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56、第五十六章

　　去咖啡厅的路上，林小羽虽然沉默，心情却放松了不少。他现在确定蒋南生的目的很单纯，他对赵知硕也没有别的心思。

　　也许是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蒋南生也觉得他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林小羽情绪的变化，甚至看得透他的心思，他紧紧拉着林小羽的手，对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四个人进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要了二楼的一个小间，咖啡上了桌，却没有人动。

　　蒋南生想，也许赵知硕会觉得此时气氛尴尬，但他却觉得气氛正好，赵知硕在，林小羽也在，虽然多出一个赵百川，但似乎这样的“巧合”更好，几乎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

　　蒋南生在桌子下握住了林小羽的手，目光却看向赵知硕，眼里有隐隐的温柔和笑意：“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帝蓝丝酒吧，喻老板牵的线，你当时本来不太理我，但听到我名字后，你笑着问我‘你不会是在南方出生的吧’，那时候你的眼神很打动我，所以我当时是很认真想要和你交往的，没有敷衍你的意思。”

　　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赵知硕其实有些模糊了，因为他有试着去忘记过，所以现在听蒋南生提起来，他不由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我是有说这句话，只是没想到让你记住了。”

　　“你不记得也挺好的。”蒋南生丝毫不在意，反而笑了笑，“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些话真的很重要。嗯......怎么和你说呢，感觉就像看到了不一样的光亮，有些耀眼，让我有些心动......”

　　“南生......”

　　“不过我那时候太偏执，在所有希望破灭的时候，我用了错误的方法想要抓住你，真的很愚蠢。”

　　“对不起，我为我当初荒唐的行为向你道歉。”蒋南生露出认真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赵知硕的眼睛，“我一直想亲口对你说这句话，但才出事的时候你电话打不通，我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来我爸又催我出国，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虽然是偶然，但我也很感激你给我这个机会。”

　　他说完后赵知硕愣了几秒才移开视线，手扶住咖啡杯，干涩道：“你身体还好吧？百川他......”

　　赵知硕也实在没想到像赵百川这样沉稳的人，也能揍得人断三根肋骨。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蒋南生笑道。

　　赵知硕不由地摸了摸脑袋：“没什么事，当时修养了一个月就好了。”

　　“是我的错，很抱歉。”

　　赵知硕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看手里咖啡，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的？”

　　虽然蒋南生之前说过两次是偶遇，但显然赵知硕也不是很相信，蒋南生也懂他的意思，赵知硕是怕自己是有意为之。

　　蒋南生便直接把桌子下他和林小羽拉着的手放到了桌面上，柔柔地看了一眼林小羽：“是小羽在学校看见了你们公司的招聘，我陪他过来看看。”

　　“这样啊。”赵知硕很吃惊。

　　这位看着不大的男孩子竟然已经是要找工作的人了。而且他不但看着小，长相又清秀温顺，让赵知硕心生平和，很自然地笑道：“我们今年是受Z艺术学院的邀请过去摆了招聘位，你是什么专业的？”

　　林小羽以为赵知硕在说“这样啊”以后就会结束话题，没想到还会问他专业，不由地看向蒋南生。

　　蒋南生知道赵知硕是随性的人，他没有什么恶意，便道：“没什么，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拒绝。”

　　林小羽咬了咬嘴唇又看向赵知硕，赵知硕的眼里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他又看了看桌面上自己和蒋南生放在一起的手，心里突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坚定。

　　他没有什么好胆怯的，他只需要坚定地站在自己喜欢的人这边就可以了。

　　“美术，主修油画。”

　　他回答得很肯定很清晰，都引来了蒋南生的侧目。

　　而赵知硕则有些惊喜：“是吗？难怪，我们下一款手游的背景就打算走油画风格，刚立项想招几个原画来着，你的作品我能看看吗？”

　　一直沉默的赵百川此时目光也扫了过来，但赵知硕这时完全是职业病犯了，根本没理他。

　　林小羽瞬间有些紧张，他没明白怎么突然从“化解纠纷”到了“面试现场”，这样的转变让他整个人有点疑惑，但赵知硕这个人在他的眼里却突然变得很奇妙。

　　这样的奇妙让林小羽犹豫过后还是掏出了手机，打开相册后递了过去：“画的不是很好......”

　　赵知硕笑着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越滑看得越入迷：“很不错啊，功底很好，还带着些天赋异禀的味道，和强烈的个人风格。”

　　直到滑到最后几张，赵知硕反复看了看，抬起头来：“你画的人像全是蒋南生啊。”

　　被赵知硕夸奖林小羽已经有些脸红了，一提蒋南生，他更是耳朵发烫，小声道：“我以前是主画风景的...... ”

　　赵知硕点点头，把手机还了回去，目光里竟然有一丝欣赏：“你画的人像要比风景夺人眼球得多，风景再好它也没有人的五官，想要表达情绪很难，所以要画得出彩就更难，当然我也不是说画人像就更好，只是从我们职业的角度出发，我觉得你的人像很有味道，特别是眼神，温柔沉静，如果你现在是想转型，你可以试试摒弃之前的风格，忽略对一些细节的描绘，让风景成为你人物的陪衬去渲染你人物，我觉得很有发展空间。”

　　面对这样的点评和解析，林小羽愣住了，他没想到赵知硕会和他说这些，但赵知硕眼神认真，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闪耀。

　　林小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谢谢......”

　　赵知硕微微一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难怪我们的HR会给你入场券，你画人像的那种眼神正是我们恋爱游戏需要的，只是......”

　　赵知硕顿了一下，然后道：“考虑到我和南生的关系，我不建议你考虑我们公司，你大概也不会想来我们公司了吧。”

　　这话说得很直白，林小羽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下，看着赵知硕：“我好想有点知道蒋哥当初为什么喜欢你了......”

　　这话让在场的三个人全部愣住了，蒋南生看向林小羽，赵百川的目光也扫了过来，赵知硕有些错愕。

　　三道目光让说完这句话的林小羽一下子觉得脸颊发烫。

　　但这句话就是他突然想说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由，就是真心话而已。

　　见旁边三人沉默，林小羽咽了咽口水，还是对着赵知硕把后面想说的话也说了出来：“你看起来就是一个很优秀......很洒脱......但是也很温柔的人......”

　　这下赵知硕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别人这样夸，而这个人还是蒋南生的现任男友，他诧异过后，突然笑道：“一般像我们这种关系见面，你不应该对我没什么好感吗？”

　　说完用胳膊顶了顶他身旁脸色僵硬的赵百川：“像他现在这样。”

　　赵百川知道赵知硕的性格就这样，叹了口气：“知硕，别拿我说笑。”

　　赵百川看着年龄比自己大很多，稳重威严的气场也很强大，林小羽开始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不是很敢看他。

　　只是此时他却觉得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他选择和蒋南生站在一起，他就应该是能坦然面对这两个人的。

　　“我和蒋哥才认识的时候他对我说过，说你是一个值得他交往的人......我现在觉得蒋哥说得是对的......你让人讨厌不起来......我也......没有理由讨厌你。”

　　他说完把被蒋南生握住的手轻轻转了一个面，让两人的手心贴在一起，扣住了手指。

　　而赵知硕沉默了几秒后，道：“我倒是也知道蒋南生现在为什么喜欢你了。”

　　林小羽心头一跳，看向赵知硕。

　　赵知硕眼神明亮，神色温柔，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有些顽皮又很肯定。

　　蒋南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看了看桌子上已经凉透的咖啡，他知道这段故事到这来也就结束了，便站起身来，对赵知硕露出笑容：“今天就到这里吧，知硕，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祝福你未来的生活和事业，咖啡钱我来付，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说完伸出了右手。

　　赵知硕抠了抠脖子，然后也站了起来，没有迟疑地握住了他的手：“是你一开始邀请我们的，当然是你付钱。”

　　说完赵知硕又说道：“南生，当初我真得觉得你挺好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相信你是我听到他们议论里的那种人，这是一种直觉，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当初的事我早就不再想了，我现在马上要和赵百川结婚了，你也有了新的交往对象，他挺好的，我也祝福你们。”

　　“至于以后，”赵知硕笑了笑，“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蒋南生看着赵知硕的眼睛，他想他当初运气是挺好的，这也是他当初喜欢这个人的地方，如果换做是别人，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救赎。

　　于是他露出诚恳的目光：“谢谢，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

　　“再见。”

　　“再见。”

　　赵知硕和赵百川离开的时候，赵百川也少了之前的阴翳，紧紧握着赵知硕的手，两人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一直压在蒋南生心上的那块石头也渐渐散成了粉末，轻飘飘地被风吹散了。他低头看向林小羽，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很抱歉，但我除了感激赵知硕，也很感激你，你永远那么体贴又温柔。”

　　林小羽微微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来：“蒋哥，我之前说过的你值得被人喜欢，确实是这样的，而赵知硕，他也值得被你喜欢......但我......”

　　他看着蒋南生的眼睛，目光隐隐波动：“我承认......我承认看见赵知硕的时候我很难过，赵知硕看起来真的就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我觉得我和他相比差得太远，我没有他身上特有的那种东西.....但我后面我又很肯定，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人，你想要挽回的东西，我也想要帮你挽回......”

　　“而且......”林小羽的眼里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地生出一片泪花，但那并是不因为伤心，反而带着一种期待，“为什么我和赵知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你会喜欢我呢？像赵知硕说的......我值得被你喜欢？”

　　这些话让蒋南生的眼里全是诧异，他甚至有些呆愣了，但很快他又露出了笑容，只是笑了笑后眼里也渗出一点晶莹闪亮的东西。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有落叶拍打在玻璃上，手边是凉掉的咖啡，春天还没有彻底到来，外面还有点寒冷，但他的心却暖得要化掉了。

　　他伸手抱住林小羽，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是心酸还是愉悦，反正声音有些颤抖，他恨不得把怀里这个人按进自己的腹腔来感受自己心里的那股温暖。

　　“小羽，你真不像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一直以来你都腼腆害羞，和赵知硕确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你值得被我喜欢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了，你不记得吗？”

　　林小羽咬了咬嘴唇，伸手回抱住蒋南生，小声道：“记得，河东镇的柿子树下面。”

　　蒋南生想让林小羽听得更清楚似的蹭了一下他耳侧的头发：“嗯，我也说过你的那些真诚足以让任何人心动，你也值得被任何人喜欢，而我很幸运，成了那个被你喜欢上的人。”

　　林小羽心一跳，抓着蒋南生衣服的手更加紧了，他突然发现喜欢一个人，找原因，找源头，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就像狐狸说的，驯养就是建立联系，当他们彼此驯养，对方就会变得独一无二。

　　如果他不遇见蒋南生，他可能在未来会遇见一个女孩子，和她结婚，而蒋南生如果不遇见他，他最终也会再遇见一个和他相爱的人。但他们就是遇见了，并且在那之后建立了联系，驯养了彼此，并且现在心意相通，即使他们本身差距很大，他和别人差距很大，但他们就是需要彼此，和任何人或事都无关。

　　林小羽一下子把脸埋进蒋南生的胸膛，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念起《小王子》里的台词。

　　我本来不吃面包，但你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一看见金色的麦子，我就会想到你，我会喜欢听风吹过麦子的声音。
　　眼睛看不见事物的本质，只有用心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