。
他看着风铃,“这个风铃有让鬼恢复记忆的能力?”
“当然,也可以让人恢复记忆。你的海棠目前就在汀城,”那个鬼|魂顿了顿,看见段录激动的模样后才继续说,“不过她的魂魄记忆没有苏醒,所以就算你找到她,她也不知道你是谁。”
“你的风铃可以让她想起我?”段录暗自期待。
“当然,不过得先找到她。”
段录反应过来,“你不是说我们有气味,会让靳羽知道吗?”
那个鬼|魂的斗篷被他摘下,露出阴鸷的神情,“但是我是无色无味的暴雨魂。”
段录:“暴雨魂?”
暴雨魂手掌抬到胸口处,掌心上出现一块魂魄碎片。
“让暴雨魂的碎片融入你的魂体,你的行踪就再也不会被靳羽知道了。”
段录虽然喜悦于重新找到海棠,但也疑问:“你为何如此帮我?”
此刻,雨下得愈发凶猛,闪电的光透过暴雨魂的身躯。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半空:
“因为,我和靳羽有几百年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