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29、第二十九章

　　一周没去医院，一进科室就被贺佳逸给逮住了，一病例拍在蒋南生的肩膀上：“兄弟！你完了！”

　　蒋南生笑着撇开他的病例：“你是乌鸦吗？说不出吉利话。”

　　“哼，”贺佳逸把病例往腋下一夹,“我们这实习期都没过呢，你看看这才几个月班，你被停职一次，还休假了八天，一开春你不完谁完？”

　　“我是拿春假抵的。”蒋南生解释。

　　“哦~”贺佳逸恍然，“那你过年不休假留下来值班啊，太痛苦了吧。”

　　蒋南生抽了这几天的病例出来，神情淡淡：“也没什么，过年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值班挺好的。”

　　说到这个，贺佳逸也有些认同：“也是，过年又得催婚了！烦人！”

　　蒋南生笑了笑，拿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我和小羽昨天去做了一个蛋糕，没有吃完，今天给你带了一份，小羽说叫你尝尝。”

　　贺佳逸顿时双眼放光，接过蛋糕哇哇大叫：“这哪是蛋糕，这是艺术品啊！这叫我怎么下嘴。”

　　蒋南生不禁莞尔：“小羽做的装饰，我也觉得很棒。”

　　贺佳说的舍不得下嘴，却马上拆了包装吃了起来，边吃便赞赏：“小羽真的很不错！脾气好，会做饭，知道疼人，真的，我所有的弟弟妹妹中，没有一个比他好的。”

　　这样的评价让蒋南生很受用，也觉得高兴：“小羽确实很好，才认识他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他很善良，细心体贴，时间长了，我觉得他除了细心体贴，又比我想的坚韧，有时候有些倔强，但也很可爱，很干净很纯粹，和他在一起让人觉得很舒服。”

　　贺佳逸点点头，但瞬间又疑惑起来：“才认识的时候？他不是你弟弟吗？”

　　蒋南生一愣，又笑起来：“我也从来没说过是啊，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了。”

　　贺佳逸“啊？”了一声：“我记得明明是你说的。”

　　蒋南生却不想再理他了，拿了纸笔要去门诊陪诊了：“是你自己一直这么以为的。”

　　下午按时下了班，推开了想要蹭饭的贺佳逸回了家，一进门林小羽正穿着围裙把菜摆在桌子上，见他回来，赶紧过去接了他手上在超市买的水果零食。

　　“你回来啦，正好吃饭。”林小羽说。

　　蒋南生不禁露出笑容。

　　吃完饭蒋南生开车去了学校，此时已经寒假，校园里空无一人，在宿舍门口叫了好半天人，楼管阿姨才从休息室出来，肩膀上搭着一块毯子，眯着眼睛看两人。

　　等看清了眼前的人，宿管阿姨惊道：“林小羽又是你，你不会今年过年都要住这里吧，春节七天是不开门的。”

　　林小羽很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回来拿东西。”

　　“那行。”楼管阿姨点点头，“这栋楼也就六楼还有几个研究生还在了，但他们春节也是要放假的，你啊，该回家还是回家，哪有放假天天住宿舍的，热水都没有。”

　　林小羽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拉着蒋南生赶紧上楼了。

　　爬着楼梯，蒋南生问道：“冬天住校没有热水吗？”

　　林小羽小声说：“因为几乎没人住校了......热水就断了。”

　　蒋南生皱了下眉：“那怎么办？”

　　没想到蒋南生还要问，林小羽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就用凉水......虽然有热水壶，但怕功率太大断电，放假断电没有人来修的。”

　　蒋南生叹了口气：“幸好我没有答应你回学校来。”

　　“啊？”林小羽有点呆，但转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到了宿舍，林小羽开了门，慌张地拉了一张椅子过来：“蒋哥你坐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蒋南生没坐：“不着急，如果床上有东西你就叫我来，你的腿不能爬床知道吗？”

　　林小羽红着脸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宿舍环境倒还好，但看得出有两个男生并不是十分爱干净，东西放得乱七八糟，不由让蒋南生皱眉。

　　而林小羽的位置倒是很干净整洁，下面是书桌，上面是他的床。看得出林小羽在宿舍没什么东西，甚至他的被子都很薄，但他的颜料和画纸却是宿舍里最多的，累满了他的桌子。

　　蒋南生走过去打开林小羽的柜子，里面衣服也不多，除了他之前买给他的那些，其他都很单薄，蒋南生心想还是要再买点衣服，但还是拿了袋子帮他装了一些。

　　收拾好了东西，蒋南生提了一袋，林小羽提了一袋，两个人走在安静的校园里，周围只路灯亮着。

　　蒋南生微微看了一眼林小羽，林小羽很专注地看着地面，脸被冻得有点泛红，微微张嘴的时候还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热气。

　　蒋南生伸手过去，轻轻地牵住了林小羽的手。

　　林小羽吓了一跳。

　　蒋南生露出一个笑容：“冷吗？”

　　林小羽低下头快速摇了摇：“不冷......”

　　他虽然这么说，但他的手还是冰凉的。蒋南生摩挲一下他的手背，然后把他整个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到车上就好了。”

　　取了绘画的工具回来后，林小羽除了做饭总算是有事情可干了。

　　早饭照常是林小羽起来做，蒋南生吃完后林小羽就收拾碗筷，又会打扫一下屋子，打扫完就架起画架，或者用电脑开始画画，因为中午蒋南生不会回来吃饭，所以他会简单煮点面条或者米饭吃，吃了下午也不休息，就是继续画画。

　　有时候林小羽也觉得拿着画笔的手都已经酸得有些发抖了，但他不敢停下来，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晚饭林小羽会在四点钟就开始准备，他拿手机搜着各种教程，他想要尽可能的让蒋南生不觉得腻。

　　每个吃完晚饭的晚上，蒋南生都会细心地给他的腿抹上化瘀的药膏。虽然那块淤青看起来很可怖，其实不按的话就不疼。但蒋南生还是很紧张。

　　然后两个人可能会一起看一会儿电视，也可能会下楼散步，也会去超市买菜，虽然很平淡很简单，但对他们两人而言，这样的平淡简单却比什么轰轰烈烈都可贵。

　　一来二去，就到了春节，春节前一天蒋南生下了班，一进门就看见林小羽站在客厅手里拿着日历发呆。

　　屋里开了空调，很暖，蒋南生脱下外套叫他：“小羽。”

　　林小羽一惊，赶紧把日历放了回去：“来了！饭都做好了！”

　　餐桌上摆好了饭菜，除了平时吃的，菜竟然有鱼，也有螃蟹。

　　蒋南生很满足：“很丰盛啊，准备了很久吧。”

　　林小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过螃蟹和那个虾很贵......”

　　“抽屉里的钱不够了吗？我再放一些。”蒋南生边说边去洗手。

　　林小羽跟着蒋南生到卫生间门口：“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蒋南生洗了手，抽了纸巾擦干，笑道：“我知道了，你来打理就好，我不介意，我只会很喜欢。”

　　听蒋南生说喜欢，林小羽才松了口气，又有些脸红，回餐厅为蒋南生拉开了椅子：“你吃吃看吧。”

　　林小羽这段时间做的菜和之前大不一样了，他之前做菜就是几个菜一炒，或者是煲汤，配上米饭，非常家常。而现在他也学会去装饰摆盘了，煎牛排的话会放圣女果和西蓝花，白灼虾会把虾一条条地摆成圆形，中间放上蘸碟。

　　这一切让蒋南生很惊喜，哪怕以前吃张婶的菜都是如此，但他却深深地感觉到了，那是林小羽对他的用心。

　　蒋南生尝了一个虾球，炸得外酥里嫩，非常可口。

　　“很好吃啊。”

　　林小羽这才露出笑容。

　　吃着饭，蒋南生帮林小羽剥了一只螃蟹，处理好里面的蟹肉推给林小羽：“明天是春节，我爸打了电话，叫我回家去，我不好拒绝，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最后一句话差点没把林小羽噎死，用力咽下明明很软的蟹肉：“和你回家？”

　　蒋南生眼神很温柔：“嗯，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年，我家里人知道我的性取向，所以我想带你回家。”

　　“我......”林小羽憋红了脸，“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的......”

　　蒋南生顿了一下：“你害怕吗？”

　　林小羽低下了头：“嗯......”

　　蒋南生想要带他回家，看得出来蒋南生是真心对他的，也是在认真对待他们的关系，但是就这样和蒋南生回家，林小羽实在是害怕，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和身份见蒋南生的父母。

　　在柿子树下，他说他愿意试试，试着接受这样“不一般”的感情，但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正式的关系，就这样去看他的父母，林小羽觉得心里发憷。

　　但看着蒋南生失望的样子，林小羽又觉得心中酸涩。

　　蒋南生大概也猜到了林小羽会这么说，虽然失望但也无奈，又给林小羽夹了一块鱼：“但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一个人过年，你再考虑考虑吧，不需要担心什么，跟着我就可以了，只住一晚，初一就回来。”

　　林小羽咬了半天嘴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但我不敢去。”

　　蒋南生有些泄气。

　　“但是......”林小羽低着头吃了一口蒋南生夹给他鱼，“我能送你吗？送你到家门口，送到我就自己回来......”

　　这倒是蒋南生没想到的，林小羽敢跨出这一步就足以让他惊喜了，却也还是有些无奈：“可以的。但不能和你一起过年，我很遗憾。”

　　林小羽抬起头看蒋南生，眼里满是不舍：“能这样......在一起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没有排班的医生下午就都走了，贺佳逸丢了一个新年红包给蒋南生，说是给林小羽的，便一遛烟地跑了。

　　蒋南生的值班从初一开始，所以当天也是可以提前走的，便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冬青，又配了一些小装饰，再去超市买了些水产海鲜和菜，才开车回了家。

　　一进门蒋南生把冬青塞进林小羽的怀里，然后提着海鲜放到厨房的水池里：“我们现在开始做年夜饭吧，这个点做完，也才五点左右，我和你一起吃晚饭再回家。然后再包一些饺子，你到了晚上可以下着吃。”

　　绯红的冬青看起来非常喜庆，林小羽都被这抹红色惊呆了：“蒋哥你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吗？太早了吧。”

　　蒋南生挽起了袖子笑道：“我想和你一起吃。”

　　林小羽心跳漏了一拍，然后赶紧找了个花瓶把花束插起来。在鲜红花束的衬托下，整个屋子突然就有了过年的气氛。

　　林小羽觉得高兴，放好了花赶紧去厨房帮忙。

　　蒋南生处理龙虾，林小羽就切菜，蒋南生烧水，林小羽就和肉馅儿，等菜都做好，刚好五点。

　　做完的菜摆满了桌子，林小羽很吃惊：“这怎么能吃完啊。”

　　蒋南生擦去盘子边缘粘到的油渍后把盘子摆正：“没事，你晚上如果饿，你可以当夜宵再吃一些，不吃也可以，明天晚上我回来我们热热一起吃。”

　　想着明天晚上蒋南生又回来了，林小羽才安了心，但还是摇摇头：“没事，我明天中午吃，晚上我给你做新鲜的。”

　　蒋南生只是笑，两个人坐下，慢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吃完晚饭简单的收拾了盘子，林小羽知道蒋南生这下是真的要走了，一时很是不舍，还好蒋南生同意了让他送他回家，但这更让林小羽觉得，此时哪怕蒋南生在和他多呆一秒，也是好的。

　　蒋南生虽然现在对何诗三母子没什么好感，但该有的礼貌他是一直都有的，吃完饭就带着林小羽去了商场，买了一些礼物。

　　这些东西只是为了礼节，所以不用特别用心，蒋南生很快就买好了，一看时间再不回家张婶估计要电话催了，便拉着林小羽往外走，当路过一处橱窗的时候，蒋南生停了下来，幽幽道：“我竟然忘了给你准备春节礼物。”

　　林小羽赶紧说：“我不需要的......我也没有给蒋哥准备春节礼物......”

　　他突然生出些愧疚。但他几乎没有怎么好好过过春节，他也不知道还有春节礼物这回事。

　　蒋南生倒是不介意，笑着拉林小羽进了一家店：“我现在没有时间了，所以就简单给你买一个吧，之后我会补上的。”

　　进了店蒋南生把那些商品一一看过，然后指着一处对店员说：“取这个给我吧。”

　　那是一顶奶白色的羊毛贝雷帽，配着一个小小的银制雪花装饰。

　　从店员手里接过，蒋南生马上帮林小羽戴上。

　　“很合适你。”

　　白色很衬林小羽，把他身上那种自然纯粹的干净凸显得更加明显，这顶帽子让他的乖巧感翻倍，加上林小羽本身就画画的关系，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文艺小清新。

　　蒋南生觉得很满意，林小羽却有些呆：“我只见过学校里女孩子戴这种帽子......”

　　蒋南生帮林小羽整理帽子的形状：“真的很适合你。你比女孩子还漂亮这件事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林小羽一时说不出来话，又觉得夸男生漂亮好像也挺奇怪的。

　　他对自己的长相一直没有什么看法，也确实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读高中初中的时候他个子还没有现在高，是班里最矮的男生，而女孩子们喜欢讨论的永远是班里那些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他从来不觉得帅气好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看着林小羽的懵懂和羞涩，蒋南生觉得他实在可爱，朴实又纯粹，笑着轻声道：“真的，你很好看，你不用觉得害羞，也不用担心这些是女孩子才会用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打扮自己，你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我也喜欢你好看的任何样子。”

　　林小羽这时候再懵懂也被蒋南生的话说得脸红了。

　　蒋南生只是笑，然后付了钱。

　　这顶帽子价格让林小羽不止脸要滴血，心也要滴血了，正手足无措，蒋南生却突然凑了过来，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小羽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