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25、第二十五章

　　接下来的两天，蒋南生就是陪林小羽看店。

　　只要是林小羽放假回家，林长春一般都不看店，就拿着酒瓶子拖着他拿条不是很好使的腿出去打牌，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回来后还会咚咚咚地敲林小羽的门，被吵醒的林小羽只有慌忙地穿好衣服起来给他热饭。

　　第一次听见林长春半夜敲门的时候，蒋南生还以为下雨了在打雷，但马上他就发现打雷是不可能有咒骂声的。

　　很快，他就听见黑暗中林小羽穿衣服的声音，然后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声，等门打开又关上了，林小羽才在门外小声说：“我马上去热饭，你，你小声一点吧，蒋哥在睡觉。”

　　换来的就是林长春摔啤酒瓶的声音。

　　等到第二天晚上林长春再来敲门的时候，只要林小羽起来了，蒋南生也会穿了衣服起来陪他一起去厨房。林小羽不愿意，但蒋南生很坚持。

　　虽然冬天的半夜起来做饭实在令人不适，但白天倒还不错。

　　蒋南生没有卖过东西，觉得坐在这样一家小店里看着书，等着顾客，而林小羽就坐在他的旁边画画，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吃过饭后两个人还会去周边走走，林小羽就给他介绍他们这里的事物，包括哪棵枣树结的枣子是最好吃的，也告诉蒋南生他小时候经常偷偷去玩的地方。

　　蒋南生听林小羽说话的时候，就会暂时忘掉林长春，心里觉得很暖，他有时候也会不经意地联想浅水镇别墅的茶园，小时候他也曾在里面藏过猫猫。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镇上来了个与众不同的人，那些放假回家的女孩子们就组着团壮胆似的跑到林小羽家的铺子里买东西。

　　蒋南生和林小羽看铺子就是坐在一起闲聊，偶尔也看林小羽用平板在一旁画画，有人来买东西，他就站起招呼，不让林小羽受打扰。

　　“这个多少钱啊？”一个大概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拿着一包糖果问蒋南生。

　　因为没有标价，蒋南生只能回头问道：“小羽，这个怎么卖？”

　　林小羽从平板里抬起头：“三块五！”

　　蒋南生便把糖果递了过去：“三块五。”

　　小女孩赶紧付了钱，拿过糖果红着脸拉着她的小姐妹们跑了。跑了好远还能听到她们嘻嘻的笑声。

　　蒋南生再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林小羽在呆呆地看他，蒋南生有些疑惑：“价格说错了吗？”

　　林小羽赶紧低头：“没有......”

　　在平板上画了几笔后，林小羽还是停住了，小声说道：“她们都是看蒋哥才来买东西的......”

　　蒋南生一愣，反而笑了。他不否认自己讨女孩子喜欢，他读书以来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包括很多女老师，都喜欢他，夸他性格温和懂事，成绩又好，但他偏偏是喜欢男人的。

　　蒋南生坐到林小羽身边去，带着些玩笑的口吻：“你是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吗？”

　　林小羽愣了一下，脸唰得就红了，虽然他也知道蒋南生不过是玩笑话，但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说道：“也许吧......我就是觉得你很受人喜欢，我配不上.....”

　　蒋南生没想到林小羽会这么说，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了，歉意道：“是我说的不对，你不用这么想。”

　　林小羽脸便更红了：“对不起......每次都还要你又来安慰我......”

　　蒋南生刚想说什么，却又有小女孩结伴来买东西，蒋南生只好作罢。

　　等卖了东西，蒋南生整齐地把钱放进抽屉里，说道：“下午我们就不开店了吧，我们开车去县城，给你爸买些药。”

　　林小羽抬头看蒋南生。

　　蒋南生解释道：“医生开给你爸的药暂时只能开那些分量，我们照着再买一些备用，再买一些常备的止疼药，如果有紧急的情况可以应付一下，我走后也能放心一点。”

　　林小羽一下子站起来：“这怎么好又麻烦你！”

　　蒋南生微笑道：“应该的，我会照顾你的。”

　　林小羽的耳朵都要烧红了，支吾了一阵，才又小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蒋南生也很无奈：“嗯，明天我就回去了，我只请到了一个星期的假......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和我一起回Z市了，所以我临走前只能做到这里了。”

　　林小羽看着自己的脚尖，磨了磨脚。

　　蒋南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开学了，我们Z市再见吧。”

　　林下羽只是默默“嗯”了一声。

　　下午蒋南生就帮林小羽关了铺子，开了接近三个小时的车，才到了县城。

　　找了县城里最大的药店，把列好的药单拿给了店员，店员照着药单拿了药，嘱咐了应该怎么吃，蒋南生一一记下。

　　等买好了林长春的药，蒋南生又对店员说：“再拿一些常备的感冒药，还要三盒创口贴，还要护手霜。”

　　林小羽刚想开口问蒋南生是不是感冒了，蒋南生却先说道：“备一些在你家里吧，冬天太冷，你又总用冷水，感冒了会难受的。”

　　林小羽心里一颤，捏紧了手臂。

　　出了药店，时间也还早，看着县城街道上来往的车辆，蒋南生转头询问林小羽：“你要买什么吗？或者是想吃什么？”

　　林小羽只是摇头：“我没有什么需要的。”

　　蒋南生开了车门把药放进去后，突然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林小羽一愣，然后他很想说他们因为地方偏，所以县城的电影院票价是Z市的两倍，但是他又想到这大概是新年前和蒋南生度过的最后一天了，沉默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点点头：“嗯，可以......”

　　见林小羽直接回答，蒋南生有些惊喜，低头笑道：“好。”

　　因为很多片子都想赶在春节档上，所以此时电影院也没有什么新的电影，蒋南生看了一圈问林小羽：“你想看什么？”

　　林小羽咬着嘴唇看了一阵，指着机器界面上的图片：“这个行吗？”

　　蒋南生一看，是《小王子》。

　　蒋南生倒没有看过动画电影，有些好奇：“很好啊。”

　　两个人买了票，蒋南生又给林小羽买了一大桶的爆米花和可乐，林小羽抱在怀里呆呆道：“我看电影从来没有买过这些，感觉我都抱不下了。”

　　蒋南生笑着带着他入场：“消遣罢了，你以前都不买吗？那以后我和你一起看电影，我都会买给你。”

　　林小羽红着脸：“我其实都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蒋南生眨了一下眼睛。

　　林小羽抿了抿嘴：“我看过的电影都是学校集中观摩的那种......大学里也有过露天电影......也不错的......就是冬天室外有点冷，夏天的话又太热......”

　　这就是林小羽记忆里的看电影，像现在这样抱着爆米花可乐入场，简直是他从未想过的。

　　蒋南生没说话，只是在进影院后轻声道：“小心台阶，这里很暗。”

　　进了影厅，看着一排排的座位和一群群小朋友，林小羽有些愣，蒋南生看着票找到了座位，两个人就坐了下去。

　　因为是临时定的，又赶上学生假期，所以座位并不好，在倒数第二排靠边的位置，但林小羽还是很高兴，端端正正坐着，等待电影开场。

　　时间一到，影厅的灯一下子熄灭了，林小羽睁大了眼睛盯着荧幕，蒋南生靠在座椅上，脑袋微微倾斜地看着他。

　　“我六岁那年看过一本书，叫《真实的故事》，是描写原始森林的，书里写到，蟒蛇会把他们的猎物不加咀嚼地吞下去......”

　　随着电影的开场，荧幕上那些五彩的光全部映射在林小羽的脸上。

　　因为有小孩子说话，影厅的气氛其实并不好，蒋南生不喜欢那些嘈杂的声音，但是林小羽好像没有受到打扰一般，专注地看着画面，连手里的可乐都不记得喝，蒋南生就这么看着林小羽，渐渐的，心好像也静下来了，转头跟着林小羽一起看电影。

　　像这样的童话故事，蒋南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他不记得自己看过什么关于童话的书了，只记得那些厚厚的词典和医学文献。骤然进入这个童话的世界，他觉得还是有些新奇。

　　电影里小王子离开了他的精心照顾的玫瑰花，在一个夕阳里遇见了那只小狐狸。

　　小王子很孤独，他想要和狐狸玩。

　　可狐狸说：“我不能和你一起玩，我还没有被驯养。”

　　小王子很疑惑：“什么是‘驯养’？”

　　狐狸就解释道：“驯养就是建立联系。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男孩，和其他千万个男孩没有区别。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个样。但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将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但最终小王子还是离开了狐狸，因为他发现，自己爱着的还是那朵他精心照顾的花，那朵花已经驯养了他。

　　狐狸说：“哎！我会哭的。”

　　小王子很难过，他说：“我驯养了你却没有给你带来好处。”

　　狐狸却说道：“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有点厌倦了。但你驯养了我，我的生活就充满了阳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毫无用处，稻田也不会让我产生联想，这很悲哀，但你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一看见金色的麦子，就会让我想到你，我会喜欢听风吹过麦子的声音。”

　　就在此时蒋南生听见林小羽发出了一声啜泣声。但当他转头看到时候，林小羽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最终小王子见了那条说能带他回自己星球的毒蛇，在沙漠里的一道光芒过后，小王子像一棵大树一般倒在了沙漠里。

　　影厅的灯瞬间亮了，蒋南生的眼睛被狠狠晃了一下。

　　他微微皱起眉，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童话故事。

　　林小羽则像是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蒋南生。

　　林小羽迷茫的眼神让蒋南生心里发软，他拿过林小羽并没有碰过的可乐和爆米花，低低说：“走吧，小心台阶。”

　　出了电影院，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把两个人冻得一哆嗦，蒋南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来，套在林小羽手上。

　　林小羽似乎还没有从电影里缓过神，等蒋南生给他戴好了手套，他才反应过来：“那你怎么办？”

　　蒋南生把没有吃完的东西都放进车里：“我不冷的。”

　　林小羽看着手里手套，顿了一下，取下一只来递给蒋南生：“一人一只吧......行吗？”

　　蒋南生浅浅地笑，伸手接过了。

　　“回去也很晚了，干脆吃了晚饭再回去吧。”蒋南生把手套戴在左手上，“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林小羽想了想：“我高中在这里读的，我们学校旁边有一家麻辣烫......”

　　蒋南生点点头：“很好啊，吃那个暖和。”

　　林小羽以为蒋南生是不吃这些的，听他愿意，微微笑了笑：“很近！这条街走穿就到！我们走过去吧。”

　　“好啊，走走挺好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周围的商店橱窗的灯光已经亮起，有春节的装饰在一闪一闪的，虽然不如Z市繁华，但却十分温馨。

　　蒋南生看着林小羽空荡荡的左手，突然升起一种欲望，便稍微低下头去问林小羽：“我可以拉你的手吗？”

　　林小羽脚步直接一停，诧异地抬头看蒋南生，那种惊讶和羞涩在他的眼里反复切换，脸越来越红。

　　蒋南生以为他不愿意，正要笑笑，却见林小羽微微动了动他的左手，声音干涩而颤抖：“可，可以......但......”

　　他的话还未说完，蒋南生就轻轻地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他不想听林小羽后面的话，也不想林小羽后悔。他只要林小羽答应他，他就满足了。

　　那种手心的温暖像是烙铁一般，烫得林小小羽手指一下子勾成了拳头。

　　蒋南生却只是觉得林小羽的手好凉，像是冰块一样。

　　“走吧，”蒋南生握紧了手里的那只小手，“这样我们都不冷了。”

　　林小羽鼓起来的勇气就被蒋南生这句话给冲得七零八落。

　　林小羽想他答应了蒋南生说要试试，那他就应该拿出全部的勇气来试试，这样才对得起蒋南生对他的好。但蒋南生的温柔实在像穿墙的箭，他无论拒绝还是接受，都会被蒋南生打乱思维，脑子里就只剩下蒋南生温柔脸。连着脑子似乎都不好使了，腿也不知道应该迈哪条，就机械地跟着蒋南生走。

　　他又瘦又不是很高，蒋南生高他二十公分，拉着他走在街上十足像一位哥哥拉着弟弟，一点也不突兀。

　　林小羽被蒋南生拉得迷迷糊糊，差点错过了卖麻辣烫的店家，慌张地指着后面：“这家！”

　　两个人进了店，蒋南生松了手，林小羽像做贼似的，赶紧把手抽了回去。

　　蒋南生看得不禁露出了些笑容。

　　因为正好是饭点，大堂已经坐满了，两个人干脆就坐在了室外搭的桌子上。

　　这样的菜色蒋南生不会点，便由林小羽全权代劳，林小羽点了些菜，便又坐了回去，两个人面对面，林小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蒋南生看了看外面的街道，说：“对面围墙里的就是你的高中吗？”

　　说起学校，林小羽才知道说点什么：“嗯，是的，现在放假了，所以挺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蒋南生有些遗憾：“我真想看看。”

　　没想到蒋南生会感兴趣，林小羽心里那些紧张也缓和了一些：“就是操场，教学楼......不过我们学校里有个花廊，每次到了春天都很好看，全是紫藤花......”

　　似乎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一个地方，蒋南生记得他读的高中里也有这么一条花廊，便笑道：“是吗？那一定很美，我记得有篇课文叫《紫藤萝瀑布》，我很喜欢那一篇，写得很美。”

　　林小羽认真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是啊，我也记得，我记得作者把花瓣颜色最浅的部分描写成迸溅的水花，真的很妙。”

　　蒋南生觉得林小羽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像是身后街道上的彩色灯珠，有些炫丽的颜色。

　　菜很快就上来了，林小羽为蒋南生打了米饭，单独拿了一双筷子给他夹了些丸子青菜：“你先试试吧，我点的微辣，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蒋南生看着那些各色丸子色泽倒是不错，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夹着吃了一口。

　　“嗯，有点咸，”蒋南生笑道，“但还不算辣，味道也不错。”

　　林小羽也就笑了：“这个是有点咸的，你喝水吧。”

　　两个人就在冷冰冰的空气里吃着冒着白色热气的麻辣烫，倒也不觉得有多冷，吃着吃着，蒋南生还听到了林小羽低低浅笑了一声。

　　蒋南生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林小羽抽过一张纸巾递给他，半咬着嘴唇，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其实还是辣是吗？你额头都是汗......”

　　蒋南生立刻也笑了一下，接过林小羽的纸巾，擦了擦鼻尖上的汗：“但我又不好意思讲，你都说微辣了，我还受不住，还不如你吃得爽快。”

　　林小羽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是我这个提议不好，下次我们不吃这个了。”

　　蒋南生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水，看着林小羽清澈的眼睛，心里只觉得温暖，笑道：“挺好的，我现在很乐意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