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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鬼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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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满星稀。
如水的月光洒在数米高的神像上,神像前是比地面高出几个台阶的祭坛,神像的对面是一棵挂满红丝带的老树。
风掠过,祭坛四周的黑色幡旗猎猎作响,旗布上画着的赤色符咒也扭动着。
今夜中元,古墟村的人群纷纷来到祭坛前准备祭拜,也等候着三年一度的祭祀。
“今年不是村里的姑娘啊?”周围有人低声细语。
一个女孩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向说话的人,女孩的手里握着三支紫色的香。
“好像是,我没看到脸,不过那嫁衣比以前的都要华丽。”
“是吗,今年村长这么舍得花钱?”
“外地的,说不定更合他心意,所以就舍得一些咯……”
话语声渐渐远去,女孩随着人群上前一步,借了旁边红烛的火点燃手里的香,在祭坛上的香炉里找了位置插进去。
她低眸看着眼前烟雾里不易察觉的紫色,又抬眼看着不远处神像脚下空出来的位置,烛光在她眼里摇曳着一点痛恨的情绪。
祭祀开始。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巫师”拄着一根黑色的法杖缓慢地走到祭坛上,所有村民双手捧着黄纸跪下,虔诚地跟着“巫师”祈祷。
那个女孩注意到,“巫师”带着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她看了一眼不久前插进香炉里的香,紫色的烟雾越烧越浓,又看了一眼天空。
那“巫师”口中念念有词,村民们口里有的是愿望,有的是贪念。
起风了,祭坛上的烛光闪烁不定,“巫师”在祭坛上撒着纸钱,嘴里重重复复念着几句话。
女孩只听得清“亡魂归来兮”“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两句,然后跟着祈祷完的村民们起身,往烧黄纸的大火炉走。
随后,在神像的两侧,一个身着华丽嫁衣的女孩被几个村民搀扶着走来。
她盖着红盖头,自然不知道她的对面并不是和她一样盛装打扮的新郎,而是——一口黑色的棺材。
女孩看得出,那个所谓的新娘被控制住了,不然不可能这么顺从他们。
村民们都看着神像下的新娘和地上的黑棺,小声地讨论着。
女孩无心听他们说什么,只看向天空,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巫师”撒完纸钱,又拿出一根红绸。
棺材旁的村民把棺材的盖打开,直到里面的人的手露出来。
周围的村民纷纷不敢看过去,怕惊扰了亡灵,也怕做噩梦。
“巫师”将红绸的一端系在死人的手腕上,另一端系在新娘的手腕上。
一阵冷风掠过女孩的发尾,紫色烟雾弥漫整个祭坛,她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就在“巫师”准备喊“一拜天地”的时候,一支紫色烟雾化成的箭向他射来。
他侧身闪躲,感应到了十足的灵力正在靠近。
一抬眼,才发现所有村民都静止不动。
只有收魂者准备收魂的时候,世界才会停止运转。
“巫师”暗道不好,用法杖运了灵力准备逃走时,又有一支紫箭射来。
他没有躲过,中了一箭,艰难地化成一阵风,消失在半空。
棺材里的段录迟迟等不到暴雨魂扮成的“巫师”把仪式进行下去,他只好睁眼,不料暴雨魂早已不见了踪影。
再看过去,他的海棠也不见了。
段录这才从棺材里起身,发现村民们全都木然不动,就连祭坛旁的幡旗和老树上的红丝带也完全静止,他心有所感,转头往神像望去——
果不其然,是靳羽。
靳羽站在神像肩上,右手手肘靠着神像的头,左手握着他千年前就见过的紫香弓。
又是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又是你,”段录眼里藏着狠戾,看见她无所谓地点头更是气愤,“你又把我的海棠弄去了哪里?”
“我不介意跟你说第二次,海棠早就入土为安了,你如今见到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孩。”靳羽的声音从上往下传来,在段录耳里异常刺耳。
“休想狡辩,海棠的魂魄明明就在她体内,”段录一手指着她,“是你用了锁忆香让她想不起来我是谁,是你又一次拆散了我们。”
话音一落,段录扬起一阵黑风想要打落靳羽,靳羽把紫香弓往胸前一甩,黑风便消散了。
紧接着,紫香弓直直往段录头上砸下来。
段录又是一扬手,把紫香弓打出去。
“又想烧我?”
他以为靳羽又想像千年前那样用弓变成火,结果紫香弓被甩出去的同时变换成了回旋镖的形态,绕了一圈打中了他的后背。
百鬼魂的碎片消散了一些。
段录伏倒在地,回旋镖回到靳羽手里,又化成了紫香弓的形态。
靳羽眉头一动:“同样的招数怎么可能用第二遍。”
段录冷笑了一声:“对付不了你,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们?”
他站起身,双手从腿侧开始抬起。段录手抬到与肩齐平的时候,两个手掌掌心处各自运起一个黑风阵。
他奋力往人群中扔去。
结果,黑风阵快要碰到村民的时候被大力反弹了回来。
原本胜券在握的段录根本没有想到,他扔出去的阵会以同样的力扔回来,所以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
他被打到了神像脚下,以魂体完完全全接下了他自己的两个阵。
靳羽冷眼看着段录又消散了不少的魂魄碎片。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蠢到一点保护措施都不做?”
几个小时前,静峰馆的暗室内,靳羽把灵力注入暴雨魂碎片和感魂铃完全融合在一起的铁水里,塑成了新的感魂铃。
焕然一新的感魂铃终于响了。
只是刚融入暴雨魂的感魂铃还不稳定,只能确定段录的位置大致在汀城西边。
可是今夜就是鬼节,她来不及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搜寻。
靳羽走出暗室,看到煌奕在打电话。
“古墟村?”煌奕看着走出来的靳羽,她手里的感魂铃还在微微响动。
靳羽眼珠一转,她知道古墟村就在西边。
“阿瑾,”她走近,把手机拿过来,“你旅游回来了?”
打电话的人叫徐瑾,是静心园里长大的孤儿。她的主业是在网上卖靳羽制作的传统古香,平时在靳羽的香烛店里待着。
最近在外地旅游,今天刚回来。
靳羽知道她买了特产带给朋友。
“对呀靳羽姐,我在流溪村这边,我听朋友说隔壁古墟村今天祭祀,好像还要办冥婚呢。”徐瑾听到靳羽的声音很开心,不过想到冥婚这种事又皱了眉。
“冥婚?”靳羽和煌奕对上了眼神,迅速思考后出声,“阿瑾,你现在有空吧?”
“有啊,靳羽姐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给你的佑灵香带在身上吗?”
“带着的。”
“那好,你帮我个忙,”靳羽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祭祀应该还没开始,“你到古墟村里混进村民参加祭祀,找个机会在祭祀的地方点燃佑灵香。”
“靳羽姐,古墟村是不是有鬼啊?”徐瑾知道靳羽和煌奕是收魂者,她有时候也会参与他们计划的一小环。
“阿瑾聪明,今晚得靠你了。”煌奕出声。
“好,我现在就去。”徐瑾答应下来。
在这场虚伪的祭祀开始前,徐瑾跟着村民穿过一片长长的树林,来到空阔的祭祀之地。
她随着村民的动作,在香炉里点了佑灵香。
靳羽和她说过,佑灵香一旦被人吸入,可使他们身体形成结界,不受魂魄灵力的干扰和破坏。
靳羽来之后,对徐瑾施了一股冷风,她恢复了正常活动。
她把盖着盖头的江元璃背起来,躲在离老树不远的林子里面。
靳羽给了她一支醒魂香,让她给江元璃点上。
徐瑾把江元璃放下,让她靠坐在树干上。
她揭开她的盖头,用刚刚顺手拿来的打火机点燃醒魂香,轻轻扇着紫色的烟,希望她体内的魂魄能快点醒来。
……
段录觉得自己被当成傻子一样耍,不仅是靳羽,还有暴雨魂。
他怒而升空,逼到靳羽眼前想把她打下来。
靳羽侧头分别躲过段录的两只手,抬脚踹在他腹部。
段录被踹到地面,靳羽也轻盈地跃下来。
他运用灵力幻变出一把刀,他的眼眸被愤怒染成血色,一股脑冲上前对着靳羽毫无章法地砍。
靳羽要么侧身躲过要么用紫香弓挡住,抓住他砍人的间隔一拳打在他脸上。
段录退到了香炉前,他的魂魄碎片又消散了一些。
“段录,你冷静一点。”
“你毁了我梦寐以求的婚礼,让我怎么冷静?”段录歇斯底里,又冲上来。
靳羽左手拿着紫香弓,用弓把他握刀的手往上顶,刀脱了他的手,被她拿到。
她右手一转,反握刀柄将开刃的一面向着段录,刀刃往左划向他的脖颈,右手再一转,正握刀柄,刀刃往右砍向他的胸膛。
段录的魂魄碎片再次消散在半空,连同靳羽手里的刀一起。
他跪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以前说,你只管恶鬼的报应,”段录依旧不甘心,“可是,真正作恶的又不是我……明明是那个县尉!”
靳羽无奈:“你到底明不明白,一千多年前那个女孩不是海棠,今天这个女孩也不是。”
“可是海棠的魂魄明明就在她们体内……”
“是,那又怎样?她是转生魂,她的宿命就是永存于世上,完成她选择转生的生命的延续,并且把每一个前世都忘记。”靳羽走近,“是你,当年用你百鬼魂的灵力强迫她想起你。”
“那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段录看着她。
“跟你相爱的是海棠的魂魄,可是与你冥婚的却是无辜女孩的肉身。”靳羽一针见血地指出。
段录说不出话,今晚几次的碎片消散,他的体力早已不支。
靳羽拿出她尘封许久的归一香,开口:“我可以告诉你,当年那个害死你的县尉也被他儿子害死了,死因和你一样,那个儿子上山采药被狼咬死了。”
段录抬头,他的眼里不再是愤怒。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算不上大快人心,”靳羽察觉到林子里的动静,抬眼一看又看回段录,“但是我想,告诉你他们的下场,或许能让你的痛恨减少一点。”
靳羽绕到香炉后面,打了个响指让烛火复燃,点了归一香插进香炉里。
微微转头对段录说:“好好和她道个别吧。”
然后走进了林子里。
紫色烟雾飘到段录眼前,他慢慢转头,看见一身嫁衣的江元璃向他走来。
“段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