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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卞京遇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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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京得了便宜,自然会替宋铄尽心尽力,如今他还不想同当今天子撕破脸皮,臣下该有的本分他可以演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宋钰的身子本就弱,幼时强行练功导致身子比常人更加阴冷,甚冬的暖炉即便烧的再旺,她依旧感觉到冷。
寒意侵身时,门外传来扣门的声音,她缓缓坐起身来,斜靠在屏风后的软榻上。
稳住气息,字正腔圆:“进来吧!”学着宋铄的语气。
门被推了开来,透过屏风,她看清来人,是蔺相词,他为何会来?林京的事不是已经被宋铄处理好了吗?
“臣忧心陛下身体故来探望,还望陛下切莫怪臣逾矩。”
“无碍,丞相……不必挂怀。”
宋钰是何等的聪慧,她并不认为蔺相词只是简单的来关心她的身体。
“皇上,臣想奏请离开京师,前往卞京调查许知州暴死一案。”
果不其然。
事实上蔺相词宋钰同宋铄一直是看不透的,这个人藏的太深,即便派的人看着他,也是并无任何异样。
宋铄从不放心蔺相词,却不得不重用他。
宋钰也想试试看这头猛虎到底能够在卞京掀起什么风浪来。
“此事……最好暗中调查,当今太师,太子老师,跟随过先皇一直至今,势力不容小觑,丞相此去……万分小心。”
“京师这边臣若离开太师必会察觉,皇上可否给臣一道旨意,发配臣去塞外。”
“如此也好。”
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考虑到他自身的安危。
宋钰再次提醒:“丞相……记住朕说的,务必小心,如若……”宋钰苦笑,既而自嘲笑叹,她以什么身份让蔺相词小心,“罢了,丞相且去吧。”
蔺相词凝神听到那声笑叹,那语气像极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人,心中那抹悸动微微燃起,他透过雕花屏风不可思议的直视那抹身影。
“放肆,岂敢直视天子!”常简斥责道。
蔺相词垂目,轻笑,已经回不来的人,他又在期待些什么:“臣告退!”
展眼满目飞雪,冬季的寒雪纷纷扬扬,蔺相词在漫天飞雪下一步步走出皇宫。
宋钰自榻走出屏风,推开门急步走了出去,望向那人的离去的方向,看着那抹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大雪的尽头。
“离开了也好,这里风云诡谲,何必同我一般困在这里。”宋钰苦笑,她背负的太多,从她出生的那天起,她的喜怒便不由她自己。
次日,朝堂传来蔺相词被发配边塞的懿旨,林京在朝上看着蔺相词有点幸灾乐祸。
回府大喜,宴请靖都各大世族及朝臣百官,正好赶上他五十大寿,不过是借着大寿的名头恭贺蔺相词被贬塞北。
“如今丞相被贬,对太师您可谓是件好事,恭喜太师,贺喜太师。”
“蔺相词朝堂之上顶撞皇上,要彻查许知州之死一案,皇上有意按下此事,他被贬已在我预料之中。”宴会过后,同朝为官林京的学生季卫吏部尚书并未离开,而是陪着老师在府中说话。
“咋们皇上还是顾念太师您授课恩情,区区一个蔺相词不足为惧。”
“既然去了塞北,那便再也不要回京了。”
林京目光幽暗,突然心生一计。
“老师想如何做?”季卫与林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能入朝为官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林京的帮助,只是差一点成了刑部尚书,却因为蔺相词的参奏皇帝让他管了吏部,梁子也因此结了下来。
“派人让他永远留在塞北,再也回不了京师。”
“老师不如让下官去做。”
“可以,手脚干净点,别被人抓住把柄。”
身在丞相府的蔺相词接到飞鸽传书,得知林京在府中大摆宴席,不禁心中冷笑,将手里的信条扔进火炉。
“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不急,虎要慢慢豢养,才能暴露其所性,捉虎必要忍之,静而观其所变,才可一击即中。”
“是,公子。”
也不这知雪何时停歇,蔺相词走出屋内,站在积着皑雪的台阶上,望向远方。屋外的雪絮絮扬扬,片片落地没入积水之中,夜里赏月果然令人心生感伤。
不知何时,宋链走到了蔺相词身旁,悄无声息,他竟一丝也没有察觉。
“丞相原来也有如此感怀的时候。”
蔺相词侧目看向宋链,轻生慢笑:“宋堂主好眼力,毕竟被贬塞北,离开京师,是要伤怀偶尔,人之常情。”
“丞相此去塞北恐需多日,一人毕竟人手不够,我已奏请圣上,派一队权影阁的人跟随丞相,护佑丞相安危。”
蔺相词轻叹:“那便多谢宋堂主了。”
“不必言谢。”
宋链生在皇家,性情冷傲,她的母妃是先皇安妃,安家在京师是五大世族之一,手握重兵,先皇为了拿回安家兵权,以莫须有的罪名逼安家交出兵权,安家为表衷心,嫁出嫡女,并教出兵权。自此,安家再无危机。宋链虽为神机堂堂主,但其实在众人心里她是大清安的二公主,至于为何是二公主,缘由不得而知。
次日,他便动身,权影阁的人佯装成丞相府护卫跟随,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
马车遥遥,一个时辰驶至城郊外一处山林,这个山林名唤无去山,山林树影婆娑,白雪皑皑,冬鸟寥寥。蔺相词手握着暖炉在马车上闭目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很久的路程要走。身旁跟随的亲信,岳启格骑马,观察四周,敏锐之举异于常人。
“停下。”岳启格紧紧拉住马缰,众人跟着停住脚步。四周安逸异常,只听得到雪落的声音以及冷风呼啸的撕裂声。
蔺相词快速睁开双目:“启格,吩咐下去,全员戒备!”
“是!”
话落,四面飞来数十名黑衣握剑之人,尽数冲向蔺相词所坐的马车。
“他们的目标是丞相,保护丞相!”岳启格在人群中命令。
“是!”
外面开始厮杀起来,蔺相词走出马车,握住岳启格扔过来的剑,他已经许久没有握剑,再握剑时没想到是在无去山。
世人只知当今丞相出身文官,却不知他其实最擅剑武。
蔺相词飞向人群,剑指黑衣,步伐如龙在渊,剑气神出鬼没,血溅至他面颊,他也丝毫不畏惧,招招不致命,只是用了三成功夫,已将黑衣人逼退。
“围起来!”蔺相词快速结束了这场厮杀。
权影阁的人得令后将所有黑衣人围了起来。
“你们可知刺杀方朝丞相是何罪吗?”岳启格剑指黑衣人质问。
“我等就是来刺杀丞相的!”
“谁派你们来的?”蔺相词从岳启格身后走了出来。
“丞相这么聪明,不如您猜猜看是谁派我们来的?”
蔺相词冷笑:“你们不说便以为我查不出来吗?据说吏部尚书季卫的手里有一队私兵,私兵出行皆穿飞鹤腾图鞋,剑用的则是清安东街里羽画堂赫赫有名的赤云剑。”
“你……你怎会?”
“怎会知道的这么多?我蔺相词,堂堂清安丞相,岂是尔等宵小能杀得了的!”
“你们也是没有什么用了,权影阁,杀,一个不留。”
“是!”
权影阁围住那些人,开始灭口,哀嚎声遍起,血溅三丈雪地,瞬间没了声音,蔺相词回头淡淡看了一眼重新坐回了马车。
“能死在权影阁手上也算他们不虚此行,皇帝的权影阁,从来杀的都是贪官奸臣,这些人都不值得权影阁的人动手。”岳启格坐在马上对蔺相词说道。
“看来这次刺杀还有太师的手笔。”
“林太师?”
“不错,季卫是林太师的学生,二人私交一直亲密,我想这个季卫这次只是做了丞相的马前卒。季卫这厮我看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活久了。”
“要不要我派人上京?将此事奏于圣上!”
“不必,即刻赶去卞京!留下证据,回京后再做打算。”
太师府—
“什么,派出去的人没留一个活口!蔺相词此行到底有多少人跟着。”
“老师,学生不知!”
“混账!不知道你也敢动手。”
“老师,大可没必要为此动怒,依学生之见,蔺相词并未放一个活口出来,证明他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
“其实只要我们不承认,那便跟我们毫无关系,就算查到我们头上,如今证据已毁,凭他区区一个被贬的丞相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林京沉思:“不错,如今他已远离京师,于我来说威胁不是很大。”
“太师如今在京中权力无人可及,便可高枕无忧。”
林京满意的摸了摸胡须,深不可测的笑声许久消弭。
蔺相词等人夜至卞京已是三天以后,年关将至,卞京已经张灯结彩,看来又是一个丰收的年。
蔺相词不禁想起秦玉在府的那一年,也是年关将至,深夜的靖都从来都是静谧的。她提了一盏城南的风灯回来,恰巧被他撞上。那天靖都满城下了雪,她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站在漫天雪地间,就那样安静的望着他,宁静致远。像是从过往走出来的故人,令人回味无穷。
蔺相词记得那天,她说大人可有忘记过什么人?或是错过什么事?
蔺相词站在原地想了许久,不明所以。
见他沉默,秦玉也只是一笑而过,再也不提所问之事。
那天,也不知怎的,他觉得那天的秦玉像是神邸,如月光皎皎,又如烟云般缥缈,仿佛一眨眼便就看不见了,她本就生的白净,皮肤通透如雪,发如墨,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气度非凡。
他向她伸出手,她慢慢笑了起来,眸子也比往常清亮了些许,许久,将她的手递给了他,那天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就那样安静的走了许久。直到将她送回她住的院落,她问他:“大人,会不会记得我?”
那时他并不理解她的弦外之音,直到她离开,他才明白原来那句话是告别,时间过了许久,这些年,梦魇徐徐,他说了什么早已淡忘了。
在蔺相词眼里,这世间女子本就没什么生气,饶是尚书之女也是索然无味,无趣的令人乏味。但是,那个人,秦玉,却令他念了许久。是喜欢,还是那份微不足道的悸动,蔺相词分不清了。
“公子在想什么?”岳启格询问?
蔺相词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岳启格早已命城中的亲信安排好住处。
他们此行皆是机密,因此住所设在城郊的万春园内。
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几日,蔺相词也有些疲惫,岳启格安顿好后,便睡了下去,其余一干人等皆守在万春园四处机要点,以防有人夜刺。
夜深时有人来报,说是抓住一名刺客,人在正堂,只等蔺相词来审,据说还是一位姑娘。
姑娘?
“权影阁竟然审不了区区一个女刺客!看来他们也不必跟着我了。”蔺相词闻后不禁质疑。
“权影阁擅长杀人,并不擅审人。”岳启阁解释道。
“罢了,去看看吧。”
蔺相词去了正堂,权影阁的人皆在,还有自己从府里带来了几名随从,眼眸淡淡扫过,落在了那位打扰他清净的刺客身上。一个女刺客,竟惊动了所有人,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必有所图。
蔺相词自那女刺客身旁走过,落座于正厅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的檀木太师椅上。
众人齐呼了声丞相,声闭。
有人将茶杯递到他手里,那双手葱白如玉,骨节分明,稳稳握住茶杯,掀开茶盖,抿了一口茶才抬眸望向跪在正厅之人。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刺杀自己。
“抬起头来!”蔺相词冷声命令。
那刺客抬起首来,一点一点向众人将她的容貌展现出来。
蔺相词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一眼,却令他的呼吸放慢了下来,心底沉寂许久的悸动在这一刻又回了来,牵动着他的神经一并沉沦。
是她,十年了,她回来了。
蔺相词手里的茶盏滑落,碎了一地,便是岳启格也惊在了原地,怎么是她?
众人从未见过丞相如此失态过,不是要审人吗?怎么回事?
权影阁为首的人问:“丞相可是她有什么问题?”
蔺相词的目光久久从那人的面上并未离去,目光灼灼盯着那人,不顾所以的吩咐:“都下去!这个人我要亲自审问!”
权影阁的人也不好多问,只能听命退下,岳启格也很有眼色的退下。
蔺相词待大厅门关住,自太师椅上慢慢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扶起那人的下颌,仔细的瞧着那人,是十年前的样子没有错,这张脸让他记挂了十年,眉眼皆已入心,这十年这张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同他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如今就跪在他的面前,他竟有些不可置信。
“十年了,秦玉,可还记得曾经对蔺某说过什么吗?”
秦玉就那样看着蔺相词,不说话,那张脸除了有点狼狈,沾了些泥土与血迹,依旧是美的摄人心魂。
蔺相词摩挲着秦玉的面庞:“你说,大人,秦玉对您的心意难道大人当真不知,秦玉心中有一人,那便是大人你,秦玉想长长久久的陪着大人。”
“还有!秦玉永远不会离开大人,抛弃大人!蔺某竟然信了。”
“别说了!”秦玉出声打断。
“不想听?为什么不想听!”蔺相词的声音有些失控。
“当年之事是秦玉的不是,还请大人恕我之过。”
“区区一句你之过便想令我宽恕你,秦玉,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蔺某。蔺某不是圣人,不怜悯,不悲命,不信神佛。但知道一点,人,不能有所辜,有所负,否则就再也无法原谅。”
“此次难关至,还望大人救赎,秦玉做什么都可以,以平大人心中之怨。”
“呵~做什么都可以,秦玉,蔺某不是救世主,至于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救赎你。”
秦玉站起来,看向蔺相词,一字一句道:“就凭大人……心中有我!”蔺相词若不是失态,秦玉未必敢这么说,十年前她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也曾心系一人,只是那时并未得到那人的回应。没想到,竟在十年之后得到答案。
蔺相词眸光浸满寒意,素手伸向那人纤细的脖颈,慢慢收紧:“秦玉,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也把我想的太不堪!滚!”
蔺相词长年清心寡欲,虽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身边女眷很少,有的畏惧他,有的依附他,有的需要他的权利,可无一人入他的眼,便是岳启格都看得出蔺相词唯独对秦玉有所不同。
蔺相词放开秦玉。
“丞相大人,我身处卞京已是三年有余,卞京情况我已尽数了解,大人此行彻查许知州横死一案我或许能帮得上大人。”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为了见我不昔被权影阁擒住,就只为了帮我。”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蔺某此行乃是机密,你怎会知我藏身于此,这件事只有我皇帝知晓。说,你到底是谁!”
秦玉知道,蔺相词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是,他十五岁参加科举考试,殿试第一,十六岁入仕,十七岁入宫伴读三年,二十一岁便已在朝堂左右风云至今,得皇帝信任,封为丞相,掌管六部。聪慧过于常人,不是谁都能掌控得了的。
秦玉拿出一封密信,递给蔺相词。
那人慢条斯理的拆开信封,许久,折起信,轻描淡写道:“我可以答应你留在我身边。”
秦玉慢慢笑了起来,同十年前的模样一样:“多谢丞相。”
“夜深了,本丞倦了,秦玉姑娘下去吧。”
“是,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