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16、第十六章

　　突然打开的灯光把林小羽晃了一下，瞬间就醒了：“蒋哥！”

　　蒋南生有些惊喜：“我不是昨天发消息说你今天不用来么？我今天有值班的。”

　　才睡醒的林小羽睡眼惺忪，声音有些含糊：“我想着你就算值班也是要回来的，就想着把晚饭做好等你回来......但是等了好久都不见你，不知道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马上十二点了。”

　　“怎么这么晚了！”

　　这下回学校宿舍都关门了。蒋南生却心里泛着暖意：“没事，今晚就睡这里吧，明天我送你回学校。”

　　林小羽抓了抓头发：“我不好打扰你的......”

　　这时贺佳逸走进了客厅，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让林小羽愣住了。对方长相英俊，个子高挑，而且还是蒋南生带回来的人，想着蒋南生gay的身份，林小羽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眼神一时有些慌张。

　　“这位是我的同事，贺佳逸。”蒋南生介绍道。

　　林小羽呆了呆，礼貌回应：“你好，我叫林小羽。”

　　贺佳逸问：“这是你弟弟吗？”

　　蒋南生看着林小羽，眼里藏不住的浅浅笑意：“算是吧。”

　　贺佳逸挑眉：“什么叫算是？”

　　蒋南生却没有理他。

　　林小羽这时才记起自己是做了晚饭的，但大概除了高压锅里的汤，其他都凉了，就试探地问：“蒋哥，你们吃过饭了吗？没吃过的话，我把菜再热一热......”

　　蒋南生已经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菜，虽然已经凉透了，但色泽还是很诱人的，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说：“我晚饭吃得少，现在是有些饿了，当宵夜吃一些吧。”

　　贺佳逸倒不客气，直接坐到了餐桌上：“我也要吃。”

　　蒋南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洗手就要吃饭。”

　　贺佳逸惊呼：“你没事吧！像我妈一样唠叨。”

　　但蒋南生还是不肯放过他：“去洗手。做医生的，吃饭竟然不洗手。”

　　贺佳逸只有满脸痛苦地问：“洗手间在哪里？”

　　蒋南生一指：“那里。”

　　等贺佳逸去了洗手间，蒋南生转头看到呆在原道的林小羽，叫到：“小羽？”

　　林小羽整个人一激灵，赶紧往厨房跑：“我去热菜。”

　　等蒋南生自己在主卧收拾完出来，林小羽已经把菜热得七七八八，贺佳逸早就在旁边吃了起来。

　　蒋南生拉开椅子坐下，林小羽给他端了一份雪梨银耳甜汤：“蒋哥你说是吃宵夜，我就不准备主食了，菜我也只热了排骨玉米和炒青笋，这样不油腻，会睡得好一点。”

　　蒋南生接过：“谢谢，我很喜欢你做的甜汤。”

　　林小羽还来不及害羞，一旁的贺佳逸就嚷嚷道：“我也喜欢我也喜欢，这雪梨喝着真润肺。”

　　林小羽露出笑容小声道：“我想着这两天冷了，天气又干燥，就炖了这个，喝着比较润喉咙......”

　　贺佳逸赞叹道：“你对蒋南生真是好，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个弟弟，我妹天天就是闹我，一点都不懂事。”

　　林小羽被贺佳逸说得脸红，忙说：“我再去盛一些来。”转头又钻进了厨房。

　　蒋南生这才觉得贺佳逸的话多还是有些好处的。

　　这顿夜宵吃得人身心愉悦，吃饱了的贺佳逸拍着肚子问：“我今晚睡哪里？”

　　蒋南生一边帮林小羽收拾桌子一边道：“我这里只有主卧和一个次卧铺了床，你要先铺一下另一个次卧才能睡。”

　　贺佳逸难以置信：“在你家借宿还要自己铺床？”

　　端着盘子的林小羽赶紧说：“我来吧！你等我洗完碗，我就来铺。”

　　贺佳逸更是目瞪口呆：“我们三个男人，还要睡三个卧室？”

　　贺佳逸拍了一下蒋南生的肩膀：“我和你睡不就成了？”

　　蒋南生直接笑道：“很抱歉，我不随便和别的男人一起睡。”

　　“你又不是女人！”贺佳逸不满，就对着林小羽眨眨眼：“那我和这个弟弟一起睡。”

　　蒋南生愣了一下，摇摇头：“他不能和你一起睡。”

　　贺佳逸正要抓狂，蒋南生思索了一下：“我和小羽睡吧，你一个人睡。另外一个卧室虽然能铺床，但因为开始没有预备这么多房间会住人，所以被褥很薄，大概也不够用。”

　　贺佳逸没好气道：“你不是不随便和别的男人一起睡吗？”

　　蒋南生很自然地说：“小羽不一样。”

　　贺佳逸也懒得说了，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实在是困了，摆手就往蒋南生指着的次卧去了。

　　蒋南生觉得有些好笑，对林小羽说：“他竟然就这么走了，一般第一次去朋友家，不应该会觉得不好意思地要求洗碗吗？”

　　林小羽的脑子里全是要和蒋南生一起睡的事，手里捏紧了盘子呆呆的：“贺大哥只是......只是性格比较豪爽......”

　　蒋南生把林小羽的盘子接了过来端进厨房，打开洗碗机一个一个的放进去：“他也确实是这样的。”

　　料理台林小羽做菜的时候已经顺势就收拾干净了，等把碗筷放进洗碗机便也没什么事要做了，蒋南生启动了程序，转头对林小羽道：“好了。”

　　却见林小羽很紧张地站在原地，雪白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红色，浅红的嘴唇抿得同柳叶一片。

　　“你害怕和我睡吗？”蒋南生笑起来。

　　“啊，”林小羽一惊，“我......我......”

　　对着现在的蒋南生，他确实是害怕的。

　　“我是打算睡沙发的，你别害怕。”

　　“那！那肯定不行！”

　　林小羽面红耳赤：“我睡沙发......”

　　蒋南生走近，低头看着林小羽：“那就一起睡吧，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但也不能让你和贺佳逸一起睡，你不用害怕，你没有答应我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见被蒋南生看穿，林小羽更是惊慌失措。蒋南生只有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晚了，睡吧，你可以相信我的话，我不会骗你的。”

　　这是林小羽第一次进蒋南生的卧室。房间很整洁，奶白色的床看起来很柔软，床头放着一些医学方面的书，还有林小羽在浅水镇画的那幅画，以及之前他在蒋南生住院的时候无聊画的那张速写。他几乎都忘记自己画过那张速写了。

　　林小羽很震惊，心跳微微加速。他顿时有些相信蒋南生的话了。

　　他或许是真心喜欢他的。

　　在遇见蒋南生之前，林小羽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同性恋这个词，不是没听过，是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就仿佛和他万米海底的鱼，无论他们是美是丑，他这辈子也不会下沉到那里，和他毫无关系。

　　在得知蒋南生是gay并且喜欢他后，他出于忌惮和好奇，一夜未睡地在网上搜了很多相关的词条，那些帖子一页一页看过去，他觉得他的人生观都要被颠覆了。

　　有好的有坏的，但显然社会大众更愿意污名化这个群体，并且因为没有一些实质性的保障，感觉这个群体很乱，一夜情，玩玩，什么都有。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则，林小羽根本看不明白。

　　最后他吓得关掉了手机，但闭着眼睛去想的时候，想着蒋南生的脸，说话的表情，做事样子，怎么都觉得蒋南生和那些人根本不是一类人。

　　蒋南生那么好......

　　正神思游离，蒋南生从浴室洗漱出来了，而且换了一套白色条纹的睡衣，看到林小羽在看那两幅画，柔声道：“去洗漱吧，我给你放了新的毛巾，牙膏也挤好了。”

　　林小羽一惊，不敢看蒋南生，赶紧溜进了浴室。

　　蒋南生看着林小羽像小鹿一般有些被吓得到处乱窜的样子觉得实在有趣，他回想起来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越发心里怜爱这个男孩子了，也许是他住院他提着馒头豆浆的时候，也许是他在食堂端餐盘被烫到的时候，也许是他抱着他哭泣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澜壮阔的相遇情节，也没有曲折迂回的熟识过程，但蒋南生就是觉得，这个男孩子，是值得他去了解去珍惜的。

　　想着这些事，蒋南生手里书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没一会儿浴室门就打开了，林小羽却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

　　蒋南生放下书柔声道：“快上床吧，挺冷的。”

　　林小羽有些忸怩不安，好像在做心理建设一般吐了吐气，才快速上床掀开被子背对着蒋南生躺了上去。

　　看着林小羽黑黝黝的头顶蒋南生觉得有些想笑，伸手帮他压好背角，然后关了灯。

　　随着灯光的熄灭，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蒋南生小声地开口：“小羽。”

　　等了好几秒，才听见林小羽的回应：“嗯......”

　　蒋南生知道他没有睡着，黑暗中露出微微的笑意：“贺佳逸只是我的同事，你不要误会。”

　　说完感觉林小羽动了一下，才听见他说：“我......我没有误会。”

　　虽然林小羽这么说，但蒋南生知道林小羽的目光一直有偷偷落在他和贺佳逸的身上。

　　蒋南生刚想说话，林小羽却又动了动，声音很小：“我只是......除了上次那个人，但是他很凶，我想你们关系应该不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朋友......”

　　蒋南生觉得林小羽是想说什么的：“所以呢？”

　　“我......”林小羽有些难堪，手不由地抓紧了被子。

　　但他想起床头的两幅画，忐忑之后又觉得心安，纠结了一阵还是坦白道：“自从我们认识后我一直都只在和你相处，我觉得只有你一个熟悉的人了......我也没有见过你的朋友和家人，我下意识地以为我们的感觉都是一样的......看见贺大哥我才突然意识到，你怎么可能会和我一样......你这么优秀，人又好，肯定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人喜欢你......”

　　“所以你是感觉有点失落的是吗？”蒋南生有些惊讶。

　　黑暗中林小羽似乎是把半张脸都捂进了被子里，发出闷沉沉的声音：“嗯......”

　　蒋南生心中有些失望，因为他知道林小羽的这种感觉并非是因为喜欢他，但蒋南生更多的是觉得心疼，因为他知道这是因为林小羽一直以来实在太孤独了。

　　他伸手开了小壁灯，稍微坐起来了一点，这样似乎才显得郑重。

　　看着林小羽黑黝黝的脑袋，蒋南生道：“每个人都不可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我们都有亲人有朋友，人毕竟是社会化的动物，我是希望你能多有些朋友的......但你对我是特别的存在，你不用质疑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是独一无二的。”

　　说完他又停了一下，才说：“就算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话音刚落，林小羽竟然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他，眼睛有些微微发红：“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就像个小孩子......让我很愧疚，很气自己......”

　　“别这么说，”蒋南生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在我眼里确实也是小孩子，我想好好照顾你。”

　　这话把林小羽说得脸又有些泛红。

　　蒋南生想说不要乱想了，先睡吧，林小羽却突然下了床，踩着拖鞋就跑去了客厅，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平板递给他：“我......我今天一直想给你看这个的......”

　　蒋南生很疑惑地拿过平板来看，打开的软件界面上里有一张画，虽然是电子档，但笔触依然是林小羽常用的油画风格，画的是金灿灿的麦田，麦田中有一个稻草人，稻草人上歇着一直麻雀，远处是层层远山，很美很有意境，一看让人联想到南方的秋天。

　　林小羽坐到床边有些难为情：“我今天画的...... ”

　　蒋南生没想到林小羽上手这么快，很是吃惊，但转瞬又明白了，他是美术专业的学生，大概都是会的，只是林小羽顾忌他的感受没有说罢了。

　　“很美。”蒋南生由衷地夸奖。

　　林小羽这才有些高兴，说道：“我今天还注册了一些约稿平台，我想我可以试试。”

　　蒋南生把平板递给林小羽：“你登上网页让我看看，我想看。”

　　说完蒋南生把被子给林小羽盖上，翻了个身俯卧在床上，手肘撑在枕头上，手背又撑起脑袋：“今天站了一天腰有些累，我们这样看吧。”

　　这时候林小羽便比之前自然多了，直接上了床，这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离他很远，而是靠得有些近，蒋南生都能闻到他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

　　是樱花味的洗发水。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趴在床上看平板，蒋南生想如果把被子蒙在头上，就很有高中时期在宿舍打着手电筒悄悄看书的味道了。

　　林下羽兴致勃勃地打开网页给蒋南生看：“这个，还有这个，这个网站我觉得不太好，目前就打算用这两个网站。”

　　蒋南生很认真地用手指滑动平板来看，看了一番很认可：“你选的很好啊，感觉很有希望。”

　　虽然得到认可，但林小羽还是有些底气不足：“我们老师说我的画很有自己的风格......但我觉得我画得还不够好，风格化固然很重要，技法也是不容忽视的，就像建一栋房子需要打好地基一样，我觉得我的眼界也不高，毕竟我也没去过多少地方，反正自己欠缺的东西还很多......”

　　“不过我会努力的......”林小羽突然转头去看蒋南生，露出那种很坚定的眼神：“......你不用担心......”

　　他说的不用担心，蒋南生知道说的应该是还钱的事。蒋南生并不想说这个话题，但他还是觉得林小羽这样的眼神很动人，仿佛那种光直接照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内心都生起一股勇气，告诉自己也会像林小羽一样，坚定地把自己目前选择的路走下去。

　　蒋南生把脸贴在枕头上看林小羽：“你会成功的。”

　　受到蒋南生的鼓励林小羽有些激动，把头一下子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谢谢......”

　　其实蒋南生还想问林小羽真的把那些兼职都辞掉了吗，但他又没问。他不想问了，他也知道答案。现在说这些太破坏气氛。

　　而且他也相信林小羽做事是有分寸的，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至少在这件事上不会。

　　于是两个人之后又聊起了别的话题，聊了画画，聊了学校，聊了医院，甚至商量了明天要吃什么菜。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说最后一句话的，两个人脸贴着枕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大概隔着五十公分的距离，蒋南生觉得林小羽的眼神太过于清澈，里面满是闪烁的波光，不由露出笑容。

　　林小羽被他直勾勾地看着有点脸红，一下子扭过头去：“睡了......”

　　蒋南生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柔声道：“嗯，晚安。”然后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