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43、第四十三章

　　林小羽在生日过后的第二天接到了他人生的第一个私人约稿。

　　一个女孩子通过社交平台的私信联系了他，说想让他画一张她和男朋友的合影，作为他们在一起五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这个发展其实也是可以预料的，林小羽说不上吃惊，但还是有些小惊喜。不过也有些忐忑。毕竟自己创作和为别人创作的心态是不一样的，自己创作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但是收了钱那就不同了。那也能算是甲方了。

　　加上他本身除了上课，私下是很少画人像，这种无形的压力让林小羽对这一单稿子犹豫不决。

　　但那个女生很热情，连发了好多条消息。

　　“你的那幅《他》太吸引我了，那个画面，那个眼神，一看就是恋爱的味道！我太喜欢了！”

　　“我和我男朋友大学里认识的，现在在一起五年了，我们毕业后一起努力，如今都有了各自满意的工作，生活也很开心，上个月他对我求了婚，我们定了明年夏天的时候举办婚礼。”

　　“说到这个我就不得显摆一下了，他为了我的手捧花竟然在家里种起了桔梗，因为他知道我最喜欢桔梗，他说要亲手给我种出手捧花，明明婚礼还那么早，但他说怕种失败，所以要先练习，哈哈哈，他太可爱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画，我能想象如果这个作为周年礼物，他一定很惊喜。价格无所谓，你能接吗？”

　　那些一条一条跳出来的对话框让林小羽的心也一跳一跳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热，这样的共情让他觉得很奇怪。

　　但他就觉得自己能感觉到那种隔着天南地北的幸福。

　　他最终答应了，并且报价了三千块。

　　其实在说价格之前，林小羽是有些心虚的，他下意识地想万一做不好该怎么办。但如果报一个很低的价格，这件事也就没有了价值，只是在单纯地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这时候蒋南生的话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自信一点，赚不到钱也没有关系，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这突然就变成了他的动力。他做得成的，他能够做成。

　　然而在走到这一步后，对方竟然出奇地信任他，没有走第三方平台，毫不犹豫地直接给他转了账。

　　林小羽不由地就想，好像事情做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蒋南生下班回到家，就看到林小羽坐在阳台上呆呆地看手机，他笑着走过去林小羽也没发现。

　　他低头轻轻亲了一下林小羽的脸颊：“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林小羽一惊，顿了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我接了一个稿子，画这对恋人。”

　　这让蒋南生觉得惊喜，扯了椅子坐到林小羽的旁边去看他手机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青年男女，女孩子很漂亮，男孩子笑得很阳光，两个人站在沙滩上，身后是蓝色的大海。

　　“他们看上去很甜蜜。”蒋南生不由地说。

　　林小羽点点头：“他们在一起五年了，这张画是要用来做五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五年啊，”蒋南生笑道，“他们一定很相爱。”

　　说完蒋南生又关切道：“你最近又要准备期末，又要创作，还要接这样的稿子，会不会太累了？”

　　林小羽一愣，倒开心地笑了笑：“不会累的，我现在很想画画，想要不停地画画，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好像时间怎么都不够用。”

　　蒋南生伸手轻轻地圈住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一定要注意身体，我再重复一遍加深你的记忆，你赚不赚钱都无所谓，我会养你的。”

　　他的话里带着温暖的笑意，让林小羽的心砰砰直跳，红着脸小声道：“我知道的......谢谢你......”

　　蒋南生笑了笑：“以后不要对我说谢谢。”

　　“嗯......只是......”林小羽如实道，“我以前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是因为你一直在帮助我鼓励我，我才有勇气把一件事做下去......我时常想，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小羽，”蒋南生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别这么说，你有你发光的地方，你懂得感恩，你善良，你体贴，努力又坚强，一个人是否有价值，不是靠产生价值来决定的，你本身有的那些优点能让你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就很了不起了。”

　　林小羽有些呆愣，脸越发滚烫，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能“嗯”了一声。

　　林小羽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蒋南生提早下了班，开着车直接到了林小羽的宿舍楼下。

　　宿管阿姨一眼就看到他，乐道：“我记得你，来接林小羽吗？”

　　蒋南生露出一个笑容：“嗯，接小羽的。”

　　宿管阿姨就呵呵直笑：“挺好挺好，来这里登个记。”

　　登完记蒋南生就上了楼，刚到宿舍门口就看见林小羽正要爬床拆被套，就叫了一声：“小羽。”

　　这一声把林小羽吓了一跳，脚下直接开始打滑，蒋南生赶紧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他：“你吓我一跳，你下来吧，我来。”

　　林小羽愣住道：“你怎么来了......”但转瞬他又记起蒋南生之前说过的话。脸瞬间又红了。

　　这次宿舍里的六个人竟然都在，大概是因为期末考试刚结束，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群人直接盯着蒋南生看起来。

　　蒋南生倒不介意，笑了笑：“你们好。”

　　他这么坦然，倒让其他人有些尴尬了，马上都转头又去干自己的事，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男生回了他一句你好。

　　打完招呼蒋南生便让林小羽下来了，自己爬上床去拆被套，他在上面拆，林小羽就在下面接，然后叠好放进袋子里。

　　因为林小羽现不住校了，他的柜子里也没有什么衣服，蒋南生看了看，便关上了柜门：“别的都不带了，只带电脑就好，颜料画纸家里都有。”

　　林小羽提了电脑，但还是装了几罐颜料：“这几盒开过了，一个暑假不用会干掉的。”

　　蒋南生提过他手里的电脑和所有袋子，笑道：“嗯，好，那走吧，今晚出去吃。”

　　林小羽马上低着头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出宿舍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的宿舍里就传来嘲杂的声音。

　　有人说了一句：“我就说吧！你们还说不是。”

　　蒋南生原地停了一下，林小羽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服：“走吧蒋哥......”

　　等下了楼把东西放到了后座，两人上了车，林小羽揪着手里的安全带没说话。

　　看着林小羽不安的神情，蒋南生没有马上发动车子，沉默了一阵，说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来学校接你？”

　　林小羽心里一跳，马上说道：“不是！”

　　蒋南生不想林小羽这么紧张，语气变得温和：“他们知道什么了吗？”

　　这样的温和让林小羽的紧张缓和了一些，拧了拧安全带后坦诚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他们都在疏远我......说一些奇怪的话......也许是知道吧......”

　　蒋南生的心就有点疼了：“小羽，我很抱歉，但我也没有办法，同性恋爱多少都会被这样对待，你又还在读书，害得你连宿舍里的同学都没办法相处。”

　　“不是的蒋哥！”林小羽突然打断他，咬了咬嘴唇，“我本来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他们......”

　　虽然这么说，但林小羽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难过的，声音不由小了很多：“他们之前也不喜欢带着我一起玩，我不会玩又没有什么钱......和你在一起后，他们似乎发觉我和以前的不一样了......他们有约过我，但我知道他们不是真心想要约我玩的......那种感觉让我挺难受的......”

　　那种感觉就像他是一个异类，或者说像是一条被放进华丽水族箱的普通小鱼，别人看他，和他说话，甚至邀请他一起玩，都只是为了观察他，分析他罢了。那种感觉比直接被人孤立还让人难受。

　　他脸上难堪愁楚的神情让蒋南生的心像被锥子扎了一般的痛，只能轻轻叫他：“小羽，没事的。”

　　林小羽的手在鼻子上轻轻揉了一下，然后就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那块手表，突然有些哽咽：“他们告诉我，这块表要八万......”

　　蒋南生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里全是心疼：“别在意这些。”

　　林小羽有些迟疑，但很快就抬起头去看他：“蒋哥......才知道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都怀疑他们是骗我的......”

　　蒋南生刚想说话，林小羽的目光却又突然闪了一下，说道：“但我现在没有那么害怕这块表的价格了......就算它不值钱这也是蒋哥你送给我的......还说了那些话......我只是......”

　　“我只是......”林小羽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我只是很不喜欢他们告诉我这块表价格时的表情......”

　　蒋南生呼吸一沉，一下子拥住了林小羽，手紧紧拖住他的后脑勺：“小羽，别在意，也别害怕，没什么的，真的，感情和物质没有关系。”

　　林小羽任由蒋南生抱着他，眼泪直接蹭在蒋南生的衬衫上，抱了好一会儿，林小羽才瓮声叫到：“蒋哥......”

　　蒋南生柔声应着：“嗯”

　　感觉到了蒋南生温柔的气息，林小羽的心又落了下来，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从小到大，在家里我害怕我做不好饭，算不对账，被我爸打，到了学校，我又怕我做不好值日，回答不上问题，被老师嫌弃，和同学在一起，又怕他们不和我玩不和我说话，我就总是顺着他们的意思......但这次......我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害怕了......不害怕别人对我的看法......我不想为了他们，放弃自己喜欢的人......你来接我，我真的很高兴......真的......”

　　蒋南生的心猛地一跳，松开林小羽，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吧。”

　　林小羽有些呆了，迟疑起来：“我很.....高兴？”

　　蒋南生却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前一句，说我是你喜欢的人。”

　　林小羽的呼吸一窒，瞬间什么同学朋友都忘掉了，只想要别过头去回避此时的尴尬，却被蒋南生捧住了脸：“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这类的话.....我想听。”

　　蒋南生的眼神太过柔情，林小羽只觉得喉咙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蒋南生倒不泄气，又凑近了一点：“再说一次吧，我真的很想听。”

　　他眼里的期待可以说是很热烈了，让林小羽无法拒绝，他也确实没有说过这句话。只是他曾经也想要说过。也许此时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于是他鼓足了气，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干涩地开口：“我.....我......喜欢......我喜欢......”

　　“你”字还没有说出口，蒋南生的吻就已经落下来了，把最后一个音节彻底堵进了他的喉咙里。

　　蒋南生这个时候已经忘记自己是在学校了，幸好车停在一排月季花栅栏后面，倒也没人看得见。

　　他的眼里脑子里只有林小羽这个人。他轻轻地亲吻林小羽柔软的唇瓣，像是亲吻花瓣一般地温柔又而甜蜜，变换着角度去舔舐吮吸，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温暖到炙热，令两人都面红心跳。

　　无论被吻多少次，林小羽永远会脸红体烫，蒋南生很喜欢他这样青涩的羞涩，那是只属于他的悸动。

　　漫长的亲吻过后，蒋南生摸了摸林小羽发烫的脸颊，手指又不由地碰了碰他的眼角，最后带着笑意用大拇指划了划他的鼻梁，才收回了手发动了车子。

　　他的眼里全是柔情：“我说过的，你很努力，你在一点点地改变自己，这真的很好，我也会做到我承诺的事情，你以后的每个开学，放假，我都会来接你。”

　　林小羽抓紧了胸口的衣服按住自己的心跳，赶紧转头看向旁边的月季花墙。

　　蒋南生打了打方向盘，笑道：“晚上你想吃什么？”

　　那一墙的月季花太粉嫩，林小羽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粉迷糊了：“......都可以.....”

　　蒋南生笑了笑，把导航定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又突然说道：“暑假要回家吗？”

　　林小羽迷糊的视线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回过头来：“回家？”

　　蒋南生把车开出了停车场，看着前方：“是啊。”

　　林小羽低下头去：“我不敢......”

　　听见林小羽说的是不敢，蒋南生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没事的，回去看看吧，我送你回去，你在家住一段时间，想回来的时候我就去接你。”

　　“你送我？”

　　蒋南生把车开上了出校门的路，笑容灿烂：“怎么，又忘记我说过的话了？”

　　林小羽脸一红，捏紧了安全带，低低说了一声：“记得。”

　　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