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44、第四十四章

　　蒋南生在林小羽放假后的第二个周末，准备好了送林小羽回家。

　　出发前他买了不少东西，毕竟他现在和林小羽是恋人关系，他再不喜欢林长春，他也还是会注重该有的礼数。

　　因为只有周末两天的时间，为了多在林小羽家里陪陪他，两人周六早上五点就出发了。

　　下午一点前他们到达了河东镇。

　　当车停在林小羽的家门口，何大春正在铺子里打瞌睡，还以为谁要买东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半年没见林长春，林小羽觉得他好像又老了一截，头顶的头发都白了，而且眼下的黑眼圈范围更大，不过即使林长春如此憔悴，那张脸还是让他心里一颤，拧紧了安全带不敢下车。

　　蒋南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安慰道：“没事，我在的。”然后下了车。

　　何长春一看下来的是蒋南生，瞬间站了起来，并且拿起了手边的苍蝇拍：“你还敢来！”

　　蒋南生没什么反应，走到副驾驶开了车门，对林小羽说：“下来吧，没事。”

　　一看林小羽也在，林长春那股怒气瞬间更理直气壮了：“小兔崽子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老子不是让你死外面了吗！”

　　被何长春一吼，林小羽吓得整个人就是一哆嗦，更不敢下车了。

　　蒋南生很无奈，只能帮林小羽解开安全带，然后才把他拉下了车。

　　何长春拖着他那条不好使的腿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两人跟前，扬起手里苍蝇拍就要打林小羽，蒋南生一把捏住他的手：“伯父，我带小羽回来不是让你打他训斥他的，小羽能回来，我希望你能和他和平相处。”

　　何长春被蒋南生捏得有点痛，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这个人贩子有什么好和我说的！那些警察吃干饭的！怎么没把你抓起来！”

　　对于何长春这种丝毫不讲道理的人，蒋南生也没什么办法，也不打算理会，提了后备箱放着的东西，对林小羽说：“上楼吧。”

　　何长春骂道：“这他妈是你家啊！”

　　林小羽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敢往蒋南生身边靠，但又实在怕何长春伤到蒋南生，小声道：“爸你吃饭了吗......我去做饭......”

　　“你还知道问你老子有没有吃饭！”何长春咧着满嘴的黄牙，“老子就是饿死在家里我看你都不想回来看我一眼！”

　　但他确实也没吃饭，骂完后大声吼道：“还呆着做什么！做饭去！”

　　蒋南生这时候微微皱起眉来，有些后悔带林小羽回来了。

　　林小羽却马上拉起蒋南生往屋里走，楼梯上堆满了杂物，两个人一路乒乒乓乓地上了楼，随意放了东西，就去了厨房做饭。

　　一到厨房门口，蒋南生就停住了脚没有进去。因为他不知道哪里是能够下脚的。

　　地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黏着的是什么，灶台上也差不多如此，黑色的油污像是泼上去的墨水，抽油烟机的卡槽还在往下滴油。

　　一旁的柜子和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洗碗池里却堆满了没有洗的碗。

　　蒋南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看到这个画面的震惊程度，只是一把拉住了林小羽要去洗碗的手。

　　“算了吧。”蒋南生看着那堆餐盘，“我后悔了，我不该带你回来。”

　　林小羽一愣，却还是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走进厨房，打开了水龙头。

　　水刺啦一声冒了出来，溅了林小羽一身。

　　“没什么的......”林小羽赶紧调低了水压，他并不会因为和蒋南生在一起生活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小声道，“他就是这样……”

　　蒋南生的心传来一丝钝痛，看了看污垢的地面，还是走进了厨房想要帮忙，却又实在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林小羽可不敢让蒋南生干这样的活，忙说：“蒋哥你帮我把我的东西放到房间里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蒋南生不愿意他一个人吃苦，还是要去洗碗，林小羽却直接拦住了他：“我来就好......”

　　蒋南生很无奈，但他感觉到林小羽的自尊心已经要抵断他自己的泪腺了，只好说：“那我去给你放东西。”

　　说完便上楼提了他们从市里带回来的东西走到客厅。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空的酒瓶，地板上到处都是烟灰，沙发上堆满了没有洗的衣服，这一切都让蒋南生的眉头锁得更紧。

　　好在林小羽的房间是很干净的，他把林小羽的衣服都拿出来挂进柜子里，然后就摸到了林小羽的手机。

　　蒋南生想了想，就打开了手机，翻出了燕子的号码拨了出去。

　　接通过后，蒋南生礼貌道：“你好，我是蒋南生。”

　　燕子一愣，笑道：“我记得我记得。”

　　蒋南生的手指划了一下林小羽的桌子，看着手指上的灰尘：“我想问一下，镇上有做保洁的吗，我想雇一个人到小羽家里打扫卫生。”

　　“保洁？我们这里哪有这种东西。”

　　“这样啊，谢谢，我以为是有的。”

　　蒋南生道了谢，想要挂电话，燕子却爽朗地说：“哎，我知道林叔那个人，哪一年小羽放假回来不是要收拾个一两天，你等着吧，我今天没事，我过来帮忙。”

　　蒋南生很不好意思，想要拒绝，对方却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就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我可以帮小羽的。”蒋南生歉意道。

　　燕子却很豪爽，直接拿了一旁的拖把：“我也把小羽当弟弟看，林叔对小羽什么样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也心疼他。”

　　说完就去了卫生间洗拖把。

　　蒋南生觉得燕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四处看了看，就在角落找出一个纸箱，把茶几上那些空酒瓶子全部放了进去，又把开始整理起沙发上的衣服。

　　林小羽手脚也快，很快就收拾好了厨房，上楼一到客厅就看到蒋南生在扫地，燕子在拖地，把他吓了一跳。

　　“燕子姐......”

　　燕子拖着地嘿嘿一笑：“你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林小羽红了脸：“谢谢，怎么好让你帮忙......”

　　说完就看到蒋南生因为扫地弄得一裤脚都是灰，林小羽心里一紧，赶紧凑过去要夺扫帚：“蒋哥我来吧......”

　　蒋南生笑了笑：“没事，厨房收拾好了？”

　　林小羽点点头，很难为情：“但家里没有菜，你连午饭都没吃......”

　　林小羽眼睛几乎都要红了，蒋南生想要拉他的手，燕子又在，只有安慰道：“没事，我不饿，先收拾吧。”

　　虽然蒋南生这么说，但林小羽也做不到他到了自己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而林长春更是急了，在楼下大喊：“都过去一小时了！做个饭磨叽死了！要饿死我！”

　　蒋南生放下手里的扫帚皱起眉，林小羽心里一跳，按住他的手臂：“我去楼下拿些泡面来煮吧......”

　　燕子也看出这个叫蒋南生的男人是生气了，连忙插了句嘴：“我可吃饱啦，你别做我的哦！”

　　林小羽才找到了台阶下，回了一句：“再吃一点吧。”然后赶紧下楼去拿泡面。

　　但蒋南生觉得自己什么都吃不下，只觉得手里的扫把有些重。

　　燕子是个手脚麻利的女孩子，在她的帮助下三个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竟然就把屋子打扫完了。

　　天渐渐黑了，燕子挂完手上最后一件衣服，对林小羽说：“我就不在你家吃饭了，我要回去了。”

　　林小羽很愧疚：“这怎么可以......”

　　燕子咧嘴一笑：“小事，倒是你那个朋友，开了那么久的车，中午也没有吃几口，下午又忙了一下午，你给他做点饭，吃了早点休息吧。”

　　燕子说着就走了，还顺便提走了两大袋垃圾。

　　林小羽站在二楼往下看，就看到蒋南生还在楼下扫铺子门口。

　　竹子绑成的扫帚很高很大，蒋南生一看就没有用过这种清洁工具，握得有些吃力，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全部贴在了他的背上，扬起的灰尘呛得他有些脸红，林小羽鼻子一酸，眼泪就冒了出来。

　　蒋南生还没有扫完，林小羽就冒出来要抢他的扫把，蒋南生不给，稍微露出点笑容：“只差一点了。”

　　他不知道他此时头发上全是灰，脸上也有些脏。林小羽还是第一次看蒋南生灰头土脸的样子，一点都笑不出来：“那我马上去做饭......”

　　晚饭吃得还是泡面，只是多了些燕子家菜地里种的青菜，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了，而集市要第二天才开。

　　何长春虽然抱怨着就吃泡面，但还是享受能吃口现成，嗦完面条把碗往手边一放，点了支烟就拖着腿出去打牌了。

　　蒋南生和林小羽坐在铺子门外的小凳子上，两个人手里端着泡面，旁边放着一个转得很慢的电风扇。

　　蒋南生觉得自己什么胃口都没有，转头看林小羽灯光下有些惨白的脸，心一揪一揪地疼。

　　“要不，明天你就和我回去吧。”蒋南生说。

　　林小羽一愣，低下头去：“暂时不了吧......”

　　蒋南生看着自己碗里已经坨了的泡面：“那你要住多久，一个暑假吗？我不太能同意。”

　　林小羽心里微微一动，转头看蒋南生：“蒋哥......你现在能在这里我就很知足了......”

　　蒋南生也转头看林小羽，眼里全是难受：“小羽，我是真的心疼你。”

　　“我知道的......”林小羽眼睛红了，“没有人像你这样心疼过我了......”

　　勉强吃了晚饭，蒋南生洗澡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他从来没见过自己洗澡的水流下来能是黑色的。

　　洗完澡瞬间轻松了一大截，躺在林小羽房间的床上，两个人都累得说不出话，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蒋南生意识恍惚地感觉林小羽好像慢慢地贴近了他，然后自己的嘴唇上被软软的东西所覆盖。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看不见林小羽的脸，只听见窗外有风声呼呼作响，还有树枝似乎要断掉的咯咯声响。

　　“小羽？”蒋南生轻轻地唤了一声。

　　话音一落他就感觉到林小羽的身体一颤，半响才传来细微的声音：“嗯......”

　　蒋南生有些清醒了，心咚咚地跳了起来，想要说别的，却感觉到林小羽的身体在轻颤颤抖，不由地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怎么了？”

　　林小羽的手慢慢抓住了他胸膛上的衣服：“在吹风......”

　　蒋南生便想起来林小羽和他说过的，从小他一个人在家，听见窗外的风声和树枝要折断的声音，就像是有怪物来了一般地诡异。

　　“害怕吗？”

　　“嗯......”

　　蒋南生把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又把他们盖着的薄毯直接提起来盖在两个人的头上，把那些风声挡在外面，让他们彻底身处到另一个空间。

　　“别怕，我在的。”他在林小羽耳边轻轻地说。

　　林小羽的身体整个一暖，抓着蒋南生衣服手更加用力，心里却送突然放松了下来：“嗯......”

　　他们确实是累了，这么在另一个空间里抱着，很快两个人又睡着了。呼吸轻轻地拍在对方身上，轻柔又温暖。这一晚也很神奇，林长春竟然没有来叫门，两个人难得地在河东镇睡了一个安稳而甜蜜的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