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63、第六十三章

　　之后的日子，林小羽忙着画画和写论文，蒋南生继续适应新岗位。

　　其实新岗位蒋南生适应得挺快的，只是助理的工作很繁琐，大到主持会议，小到给领导定机票，挺磨人的。蒋南生不由地想，蒋业应该把蒋卓然提来做这个。

　　下午蒋南生整理完明天开会要用的材料，就给林小羽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蒋南生柔声道：“今天天气很热，我想喝绿豆汤，你有时间做吗？”

　　难得听蒋南生说有想要吃的东西，林小羽自然高兴：“嗯，只是家里没有绿豆了，不过我下午正好要去买菜，我可以出去买。”

　　“今天热，出门打把伞，也不要走太远了，就在楼下超市买吧。”

　　“楼下超市的菜总是要贵一些，也不太新鲜......”

　　“没事的，”蒋南生想笑又心疼，“那就不买菜了，只买绿豆，等我下了班我们去商场买。”

　　“嗯，也可以。”

　　蒋南生想了想又说：“好久没和贺佳逸一起吃饭了，等过两天我们约他吃个饭吧。”

　　林小羽道：“那我去搜些菜单。”

　　“太辛苦你了，我们直接出去吃。”

　　等两人谈妥挂了电话，蒋南生想着晚上的绿豆汤就觉得心里发甜。

　　然后把整理好的会议资料全部卡进文件夹里，蒋南生就去了院长办公室。

　　但还没进门，就见蒋业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站了三四个人，蒋卓然也在其中，他低着头瘪着嘴，一脸倔强的苦相。

　　蒋业把一份文件摔在办公桌上：“上个月国药监新修改的医用机械标准条例，我不信这种东西你们没看吧！“

　　站在蒋卓然旁边的采办科主任忐忑道：“肯定看了，只是南华器械那边的合同是三个月前就谈好的，我们以为......”

　　“你以为他们会按条例去整改是吗？”蒋业眼神里止不住冒出怒火，“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不去监管，人家想理你吗？”

　　说完又戾声道：“你以为蒋卓然是我儿子，所以可以交给他办这样的项目是吗？我一直觉得他没脑子，我现在发现你才是整个采购办最没脑子的人！”

　　“你把你那些不正经的心思全部给我收起来！我叫蒋卓然跟着你不是让你把他当垫脚石！工作不想踏实做就可以滚！多得是有想坐你位子的人！”

　　采办科的许主任被骂得汗都下来了，蒋卓然在旁边咬紧了嘴唇也不敢说话。

　　蒋业狠狠出了一口气，目光瞟见站在门口的蒋南生，虽然收敛了一些气息，但依旧冷声道：“进来。”

　　蒋南生便进去了，也没看一行人，直接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明天开会用的资料，郑院长明天要去分院，会议由您来主持。”

　　说完蒋南生就打算走了，他可没有看热闹的习惯。

　　但蒋业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

　　只见蒋业看了一眼他递过去的文件，又抬眼看了一眼他。随后目光阴冷起来，把方才摔了的那份文件推到他的方向，目光却看向蒋卓然：“你明天就不用去开会了，去解决这件事。”

　　蒋卓然抬起头看蒋业，目光里全是诧异。

　　蒋南生顿了一下，没什么表情的拿起文件夹翻了翻。

　　文件是关于今年医疗器械采购的清单，其中标记出来的一项是二十台激光治疗仪的订单，总价值是三百五十万，下面备注了新的规格参数，听了蒋业刚才的话，他大致是猜到这个参数不符合最新条例里的规定。

　　蒋南生把文件夹还了回去，平静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去的目的，但我没有负责过这样的项目，还是应该交给许主任。”

　　蒋业却语气强硬：“就你去。”

　　“我去也没有多少用处。”

　　“就你去。”

　　蒋业的语气不急不慢：“三百五十万，不多，但你要不把钱原封不动地拿回来，要不就把仓库那堆仪器换成新的。”

　　蒋业把话说了两遍，威严的气势从他的身体里渗了出来，蒋南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只好道：“办不成你倒不用骂我了，我只喜欢做自己有把握的事。”

　　蒋业不置可否，只是又看向蒋卓然，冷笑起来：“你办得成。卓然不是一直想压你一头吗，你去办，给我把他那个燥脾气搓一搓，我倒是想看看他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蒋卓然瞪大了眼睛，血丝都要出来了，身体也有些颤抖。

　　蒋南生却很无奈，直接说道：“我真不喜欢这种被当工具使的感觉。”

　　这么说着，他还是拿了那份文件，跟着采办部的人出去了。

　　这晚蒋南生九点才回家，因为他要和许主任商量明天谈判的事宜，他没时间给林小羽打电话，就发了个短信叫他不用等他，但当他回到家，却看见林小羽趴在餐桌上睡着了，餐桌上还摆着凉掉的饭菜。

　　蒋南生心里一软，走过去摇了摇林小羽：“小羽，你怎么睡这里，不是说了不要等我吗？”

　　林小羽迷糊地睁开眼，惺忪的睡眼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像只迷失方向的小鹿。

　　“蒋哥......”林小羽揉了揉眼睛，“我今天画画有点累，我本来想眯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我去给你热饭。”

　　他说完就端起菜跑去厨房用微波炉打热，蒋南生心里又酸又暖，等他洗了手出来，林小羽已经把菜热好了。

　　“今天加班吗？”林小羽给他盛了一碗海带冬瓜汤。

　　蒋南生接过喝了一口，觉得很清淡可口：“嗯，是棘手的事情，不太喜欢。”

　　“这样啊......”林小羽并不了解他的工作，但还是第一次听他说烦工作，只能又给他打好米饭递过去，宽慰道，“很辛苦吧，多吃一些。”

　　蒋南生看着林小羽关切的眼神，一天的疲惫也散了不少：“嗯，这汤真的很好喝。”

　　因为手上的资料还没看完，本来说好去超市购物的计划只能落空，蒋南生有些遗憾，林小羽却觉得没什么，只是给他端已经冰镇好的绿豆汤。

　　这样的天气和心情，冰冰凉凉的甜汤让人舒爽。

　　晚上睡觉的时候，蒋南生坐在床上继续看着手里资料，林小羽洗完澡出来小心地上了床，轻轻地睡到了床的一边。

　　蒋南生笑起来：“你睡那么远干什么？”

　　林小羽抓着被子：“我怕打扰你......”

　　蒋南生心中一动，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能睡到这里来吗？”

　　林小羽脸上发烫：“会打扰你的......”

　　“给我充充电，我明天才更有精神。”

　　林小羽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但蒋南生一直柔情地看着他，他磨蹭了一阵，还是凑过去，把头放在了蒋南生的大腿上。

　　蒋南生伸手给他盖好被子，然后低头亲了一下的他耳朵，才直起身来继续看手里资料，另一只手却摸起他的头发，摸一摸，又捏起一缕在指腹里捻一捻。

　　动作又轻又柔，弄得林小羽有些痒，又有些舒服。

　　“资料好厚，很辛苦的工作吧......”

　　“也说不上辛苦，但很麻烦，而且没做过。”

　　“是吗......但蒋哥你肯定没问题的......”

　　“你怎么知道？”

　　“你就是什么都做得好......”

　　蒋南生浅笑，又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柔声道：“你睡吧，我看完就睡。”

　　林小羽红着脸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自己的大半个脸颊，他枕着蒋南生的大腿赶紧闭上了眼睛，让自己不要乱想。

　　但蒋南生摸着他头发都手就像按摩一般地催眠，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蒋南生出门前，林小羽还忧愁他工作的事，给他递了文件和车钥匙，小声道：“你做得好的......嗯......不要太辛苦，我晚上给你煲一个人参鸡汤。”

　　蒋南生接了东西，心里全是柔情，亲了他一口：“你真好，我争取早点回来。”

　　出了家门，蒋南生就直接开车去了会所，他们今天约了南华器械在Z市的负责人在那里谈这次的项目。

　　与其说项目，还不如说是事故，蒋南生对此没有多少热情。

　　如果直接让他负责这样的事，他是不会有什么说辞的，但用他来打压蒋卓然，蒋卓然好不好他不关心，但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过从蒋业的角度出发，这倒是很好的办法，吃了这次亏，蒋卓然下次可不敢再这么疏忽了。

　　到了会所，采购办的许主任也到了，也带了他的助手，三个人又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开始等南华器械的负责人。

　　九点钟，人到了，是一个一看就很精明的中年男人，对方带着两个人，在包厢入座后，一群人都皮笑肉不笑。

　　虽然蒋业给了他谈判主事的权利，但蒋南生并不打算真的当出头鸟。

　　这件事虽然麻烦，但他知道采购办的人肯定比他更有经验，再者要是蒋卓然回头听别人说他在这里如何如何施展自己的才华哭给他看，他还真不会哄人。

　　而且在这里展现他的能力本来就是在浪费他的精力，反正都没什么好处，所以他就跟在许主任后面，许主任提意见，他就在旁边做补充。

　　但对方负责人不知道怎么的，不太买许主任的账，笑道：“合同我们二月就签了，那时候我们的标准可是完全符合国药监的条例规定啊。”

　　许主任皱起眉来道：“但交货写的是五月，四月国药监就出了新的医用机械标准条例，那现在这批器械在我们手上明显不符合规定，即使合同先签，后续的售后也应该做到退换或者调试。”

　　“当然可以，”对方笑脸盈盈，“但是我们合同签订参数是没问题的，所以现在只能调试，只是最近我们的维护人员都派去总部了，调试完大概需要两个月。”

　　“两个月！”许主任声音大了一倍， “谁能等你们两个月！”

　　负责人往沙发上一仰：“对啊，两个月，其实你们也不必这么认真，以这个价格拿下你们也明白，而且脉冲参数就差了那么0.2，对病人没什么影响，再者这两个月食药监未必就那么巧会抽查不是？你们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蒋南生本来只是翻着资料，听到此处，抬眼看向对方：“你这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而且你说的未必抽查也是未知数，如果心存侥幸，到时候的罚款都不止这点钱。”

　　负责人见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顿了一下，看了他好几秒，突然伸出手来：“这是蒋家的大公子吧？”

　　蒋南生一入座就一直有说话，之前对方对他不理不睬，这时却突然热情起来，蒋南生觉得真有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但他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承蒙关照，蒋南生。”

　　自我介绍完，对方负责人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继续说道：“蒋大公子倒是比蒋二公子看起来沉稳得多。”

　　蒋南生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笑道：“我弟弟确实比我开朗一些。”

　　对方负责人刚想回应，包厢的门却开了，门口出现一个人影，那位负责人一愣，忙迎笑道：“董事长你怎么来了？”

　　众人都没想到有人能进来，都吃惊地转过头去看。

　　蒋南生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很高，即使人到中年也依旧透着英俊潇洒，穿着一件黑衬衫，配着一条休闲长裤，看着倒不是像来工作而是像来喝茶的。

　　对方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蒋南生心里不由一紧，他也不知道缘由，只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深不可测，但又没有什么敌意。

　　对方看了他几眼后，就往包厢里走，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爽朗一笑：“你们继续，我路过，就是来看看。”

　　一群人都有点懵，但对方负责人也没有介绍的意思，直接就坐下继续说道：“合同明明白白，退货这事就不用再谈了，我们的意思就调试，我们会尽量快些安排人过去。”

　　这个说法实在很敷衍，许主任转头看着蒋南生，蒋南生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个许主任说他胆子小吧，他敢给蒋卓然做这样的项目，说他胆子大呢，到这时候他又要让自己去做主角。

　　现在他明白蒋业的意思了。许主任是个圆滑但并不怎么聪明的人。

　　到这个地步蒋南生也就懒得再装了，只想早点回家清净清净，便直接对对方负责人说道：“可以，但我们必须安排人跟进度，你们的调试人员在总部是吗？那我们派人过去接吧，有一个接一个，这不麻烦，两个月，我们有耐心能全部接到。”

　　对方负责人显然没想到他的跟进度会是这么个跟法，扯了扯嘴角道：“我们的调试员在集中培训。”

　　这种鬼扯的话蒋南生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把文件放到桌子上都懒得看了：“总不能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吧，你们总部到我们仓库也不过四小时车程，很方便，而且......”

　　蒋南生的嘴角露出些笑容，目光却直直地看着对方：“说再多也不过是废话，你我都清楚，按医疗器械的监督管理条例，医疗器械的生产条件发生变化，不符合医疗器械的管理体系要求的，生产企业应当采取整改措施，影响大的话甚至应该停止生产。”

　　“如果我向你们生产许可地的备案部门报告，你觉得食药监会不会派人去抽查？我提这些不是威胁你，只是协商事情是要基本的真诚，你们今天显然没有拿出这种态度，我对我们这次合作表示怀疑。”

　　蒋南生把话说得很直白，并不是他心无城府，而是他看对方一副死皮赖脸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必须去质疑这批器械是对方有意塞给他们的。他得说出来直接打对方一个耳光，即使对方不交底，也得挫一下他们嚣张的态度。

　　不过很显然他这一招正中要害，对方负责人的笑容有些凝固，讪笑了两声道：“蒋大公子，三百五十万而已，不至于如此。不过你说得倒也是，解决问题嘛，我们好好商量，那就这样吧，我们尽快安排人调试，我说到做到。”

　　蒋南生眼睛都没眨，道：“好，十天，十天内必须全部调试完毕。”

　　负责人露出为难的样子，这时一个声音却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一个星期。”

　　坐在沙发里的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一抬眼目光全落在蒋南生的身上：“一个星期我安排人全部调试完毕。”

　　他一开口，他的负责人就站了起来，退到了他的身后。

　　蒋南生看向对方，他从刚才开始就感觉这个男人一直在看他，他的目光虽然也算温和，但带着些狡黠，让他感觉并不怎么舒服。

　　但他也不想多想，直接看了看许主任，许主任马上会意把合同递了过去。

　　这回对方负责人竟然只是翻了翻，马上就签了。

　　然后一群人带着虚伪的笑容握着手，轮到那个南华董事长握着蒋南生的时候，对方没有马上放开他的手，而是眼里藏不住笑意地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强势很多嘛。”

　　蒋南生看了他一眼，却也只是拿出了一贯的温和态度：“我可能有些唐突了，只是您的员工似乎并不怎么想努力工作，如果之后的进展能按合同一样顺利，下次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聊。”

　　听完他的话，男人哈哈笑了两声，看起来十分惬意，松了他的手点点头：“我回去得好好地训训他们，希望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能一边喝茶一边聊，那么今天......再见，就不送了。”

　　蒋南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道：“不碍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