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
-
风奥斯勉强闭了下眼，扯起早已经习惯了的懒散笑容，懒洋洋地说：“哥，别人不知道，身为你的弟弟，我可是很清楚哦——你二十七年来，除了寻找下属，几乎没有下过山吧？”
风若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冰寒。
“呵，人人仰慕的平风阁主其实是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孩子哦~”风奥斯笑得嘲讽，“像你这样，也只能在暮山仗着阁主的身份作威作福，在山下，会被人欺负的哦~”
风若伊微微眯了眼睛，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冷得吓人。
“所以啊，哥。你在洛阳绝对会吃亏的哦。弟弟我啊，真的不想你被人家欺负哦。”
风若伊几乎快被这个混账小子气死，他努力，努力，再努力，终于压下怒气没有出手。他深呼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会背叛我？”
“为什么呢？”风奥斯笑笑，心头的疼痛几乎把他淹没：“因为哥太强了吧，总在你的影子里，我也很难过的。”
不……不是这样，哥……
风若伊总是自恋，总是张狂，总是霸道，总是潇洒恣意，总是漫不经心……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爱着他的自恋张狂霸道潇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想叫他哥，不想总是走在他的身后，不想这个人总是用宠爱孩子的目光看着他。
他想要他，疯狂地想要他，让他只为自己微笑。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可怕。什么时候，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都变成了一种煎熬。
风若伊终于愤怒，一向明亮清澈的眼眸迸出了怒火：“混账！愚蠢！想要证明自己，就给我好好练剑！耍这种卑鄙手段，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本座身边！养你二十年，结果养出来一个蠢才！！”
他终于利落地挥手，十几根银针准确无误刺入风奥斯各大关节。
风奥斯连躲都无法躲，他全身力气骤失，当即跪在了地上。
江弦和林晓寞瞬间睁大了眼睛。
风若伊看也不看，声音里还有未散的怒意：“你如果回答说是由于我不信任你，我只会废了你的武功，以后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可你居然因为这么愚蠢的想法就背叛我，本座留你这个笨蛋又有何用？！”
说完他转过身，看向路边的江林二人，冷声问：“你们两人，谁愿意代本座清理门户？”
江弦大惊，立即跪地：“阁主！”
风若伊不看他，冷眸看向林晓寞。
林晓寞纤细的手指抓紧了手上的剑，死水般的眼睛看着瘫在地上的风奥斯。
江弦看她一眼，朗声说道：“阁主！属下认为将风奥斯带回暮山再做处置为好。”
风吹过路边的麦田，扬起微小的雪粒。风若伊说：“你在命令本座？”
江弦扬起头：“不，是请求。”他看着风若伊暗火浮动的双眸，咬牙说：“他不能这么便宜的死掉，落涯谷与他的协议我们还不知道。”
风奥斯原本有着奇异微笑的脸瞬间变色。
江弦重又低头，字字清晰地说：“阁主，请您三虑而行。”
这个世界上，除了上一任平风阁主慕水清外，最了解风若伊的人就是风奥斯。
他自小跟了风若伊，一晃就是二十年。
风若伊本性沉静，少年时沉默寡言，只知道练剑、学习处理阁内大小事务外加照顾小孩儿。可以说，年幼时的风若伊乖巧懂事，虽不善言谈，但终究性格柔软。那时的他，是人人喜爱的少主。
那时，风奥斯还是个软软的小孩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缠着风若伊，风若伊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大人拉都拉不走。
寡言的少主，会带着他跑到悬崖边儿看朝阳夕晖，两个孩子笑得比所有光芒都灿烂。
直到风若伊十三岁那一年失踪，被找回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孤僻冷漠，原本小小少年的天真和小优雅全都荡然无存。
那时，风奥斯稍长大了些，懂事了很多，不再从早到晚黏着风若伊。在少主消沉颓废的时候，他藏了所有的酒，不让那个原本沉默但是温和的少年溺死在虚幻里。
少主不愿操劳阁中事务，他一个小孩儿，拿着公文像模像样地批改。
直到风若伊从噩梦中惊醒，他由于愧疚找到小小的风奥斯时，惊讶地看到他对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相当接近自己的风格。
当夜，他便找到了他的义父，指名要风奥斯做他的右使。
风若伊十九岁，掌管平风阁，有了武林之尊的张狂和霸气，却仿佛变回了小孩子，贪玩爱闹，优雅威势深深地掩藏起来。
风奥斯作为右使，做事每每合风若伊的心意。
平风阁里有一句话，叫做：手足至亲，心有灵犀。
如此，便是八年。
风奥斯恨自己，自诩聪明却被人利用，而且，后果还是伤害他最爱慕的大哥……
在这一瞬间，渴死之意汹涌而出。
二十年，他早已足够了解风若伊，知道什么样的回答最能激怒他，知道什么样的人风若伊最为痛恨。
只不过，不得不是讽刺啊，激怒他大哥的……居然是自己的不成器。
哥……你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灵魂里的骄傲，骄傲到无法忍受身边人的懦弱。
后来，风若伊想起这一天的时候，都会问，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忽略林晓寞的存在，为什么当时就被风奥斯一两句话引发了暴戾乖张，为什么就如此相信风奥斯的话……他问了自己无数个为什么，可每次到最后，都是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风奥斯这样笨，这样傻？！
隆冬的风，像是削金断玉的神兵利器招呼到人的身上，真真让人感到冰寒彻骨。
冬日的阳光，冷得让人颤抖。
呼啸的风吹过眼神幽寒的风若伊，吹过单膝跪地的江弦，吹过眼眶深红的林晓寞，吹过痛苦莫名的风奥斯。
然后吹来风奥斯隐忍的一句低呼：“晓寞……”
只是一刹，呼啸的狂风瞬间就将他的声音彻底捣碎撕裂。
风若伊和江弦猛然转头，生生睁大了眼睛。
林晓寞练习的是落木惊寒剑法和晓风刀法。落木惊寒适用于软剑，剑法轻盈而速度极快，非常适合身材娇小的女子。
这是一套极其华丽的剑法。它的华丽不是招式柔美，姿态华丽，而是由于它能用最简单的招式造成令人瞠目结舌的杀伤面积。可以说，它是一套专门用于杀人的剑法。
林晓寞自幼学习这套剑法，却很少杀人。落木惊寒带来的戾气只是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不经诱导时只是一头蛰伏的兽，看来纯良无害，可是一旦被唤醒，就必定嗜血。
而此刻，落木惊寒这头妖兽，正在吞噬的，是风奥斯。
林晓寞神情慌乱地看着在风奥斯身上穿胸而过的软剑，再低头看着自己握着剑柄的手，终于颤抖地松开了手，踉跄了几步，然后大哭着奔向江弦怀里。
江弦赶紧抱住了她。
她抓着江弦胸前的衣襟，哭得声嘶力竭，浑身颤抖。十几年不曾流过的眼泪奔腾出眼眶，打湿了江弦玄色的衣衫，也穿透了江弦的灵魂。
风若伊完全呆愣地看着胸前尚埋着一把长剑的风奥斯，呆愣地听着林晓寞撕心裂肺的哭泣，竟然周身不得动弹。
风奥斯吃力地抬头，双眼无法对焦地寻找风若伊的方向，无力地轻声呼唤：“哥……”
只是一声细若蚊蝇的呼唤，风若伊瞬间掠向风奥斯，弯下身，把那个浑身是伤的男子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风若伊抿紧了唇，狭长的眼睛痛苦地紧闭。
风奥斯却吃吃地笑：“真好……哥，你还愿意……接近我……我……”
风若伊咬紧了牙，喉咙疼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怀里的这个人……是他一点一滴，养起来的，从一个软软的小小婴儿，到一个英俊优雅的男子。
全部是他，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养起来的啊。
二十年啊，他二十七年的时间，分出了二十年，来养大的孩子……
风若伊紧闭的眼细细颤抖，纤长的眼睫忽然湿润。
风奥斯感觉到他的颤抖，痛楚的眼神里慢慢溢出了欣喜。他抬起手，修长却无力的手指抓住了风若伊腰间的玉带。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江弦仿佛难以承受这巨大的苦痛，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冷得彻骨的北风里，林晓寞哭得声音嘶哑。风若伊静静地抱着早已失去温度的男子，静静地任风吹散了他束好的发带。
远处山丘上，一袭白衣的男子静静地看着这三个人，失去温度的风吹过他停留在风若伊身上的冷漠眼神。
他淡色的唇抿出优美却残忍的弧度。
会见面的，我的阁主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