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楼吟》末世查理

15、第15章

　　街上果然十分的冷清，天还没有亮，月亮还挂在天边，却是将要落的样子。宽敞的街道上有烟花碎屑和玩坏的灯笼，路边残留的鞭炮痕迹很容易让人想起昨夜的热闹。
　　空气很好，吸进鼻腔里的是凛冽的寒气。风若伊极惧寒冷，所以他讨厌冬天，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却觉得冬季有着其他季节所没有的静穆冷肃，竟然……让他想起江弦的那张冰山脸。
　　风若伊的面容扭曲了一下，然后停住脚步咧嘴轻轻笑了下，可这一笑就被寒风呛住了，他弯下腰没命地咳嗽。
　　啊啊啊，真是个不可爱的季节，刚夸了两句就这样折腾人。
　　风若伊再抬起头时眨了眨眼，他被冻得鼻尖通红，长长的眼睫上沾了几滴水珠，一呼吸就有大团大团的白汽呼出来，额前颊边的碎发湿漉漉地。
　　风若伊搓着双手，使劲儿吸气。
　　真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放着暖和柔软的被窝不待非跑到这冷清的街道上冻着。
　　啊啊，果然，所谓的英雄就是偶尔脑袋不正常么……
　　路边的店铺有开门早的，卸下门后的木板后，一抬头看到空旷的大街上戳着的风若伊，一愣，半晌后咕哝着说：“这人脑子有毛病么，大清早的来街上转悠？”
　　风若伊僵硬，只有嘴角抽了抽。
　　前几日刚到洛阳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了繁华的朱雀大街，挑了个侧街和江弦安顿了下来，就连客栈都找了个不大起眼的一个，其实说到底，他对洛阳还是有着难以启齿的厌恶。
　　这个城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么多天美女看够了烟花赏腻了，突然想起清冷孤绝的暮山，真是觉得亲切啊~

　　“阁主，你又在想什么龌龊事，笑得这么恶心。”林晓寞突然间站出来，皱着眉头，一脸的鄙视。
　　风若伊熟练地转身，熟练地回眸一笑百媚生，再熟练地用食指勾起林晓寞的下巴，挑起眉毛，媚眼如丝：“当然是想你了，我亲爱的林小妹~”
　　林晓寞瞬间爆炸：“弦大哥！刀！给我刀！我要劈了这个人！！”
　　风若伊哈哈大笑，对面无表情的江弦说：“晓寞就是可爱，我就喜欢她这点。”
　　江弦与其说是面无表情，不如说是神情麻木地点点头。
　　林晓寞炸了毛，然后炸着毛地跟风若伊回客栈，吃早饭。再炸毛地收拾行李上马狂奔暮山。

　　在凛冽的寒风中风若伊悠闲地信马由缰，笑得格外轻松自在地冲前面的晓寞喊：“慢点儿！当心被风呛着~”末了又加一句：“哥哥会心疼的呦~”
　　林晓寞果断地把鞭子抽在马屁股上，一溜烟地窜出老远。
　　江弦骑马伴在风若伊身侧，神情麻木，一直很麻木。
　　风若伊不纵马，马儿和他都格外悠闲，仿佛只是出来游玩。他甚至还空出右手打开折扇，风流倜傥地扇着风，眼睛还煞有介事的打量四周，仿佛真的在欣赏美景。
　　江弦看一下路旁的枯草荒树，断桥残雪，再回头看着风若伊，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风若伊扬起脸闭上眼睛，初春凛冽的风瞬间拂过他英俊的脸庞，颊边的发被风扬起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空气中他的表情格外放松，出奇地柔和。
　　清晨的阳光照下来，让他微微泛着光。
　　然后，他就用这种柔软的表情说出柔软的语调：“奥斯，追了我们这么久，你不累么。”
　　江弦瞬间睁大了眼睛。

　　四处静默。很久后路旁的树枝轻晃，有一袭黑衣轻盈地飘转下来。
　　风若伊勒马停驻，极其漂亮的翻身下来，把马缰交给同样翻身下马的江弦。然后他就站在道路正中央，望着风奥斯，也不说话。
　　江弦下意识地看看官道的正前方，林晓寞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黑点。他松口气，把马牵到路边拴好。
　　风奥斯静静的看着他，终于低沉地说：“为什么支开晓寞？”
　　风若伊漫不经心地笑，眼神却是轻蔑。他语调轻松地说：“不把她支开，难道让她看着我杀你么。”
　　风奥斯轻嗤一声：“你把她召到洛阳，不就是为了让她亲手杀了我，断了她的念想么。怎么，到如今，反而后悔了？”
　　风若伊看了一眼站在路边低着头的江弦，微微点了点头：“嗯，后悔了。”
　　不，你不是后悔，你支她离开，只是为了显示你的善解人意给江、林看。因为她终究会返回来，终究会如你希望的那般，一剑刺进我的心脏。
　　你笼络人心的把戏，我看了二十年，也看腻了。
　　风奥斯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是看着他，也不戳破。
　　只是看着他，就像那一天，在原本热闹的宴会上，他看着他。
　　风若伊看着他的眼神，皱了眉头，不悦道：“你在看什么？”
　　风奥斯眼神微动，忽然笑得格外轻松自在，他用一贯的懒散口气说：“哥，你说要杀我的，可是我们已经见了三次，现在你也没有杀了我哟~”
　　风若伊一怔，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他也在郁闷，明明杀他不是一件难事，就凭他们实力的差距，要是他真的出手，风奥斯的尸体早就腐烂个彻底了。可偏偏自己就是出不了手。
　　风若伊郁闷的想找个没人儿的地方抽自己两巴掌。
　　风奥斯是什么东西？一个叛徒……他居然都下不了手。
　　风奥斯看着他懊恼的样子，笑得更加欢畅。

　　官道周围，光秃秃的树木，堆积着的残雪，灰蒙蒙的天空，这个场景极其适合哀伤的送别，以及肃杀的诀别。
　　远处一条河，河上一条小桥，渡口边杂草丛生，一片破败。可若是遇了春风，这片荒芜的杂草就会一夕之间变成纤白柔美的芦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林晓寞掉转马头，向风若伊的方向疾驰。或许是冬天强劲的风，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直到看见那三抹同样高挑的身影，她一咬牙，从马上飞掠而起，同时抽出盘在腰间的软剑，纤丽的月白身影轻盈而落，手中的剑已指向了风奥斯的喉咙。
　　风奥斯也不慌乱，也不躲避，只是看着眼前晃动的剑尖，微微一笑，温柔地说：“近来可好，晓寞？”
　　林晓寞瞬间红了眼眶，倔犟地抿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风若伊看着大风中的两人，再低头看见晓寞放在身侧紧握的左手，一时竟有些心软。他走过去，拍拍晓寞单薄的肩膀，轻声说：“放下剑吧，晓寞。”
　　林晓寞依然睁大了眼睛看着风奥斯，看得眼睛胀痛。她低低地说：“是。”然后缓缓地收回了剑，依然紧紧地盯着眼前格外优雅却也分外无情的人。
　　风若伊看见了她紧抿的唇。从她五岁时便是这样，心里难过了就抿住嘴唇，不说话也不哭，就紧紧地抿着小嘴儿练习她的落木惊寒剑法。
　　她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倔强得让人心疼。
　　风若伊忽然有些后悔设计她来洛阳。
　　他看着林晓寞，双手揉揉她的小脸儿，调笑着说：“晓寞儿，到弦大哥那里玩，哥哥能应付得来。乖，嗯？”
　　林晓寞眼眶依旧红红的，她抬头看着风若伊清澈明亮的眼眸，点了点头，说：“是。”然后低着头抿着嘴向路边的江弦走去。江弦看着她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笨拙地挤出一句玩笑：“你的马太野了，过来帮我牵住它。”
　　风奥斯一直看着她，看她脆弱无助的眼神，看她僵硬的肩线，直到这时才转过头，看着风若伊，低声斥道：“哥！这就是你要的效果！”
　　忠于你，永远忠于你，永远把你放在第一位，为你舍弃所有的人所有的感情？！
　　他一向懒散的眼神里，渐渐有了愤怒。
　　风若伊一怔，但也只是一瞬，就冷笑着说：“这句话暮山上的人都有资格说，可是你——你还配问吗？”
　　风奥斯的脸色惨白：“果然……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你太自负太狂妄了……”
　　可就是这样的你，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不由自主的想要毁灭。
　　风若伊冷冷一笑，自负道：“多谢夸奖。”
　　这样的张狂，这样的霸气，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姿容，怪不得……怪不得那个人，让他把眼儿媚用在他的身上。
　　风奥斯忽然明白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多么的愚蠢，他苍白着脸，死死地盯着风若伊，疾声说：“哥！答应我，绝对不要再来洛阳！绝对不要！！”
　　风若伊疑惑地看着他。
　　这孩子……他脑子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