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独归远》梦中小糊涂

37、美人

　　林大人五十大寿到了，尽管他和铮铮这对父女彼此眼里都没有对方，更认可眼不见为净的状况，铮铮却因为姐姐不能离宫而蒙皇后娘娘恩典获假回来给林大人祝寿。
　　因为此次回来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傍身，铮铮在林家人的面前着实地威风了一把。哥哥云箫笑话她是狐假虎威的小人。笑话归笑话，铮铮却知道哥哥很高兴。跟姐姐不同，她林明铮今生靠自己所能得到的最大荣耀不过就是如此了。
　　“铮铮，你的造化应当不止于此。”私下里的时候，云箫这么对妹妹说。
　　铮铮不敢接哥哥的腔。她知道哥哥的意思，对女子来说最大的造化不过是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哥哥认为她有这样的资质也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她自己却并不想有这样的命运。姐姐在宫里的地位一步一步地拔高了，铮铮却并不认为她快乐，姐姐的战战兢兢是她看在眼里的。铮铮不想做凤凰，她以为她已经找到了她的栖止良树。云箫也是知道她和卫少恒的事情的，他怎么还对她有这样的期望呢？
　　听到妹妹幽幽地叹了口气，云箫也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主动转开话题：“陆大将军今天也会来。”
　　“我听陆雷讲过。”铮铮和陆议不算没交情，但是明显林府不适合他们叙旧。再说铮铮向来不大看得上林老爷，对陆议成为他的座上宾不免就有几分鄙薄。
　　陆议本来不喜欢应酬，林大人也不是非应酬不可的人，但是他还是收下请帖，准备了礼物亲自去林家了。林老爷当然是喜出望外，自觉荣光无比，对陆议是招呼得再周到不过了。陆议本也不愿意留宿的，无奈的确多喝了几杯，主人又是一副诚心，就只得留了下来。
　　房间里并没有留人伺候，这一点倒还合陆议的心意，只是那牡丹绣纹幔帐笼罩的床就太过奢华了。陆议不是个挑剔的人，没道理因为这个原因就赌气在椅子上坐一晚的。
　　掀开帐幔，陆议不知是酒立刻醒了，还是自己醉得更厉害了。床上分明躺着一个女人，美丽的女人。不要误会，陆议对这种事情算不上吃惊，他出生世家，对主人家安排美女飨客这种事情早已经见惯不惯了，甚至遇上比较合心意的，他也不会拒绝。
　　皮肤雪白，长发漆黑，明眸皓齿，怎么看都是一个美人，可是，可是……陆议先是一阵恍惚，然后是一阵无比的震惊和愤怒，林家居然用自己庶出的小姐来飨客，简直丧尽天伦，无耻之极。接着陆议又有了隐秘的恐慌，为什么会把她安排给自己呢？那暗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感觉被人察觉了吗？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到陆议的时候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恍然大悟，鄙视，愤怒，焦急……陆议从未再任何女子的眼中同时看到过这么多种的感情。
　　她可不像是会乖乖飨客的女子啊，陆议突然想到铮铮此次还是奉了皇后懿旨出宫的，林家再怎么大胆也不敢用她来飨客吧？思虑清明了之后，陆议这才发现铮铮原来是被人点了穴的。一般来说任何主人都不会愿意把点了穴的女子送给客人的，那么可以肯定眼前这番情状果然是别有隐情的了。
　　陆议的手指点了过去，却忍不住有了微微的停顿，幸好这停顿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我真的是对您太失望了。我真没想到您居然是这种人。您怎么也是这样的人呢？”人一被解开禁制，铮铮又生气又愤怒又失望又伤心地指责陆议。
　　陆议也不生气，静静地等她发泄完，然后再静静地看着她，无形中就有了一种迫人的威仪。
　　铮铮怏怏地住了口，瞄了眼裹着自己的那层轻纱，狠狠瞪着陆议：“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陆议的不动如山撑不住了，反而是差点叫出来，你不用这么直白吧？你难道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
　　铮铮很聪明，立刻就猜出他想到了什么，脸稍微红了一下，鄙夷地看着陆议：“我是不能就这样跑出去的，所以想请你借件衣服给我。你想到哪里去了？”
　　陆议的脸有些发烫，但是他的肤色还不足以让那点红晕被人看出来。脱了自己的外衣递给铮铮，陆议自觉地转过身去。
　　铮铮穿好了陆议的衣服，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冒火了：“您可以转过来了。”
　　陆议的外衣对铮铮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将她小小的身躯包裹在里面空落落的，简直就能再塞一个铮铮进去。铮铮将袖子卷啊卷，露出她莹白如玉的手腕，下摆当然不能卷起来，只好提起来走，又露出了她白莲般的赤足。陆议知道她此时在心里不知怎么腹诽呢，但是好像又认了命，不再开口。
　　“怎么会事？”陆议问。
　　铮铮没好气地：“怎么会事跟你有关系吗？我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吗？总之我对您很失望。”
　　很失望吗？陆议盯着铮铮身上的外衣，脸色铁青。铮铮更气了：“不会吧，不就是件衣服吗？你用得着这么小气嘛？”
　　陆议很想说铮铮穿这件衣服其实掩耳盗铃，效果不比她直接裹着那层轻纱来得强，但他的嘴巴闭得很紧，一个字也没说。
　　铮铮都快走走去了，突然又停住转了过来。陆议自然地移开目光：“又怎么了？”
　　“我走了，您怎么办？您怎么跟人解释陪你的美人不见了？”铮铮好像在关心陆议。
　　陆议疑惑：“我需要解释吗？”是的，那些女子除了客人执意要求，否则她们会在天亮之前就先行离开的，至于她们离开去哪里了，肯定不需要客人回答的。主人会怀疑他们藏了吗？笑话，高兴得话，他直接就可以带走，有什么藏的必要？
　　铮铮漆黑的眼珠转啊转地，突然给了陆议一个讨好的笑容：“大将军，不如我留下，你明天跟他们要我吧？”
　　陆议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了，伸手指着铮铮：“你，你，你说什么？”
　　铮铮笑得真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把头伸过去，露出了她修长洁白的脖子：“大将军啊，我是应该向您解释一下的，以您的胸怀是一定会体谅的。”
　　陆议不置可否地听她解释。
　　“今天来陪您的本应该是一个叫紫桐的姑娘，不过紫桐姑娘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我本来也打算帮她的，但我并不知道怎么帮。如果我事先知道的她要那什么的人是你的话那可能就好办多了，问题是我不知道。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她的情郎不知从哪里请了个很厉害的帮手，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给点晕送来了。”铮铮无奈地摊着手，“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就是那个不分好歹的家伙给殃及池鱼了。”
　　陆议点点头：“那我为什么还要向林大人要你呢？人不是已经跑了吗？”
　　铮铮道：“明天他们发现不见了紫桐姐姐，那肯定会去把她抓回来的啊。如果你开口要我，他们一定以为你要的是紫桐姐姐，那不就结了吗？他们以为紫桐姐姐跟了你，你又不会追究紫桐姐姐到底在哪，不是吗？最最重要的是你得把紫桐姐姐的卖身契拿到手。这对你是小事一桩啦。”
　　陆议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他要一个女人哪确实不是件难事：“我从来没有向别人要过女人的。”
　　“凡事总有第一次的嘛。”铮铮摇陆议的手臂，“您就当是做好事，成全了有情人嘛。”
　　“紫桐他们差点害了你，你不怪他们吗？”陆议问。
　　铮铮歪着头：“不还‘差一点’吗？”
　　年轻真是好，他们对自己没有轻身经历到的危险即使离自己只是咫尺之遥也总是满不在乎，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真的遇上了，那么几乎就是毁灭性的。陆议叹口气：“好吧。”
　　“那就多谢喽。”铮铮开心地在他的身边坐下，“不过明早您一定要记得替我要件衣服才行的。我总不能真的裹着您的衣服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