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57、第五十七章

　　从咖啡厅出来，两个人上了车。

　　车子还没有发动，林小羽突然说道：“赵知硕他说......他要和他旁边的那个男人结婚......男人和男人......也能结婚吗？

　　蒋南生顿了一下，答道：“可以的，可以邀请自己的亲人朋友，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举行婚礼，在仪式上交换戒指，向所有人公开他们的关系，只是没有法律上的社会关系证明。”

　　说完蒋南生转头看向林小羽，笑道：“你在想什么吗？”

　　林小羽却像是没有听到这几句话似的，眼睛看向前方，手指慢慢摩挲着安全带的边缘。

　　他这样思考的模样让蒋南生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温情。

　　眼前这个人像是一道光。

　　他曾经做错过选择，走错过路，而这道光一直在他的身旁，这丝莹莹光亮让他走了这么远，而且还能继续走下去。他现在不会再走错路做错选择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之所向。

　　他探身靠近林小羽，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如果以后你愿意，我也会对你求婚，和你举办婚礼。”

　　林小羽整个人一抖，一下子转过头来：“什么？”

　　蒋南生知道他是全部听见了，笑着坐了回去：“不能再说一遍了，不然求婚的时候就没有台词了。”

　　林小羽瞬间耳朵根都红了，心脏狂跳。

　　他很想让蒋南生再说一遍确认他没有听错，而且就算这句话他听一千遍他也依旧会觉得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但他又突然有些舍不得让蒋南生再说一遍......

　　就像是最珍贵的礼物必须要在最有意义的时候打开，他竟然有些期待他那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会怎么回答蒋南生。

　　他痴愣的样子有些逗笑蒋南生了，发动车子前蒋南生不由地又探头过去在林小羽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才把车子开离了咖啡馆。

　　一路上林小羽红着脸很沉默，但车快到家的时候，林小羽小声道：“蒋哥......在考研成绩出来之前，我暂时不想找工作可以吗？我想在家里画画......”

　　蒋南生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回答了：“当然可以啊，我之前就说过了，可以，你可以干你想干的任何事情，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心。”

　　林小羽露出感激的目光，但这次他没有说谢谢，而是说：“知道了。”

　　林小羽放弃找工作后的两周后，蒋南生被蒋业调去做了郑副院长的助理。

　　虽然蒋业的信任让蒋南生拥有动力，但越是做着行政，他越是怀念在科室的日子，这并不矛盾，这只是现实和理想间的壁垒。

　　但这个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只是他也姓蒋，这就是他的特权。行政部的一群人心知肚明，看他被调走很多人私下都拿这件事来谈资，感叹终身奋斗不如投胎好。如果他们知道蒋南生会觉得坐高位也兴致缺缺，大概会骂他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私下有没有被骂蒋南生毫不关心，虽然没有兴趣，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在他看来工作就是工作，如果因为不感兴趣这样的理由就敷衍了事，那做其他的事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调岗前整理资料的时候，蒋南生倒看到了蒋卓然寒假在医院实习时在采购部的里签的合同。

　　那些合同本当时没有过他的手，是别人整理后又传给他的，他拿出来细细看了一番，发现蒋卓然倒做得比他想象中的好。

　　蒋卓然性子急，脾气大，吃不得亏，按蒋业的意思就应该先放在科室里磨一磨，奈何他研究生还没毕业，实习也就只能放到这些接触不了病人的地方。

　　只是他以为蒋卓然来医院就是为了压他一头出出气，没想到做事竟然有几分认真。合同上医疗器械的采购机构都是认真删选过的，价格竟然还压得很低，数量也分毫不差，连笔墨纸张这些办公的采购单子也列得很细致，几乎没什么纰漏。

　　蒋南生淡淡一笑，把合同放了回去。

　　晚上回到家，林小羽已经做好饭，他一开门就闻到了炖牛肉的味道。

　　进了门，就见林小羽在阳台上画画，

　　自从和赵知硕分别后，林小羽就真的没有再想过工作的事情，而是整天都在画画，他最近的状态甚至超过平时，以前是入迷，现在显得有些痴迷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好像自己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把这些事做完一样。

　　蒋南生有些心疼，走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画了一下午吗？肩膀不酸吗？”

　　林小羽画画时是没有感官的，被蒋南生这么一搭，才回过神来：“你回来啦，饭做好了，今晚吃炖牛肉。”

　　蒋南生的手摸了摸林小羽的肩膀，然后加了点力道捏了捏，感觉还是有点僵硬，于是又把手靠近他的颈部捏了起来：“你如果累就不用做饭了，多休息吧，我们出去吃都行。”

　　肩膀上的力道不轻不重，非常缓解肌肉的僵硬，但林小羽却受宠若惊，想要躲开，但他一躲蒋南生的手就按紧了一分，也就只有放弃了，脸红道：“不累......我隔两个小时就会活动一下......”

　　听他这么说蒋南生才稍作满意，低头去看画板，笑道：“又在画我啊？”

　　林小羽小声回应：“嗯......”

　　这次画的是蒋南生站在一处公路边上，身后是他的车，后面是远山，他穿着浅色的大衣，系着围巾戴着手套，一脸笑容地招着手，嘴里还冒着白色的烟雾。

　　这幅画和之前的着重眼神不同，这张的着重点在于他的笑容，温暖又灿烂，带着些激动和兴奋的味道，似乎看着谁，但画面里又没有别人。

　　蒋南生知道这是他去河东镇找林小羽的时候，但他不记得自己有做这样的动作。他记得他当时是看见林小羽要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他吓了一跳，紧张地要跑过去扶住他，他可没有这样高兴的模样。

　　蒋南生便问：“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林小羽咬了咬嘴唇：“这是我心里你当时的样子......”

　　蒋南生一顿，盯着自己的那张笑脸看了一会儿，就坐到了林小羽的身边，转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这样也好，其实我当时去找你也是心怀希望的，希望我第一眼看见你，也能笑着对你招手。”

　　这确实也是蒋南生当时希望的，但事后的一切却截然相反。只是现在两个人都不愿意想那些事了，就靠在一起看那幅画。

　　晚上的番茄牛肉很有滋味，蒋南生吃得很香，他给林小羽夹了一块牛肉后问道：“之前的画怎么样？”

　　林小羽抬起头看蒋南生。

　　蒋南生笑了笑：“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林小羽赶紧摇了摇头：“你之前只问过一次，我以为你没有多大兴趣。”

　　“怎么会呢。”蒋南生柔声道，“只是我问你不要有压力才好。”

　　林小羽又摇摇头：“不会啊......之前的画，还可以吧，社交平台上点赞和评论的人都很多，还有很多转发，也有约稿......但我不想接......”

　　对于林小羽赚钱的事，蒋南生是真的无所谓：“你不想接就不接，不用那么辛苦，你干你自己想干的事情，自己高兴就好。”

　　林小羽夹起碗里的牛肉，轻声道：“我觉得赵知硕说得挺很对，因为我之前一直画风景，马上转成画人像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想要画新的东西就应该彻底抛弃之前的一些框架......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场景......我有时候都不想睡觉......就想马上把他们画出来......”

　　没想到林小羽会提赵知硕，但蒋南生知道林小羽是不会和赵知硕较劲的，林小羽有他自己的思考，便道：“知硕他在工作上是一个很有洞察力的人，他说的话应该是没错的，但你不需要着急，你有的是时间。”

　　蒋南生说着不由把手撑在下巴上，看着林小羽满眼柔情：“我总觉得你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画家，我竟然会有一个是画家的男朋友。”

　　有一瞬间林小羽想要说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个做院长的男朋友，但他觉得这么说太放肆，也不好意思把男朋友三个字说出来，憋红了脸才说道：“我如果能靠画画吃饭，我就很满足了......画家那得是很有能力的......”

　　蒋南生还是笑：“我就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林小羽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见状蒋南生也不再说了，而是问了今晚他想说的事：“我换了岗位，正好也赶上休假，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玩两天吗？”

　　“新岗位吗？”

　　“嗯，做了副院长助理。”

　　“好厉害......”

　　蒋南生却笑着摇了摇头：“但是我还是觉得在科室好，每天都有不一样的病人，看不同病例，想着要用什么方法用什么药，可以观察每个人每天的状态，如果能进手术室，那种感觉更好。”

　　一般人是不愿意去医院的，谁都不喜欢生病，所以对蒋南生说看病上手术台之类的话，林小羽其实不太明白这种感觉为什么能让他着迷，小心问道：“这是不是就像我画画，从起稿，铺底色，到轮廓，再细化，一整个完成，就会觉得很满足？”

　　这样的换位思考让蒋南生觉得很有趣，笑道：“差不多吧，学医本来也没有止境，我临床经验又太少，以前在实验室的那些东西虽然有趣，但实践起来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不由地就想多走几步，感觉就像是把空荡的脑子塞满东西，很充实。”

　　虽然不太能感同身受，但林小羽还是被蒋南生说得有点动容，他大概觉得画画也是这么回事，蒋南生是要把东西塞进脑子，他是要把脑子里东西拿出来，拿出来的感觉像是在表达自己语言无法描述的情绪，让他心生舒坦。

　　“听蒋哥这么说，就觉得很有意义。”林小羽不由说道，然后声音又小了一些，“去你家的事......”

　　“你不想去吗？”

　　这次他倒没有马上拒绝，而是犹豫了一番之后，捏紧了筷子：“去吧......”

　　蒋南生有些惊喜了：“这可真好。”

　　林小羽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但还是说道：“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你愿意带我去见他们......其实我应该觉得开心的......”

　　“但你也不需要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林小羽看着蒋南生，“虽然会觉得有些害怕，但我现在......我也只有蒋哥你一个人最亲近的人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蒋南生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转瞬眼里都是温情：“你愿意这样想也很好，你不用想着你现在只有一个人了，我对我们的关系是很认真。”

　　林小羽的脸又开始变得红扑扑地，低下头去吃饭：“嗯......我知道的。”

　　吃晚饭林小羽就钻进了书房，蒋南生泡好了茶都没有见他出来，以为他还是在胆怯要和他回家的事，走进书房却看见林小羽在翻他那一摞摞的画。

　　“在找什么吗？”

　　大概找得太认真，他一说话把林小羽吓了一跳，赶紧抽出一张画来：“找到了。”

　　说完林小羽拿着那张画走了到他面前，表现得很不好意思：“上次叔叔过生日我也没有送他礼物，这次我想把这个送给他......”

　　他也实在不好意思空着手去。上次他去是临时决定的，蒋南生也表现得很随意没有特别地介绍他，但第二次再去给人的感觉就明显不一样了，明明白白地在告诉所有人他们还在一起，是固定伴侣。

　　林小羽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再买些礼物，不过他的钱全给了蒋南生，手上有的钱也是蒋南生给他的，他实在做不到借花献佛，想来想起，也只有自己画的东西了。

　　蒋南生接过那幅画看了看，笑起来：“他会喜欢的。”

　　第二天两人起床吃了早餐，就先去了一家画廊把那张画做了装裱。因为是临时去的不能做定制的相框，就选了一个现成的，但蒋南生觉得那个黑色木纹质感的相框也很好。

　　等了两个小时，老板把画拿了出来，他本就是行业人，眼睛很毒辣，笑道：“这幅画真不错啊，虽然明暗关系我觉得还可再处理处理，但这个精细程度还真是好。”

　　看着被装裱的画，蒋南生很满意，指了指身边的林小羽：“他画的。”

　　见作者就在旁边，老板愣了一下：“这么小的年龄技法就能如此成熟了啊？”

　　林小羽本来还在感叹果然三分画七分裱，因为他也觉得这幅画画得平平，毕竟是他大二画的，被这相框一裱，又做了留白处理，不由感觉档次高了不少，只是被老板一说自己年龄小，他就知道又是因为他看着个子矮，一时回答不上来。

　　蒋南生只觉得来老板是在夸林小羽，很赞同：“我也觉得很好。”

　　老板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加我一下，给我发一些你其他的作品，如果不错，你可以把画拿过来，我这边可以卖也可以收，你这个向日葵画得是真好，即使不自由创作，仿名家的风格那也很好卖的。”

　　老板的话林小羽都听明白了，连连摆手：“我不仿的。”

　　老板笑着把名片塞进他的手里：“哎，随口说说，看看你别的作品也行。”

　　林小羽其实是不想要那张名片的，但蒋南生也不愿意和对方过多纠缠，就接了，礼貌地笑了笑：“那再联系。”

　　说完就带林小羽出了店，上车后直接往家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