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5、第五章

　　蒋南生觉得有趣，林小羽要来照顾他，却还要对自己说谢谢。

　　但林小羽清澈的眼神让他明白，林小羽是发自真心的，他应该去尊重这样的感谢。

　　来的这天林小羽因为太着急，衣服都没来及换，学校的画板那些也没来得及收，给蒋南生切了一份水果后就说必须要先回去，第二天再来。

　　蒋南生说没事，他这里并没有什么事，让他先回去了。

　　第二天蒋南生以为林小羽会来得很晚，但却来的很早，大概8点钟的样子就到了。这早的林小羽穿着一件浅蓝色体恤，体恤上面有一只卡通小象的图案，手里还提着早餐。

　　蒋南生正靠着床头看书，张婶在一旁正要拿小桌子伺候他早饭。

　　看着一路小跑来气喘吁吁的林小羽，蒋南生很是惊讶：“你怎么来这么早，公交车大概没有这么的早吧。”

　　见自己的那点经济能力被看穿，林小羽有些窘迫，小声回答：“我们学校门口那班直达的是没有那么早的，但是转车的有......”

　　蒋南生从床上又坐起来了一些：“你在哪里转的车？转了几趟车？”

　　林小羽有些别扭：“就两趟......我从校门口走到永乐路，在那里最早有6点的车。”

　　“......”蒋南生生出不忍来，有些后悔昨天答应了他，“你不会五点就起床走去车站了吧？”

　　林小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也没什么......”

　　蒋南生皱了皱眉，却不是恼怒，而实在是心疼他。

　　这时张婶已经在床上架好了小桌子，把保温桶里早点一层一层的端了出来。

　　有水晶饺，桂花糕，豆包，鱼肉粥，配着几样小菜。东西分量很少，但是数量很多很精致。

　　林小羽只是偷偷瞄了一眼，瞬间把手里的豆浆和包子藏到了身后，但这个动作做完他反而觉得更加尴尬。

　　蒋南生倒不觉得，对张婶说：“你回去吧，中午也不用过来了。我朋友来陪我了。”

　　又对林小羽放轻了声音：“你过来和我一起吃个早饭吧，你买了豆浆吗？我正想喝豆浆。”

　　林小羽知道蒋南生说想喝豆浆是骗他的，但他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实在感激蒋南生这样的温柔。

　　蒋南生还真拿了他的豆浆来喝，喝了几口回忆道：“我还是觉得昨天浅水镇的豆浆更好喝。”

　　林小羽慢慢吃着蒋南生塞给他的桂花糕很肯定地回应：“他们那里的豆浆都是用石磨手磨的，豆子也是自己地里种的，所以味道肯定要好一些的。”

　　蒋南生笑道:“你懂得真多。”

　　林小羽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在一个小镇上长大的......小地方大家一般都这么做，所以我喝得出来。”

　　蒋南生放下豆浆杯子，有些感兴趣：“你住的小镇也和浅水镇很像吗？”

　　林小羽想了想，摇摇头：“浅水镇要漂亮很多，我们那里不怎么样的。”

　　蒋南生点点头，便又问了一些别的，说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林小羽的话便多了一些。两个人就有一茬没一茬的随便闲聊。

　　上午蒋南生又浅浅地睡了一觉，林小羽就坐在旁边帮他盯着液体。

　　等蒋南生再次睁眼，就看到林小羽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拿笔画着什么。

　　林小羽的侧脸轮廓真的十分漂亮，那种流畅的线条感像是天然勾勒出来的一样，透着一股天然纯粹的味道。

　　蒋南生看了一阵，才慢慢坐了起来，笑了笑：“你在画什么？”

　　林小羽一惊：“你醒了！”

　　手却把纸往后藏了藏，“没什么，我随便画画而已。”

　　蒋南生想他大概是无聊，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一看时间又到中午了，便指了指柜子：“那里面有保温桶，你帮我去食堂打些饭吧，这里的食堂不需要额外花钱，你喜欢吃什么就打什么。”

　　林小羽应了一声赶紧去取保温桶，取了保温桶又看液体已经不多了，就又按了护士铃，这才问道：“蒋哥你想吃什么？”

　　蒋南生温和地笑：“除了辣的，我没有什么忌口的，也不挑食。”

　　林小羽听了嗯嗯嗯地提着保温桶跑了出去。

　　仿佛怕他被饿坏了，林小羽去了没多久就回来，然后在床上撑起小桌板，把菜一样一样的放上去。

　　“我打了红烧茄子，小鸡蘑菇，还有一个小青菜，还有一个鸡蛋汤，这些吃吗？”林小羽很怕蒋南生不喜欢。

　　蒋南生看了看，拿起筷子：“挺好的。”

　　两个人就在床上吃起了饭，蒋南生吃了几口，微笑着问林小羽：“你为什么只吃青菜？”

　　林小羽拿筷子戳了戳碗，但他知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不敢看蒋南生：“我在这里吃饭其实是在蹭你的饭，我随便吃吃就可以了，不用管我。”

　　蒋南生从来没想到有人会客气到多吃他一口饭都是在占他的便宜。震惊之余又很心疼，给林小羽夹了一块鸡肉，佯装不满：“你如果一直这样，就可以不用来照顾我了，我请个护工都是要给钱的，你不要我的钱，却还不吃我的饭。”

　　林小羽眨巴眨巴眼睛，想说什么，最终怕蒋南生不愿意再让他照顾，只是默默地把鸡肉吃了下去。

　　到了下午林小羽就是给蒋南生切了一份水果，又换了两次液体，扶着蒋南生上了一次卫生间，蒋南生便叫他回去了。

　　林小羽有些扭捏，原地站了半天才说：“是我很多事不会做吧......我感觉我根本做不了多少事，你为了顾及我又让那个阿姨回去了，阿姨在的话，你肯定不用吃医院食堂的饭......”

　　蒋南生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委屈的林小羽，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不是你做不了什么事，是这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事可以做。张婶虽然可以给我带饭，但我却没有什么话好和她说，有你在，我和你说说话，我觉得心情很好，这是张婶无法做到的。”

　　蒋南生说得很真诚，林小羽听了有些动容，这才让他觉得自己干的事不是他在一厢情愿，而是对他有用处的。

　　蒋南生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我让你早些回去只是因为已经三点了，你还要坐公交车，我不想天黑了你才回学校，这样很不安全，你明天也不要来那么早了，吃完早饭坐直达的那路公交就可以，你不用这么辛苦，我也不想你这么辛苦，你过来陪我聊会儿天，我就很高兴了。”

　　“蒋哥......”听蒋南生这么说，林小羽似乎又要哭出来似的，用手揉了揉鼻子才说：“你真的是个好人。”

　　蒋南生只是笑。

　　临走时蒋南生让林小羽把下午洗了没吃的水果带回去，林小羽坚决不要，蒋南生这才作罢，但记起什么似的说：“你明天把你的画板带过来吧，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在这里画画。”

　　林小羽一听，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红着眼睛看着蒋南生：“你，你这个人......”

　　蒋南生实在是一个心思细腻体贴入微的人。他让林小羽发现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受照顾的还是自己罢了。

　　林小羽走后，病房又变得冷冷清清，蒋南生内心突然生出些空洞的迷茫。明明他入院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

　　他和林小羽才认识三天，他们似乎就变成了朋友。但这种感觉也挺好的，林小羽确实能和他说说话，有个人陪在身边的感觉比孤独一人好得多。

　　清洁阿姨进来收拾卫生的时候，却看到林小羽遗落下来的纸张，便递给蒋南生：“先生，这个你还要吗？”

　　蒋南生接过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笔记本纸，上面用中性笔画着他躺在床上熟睡的速写。

　　蒋南生笑了笑，说：“要的。”

　　第二天林小羽就来得很迟了，十点多才到，并且背了他的画板，还提着一小盒葡萄。

　　蒋南生见到他，笑起来：“上午好。”

　　林小羽有些高兴，放下画板举起手里的葡萄：“今天买到的这个葡萄很甜哦！我洗来给你吃吧。”

　　他活泼的样子让蒋南生心里也升起一丝高兴：“好。”

　　林小羽便去洗了葡萄，然后就坐在病床边给他剥起来。

　　林小羽的手指枯白纤细，他的手指轻轻地托着那一颗颗圆润紫红的葡萄，像揭开面纱一般小心地起开那层薄薄的皮，等水嫩的果肉完全暴露出来，他才把果肉放进一旁的盘子里，并插上一个小叉子。

　　“你吃吃看！”林小羽有些期待地说。

　　蒋南生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仔细对待，竟然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才拿起叉子把葡萄送进嘴里。

　　汁水饱满，酸甜可口。

　　“确实挺好吃的。”

　　“是吧是吧，”林小羽很高兴，“我尝了一下，觉得很不错，想着你应该也会喜欢。”

　　说着又剥了起来：“我再给你剥一些。”

　　看着这样的林小羽，蒋南生笑着慢慢靠在床头欣赏他剥葡萄的画面，随口也就聊起了天：“吃葡萄不是直接吃然后吐皮么，你还要给我剥，好像我还是小孩子一样。”

　　林小羽就只是笑，想了想说：“我只是感觉蒋哥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大概不会吃要吐皮的东西。”

　　这话让蒋南生笑出了声：“你这也太神仙化我了，我哪有那么斯文。”

　　林小羽倒很认真：“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两个人便这么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下午的时候，林小羽就开始画画，蒋南生看了看林小羽，问道：“你能在窗口画吗？这样我也能看见。”

　　林小羽连忙把画架搬了过去：“当然可以啊，你不要觉得枯燥才好。”

　　蒋南生摇摇头：“怎么会呢，我现在不看你画画才枯燥，我没什么事做。”

　　林小羽便在窗前画起画来。

　　他画的是一片油菜花的田野，田野中有个大风车，似乎是之前没有画完的，现在在继续填补细节。

　　林小羽画画的时候会变得十分认真，遇到需要斟酌色彩的地方，还会皱着眉脑袋对着画板左偏一下右偏一下地思考，甚至偶尔还用手比划一下。蒋南生觉得实在可爱，就靠在病床上慢慢地看。

　　他们就这样地度过了一个星期，每天林小羽过来都会带不一样的东西，或是西瓜，或是桃子，都会先细细弄给蒋南生吃，然后聊些天，下午林小羽就是画画，蒋南生就靠在旁边看，有时候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梦里会梦见林小羽画板上的田野，旋转的风车，金色的稻草人。

　　只要是被林小羽画画所催眠的那一觉，蒋南生总是睡得不错，觉得那是他这么多年来少有的安稳梦乡。他原本只是想敷衍林小羽几天，然后就让他回去，但到了后面，他竟然有些舍不得了。

　　有人陪着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等第二个星期林小羽再来的时候，他发现蒋南生的病房竟然空了，被褥叠放整齐，东西也都没有了，林小羽傻愣在病房门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蒋南生应该是出院了。

　　并没告诉他。

　　林小羽有些酸涩，茫然地背着画板往回走，刚到护士站，却有人叫住了他。

　　“小羽！”

　　林小羽回头一看，正是穿戴整齐的蒋南生。

　　蒋南生看着林小羽的目光由失望酸涩变成了热烈的激动，心里不由一颤，走近解释道：“我出院了，我让张婶先把我的东西收拾拿走了，我想你还没到，就在这里等你。”

　　林小羽这才安下了心：“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蒋南生笑了笑，带着一些试探地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吃个饭吗？算是我感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

　　林小羽想说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但想着这大概是和蒋南生的又一次分别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能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