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千椿

14、第十四章

　　蒋南生找了一家中餐厅，见林小羽手足无措，也就没有让林小羽点菜，估计着林小羽爱吃的点了一些。

　　菜还未上，蒋南生把装电脑的两个袋子向林小羽推近了一点：“这也是买给你的。”

　　虽然在这之前蒋南生给他买了衣服，但买这些的时候林小羽却没有做任何臆想和揣测。这实在是太贵重了，这些东西的价格比他一年的学费还要多，他的脑子里根本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此时蒋南生把这些东西推到他的面前，他几乎要大惊失色。

　　蒋南生却很温柔，倒了杯水给林小羽：“要看看吗？”

　　林小羽僵着身体完全不敢动。

　　蒋南生大概能够猜测林小羽此时的心情。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对自己这么好，总是让人不安的。

　　他便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昨晚我想过了，你把你的那些兼职都辞了吧，不要再做了，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已经说过要资助你，哪怕以后你和我分道扬镳，我也会完成我的承诺，资助到你大学毕业为止。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学习，虽然做兼职能让你很快速地得到酬劳，但长期如此只会耽误你的学业，你辅导员说你在画画上很有天赋，浪费了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我想我大概是劝不动你接受我对你生活上的资助，所以我咨询了你的老师，也上网查了一些资料，你既然要做兼职，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能长远发展的兼职。”

　　“你老师和网上说，你们这样的专业可以用软件画画，现在很多游戏，杂志，很多领域，都需要这样的稿子，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通过画画来变现，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们这个专业，但是我希望你试试，不知道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蒋南生这一长串的话听得林小羽呆呆的，看着蒋南生的眼睛渐渐就红了。

　　蒋南生看林小羽是要哭了，马上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你不用这样，我没有恶意，也不会提什么要求，我可以很老实地告诉你我不缺钱，也不在乎这点钱，但是你需要，我希望这些能对你有帮助，对我而言这就是完全值得的。”

　　林小羽的心里翻江倒海，颤抖地拿过纸巾擤了下鼻涕，哽咽道：“谢谢你......我真的很感激你，真的......”

　　蒋南生刚要露出一点微笑，林小羽却又说：“但这些东西我真的不能要，学费的事我今早起来一直想说，我以后会还你的......算是你借我的钱......”

　　林小羽这么说让蒋南生很无奈，刚起来的那点笑容也下去了。他想如果他继续说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也就顺着林小羽的话说道：“这样吧，这些东西算是我借你的，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还给我，行吗？”

　　这种缓兵之计林小羽无论看不看得出来，也依旧摇头，眼里也冒出眼泪：“不行的......”

　　蒋南生叹了口气：“你这样，我会生气的。”

　　林小羽心一颤，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你别......”

　　他的眼泪让蒋南生心里发软，放柔了声音：“就这样吧，你听我的，你只要相信我没有恶意就行了，至于你说学费以后还我的事，好吧，我也接受，我不设期限，也不要利息，即使你不还，我也不会说什么，这样行吗？”

　　蒋南生总是问“行吗？”明明很温柔，但又让林小羽觉得他那么强势。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得到这些，但他又很怕蒋南生生气。

　　很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了。就像一个人冬天被照了一束阳光，他太冷了，有点舍不得离开。

　　蒋南生见林小羽只是流在眼泪不说话，心里安慰了一些，又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好了，哭成小花猫了，别哭了。”

　　林小羽颤抖地接了纸巾，这时候菜上上来了。

　　蒋南生给林小羽拿了碗筷，用来打断林小羽的思维：“先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蒋南生给林小羽夹了好些菜，林小羽看着堆满的碗，吸着鼻子摇头：“不要了蒋哥......”

　　蒋南生倒没觉得很多，继续夹菜：“你大概是看不见你的脸色，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发现了，你的皮肤是那种不健康的白，没什么血色的，你平时不吃肉吗？”

　　林小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因为哭过声音还有点模糊：“吃倒是吃的......但我确实没有顿顿吃，荤菜毕竟贵些......”

　　“节约钱也不是这么节约的吧，”蒋南生有些心疼，“身体最重要。”

　　林小羽捏紧了筷子，目光有些游离，他偷偷看了看蒋南生，眼前这个男人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他想着蒋南生为他做过的事，也觉得不应该对他隐瞒什么。

　　所以揉了揉鼻子之后，便小声说道：“我小学是在我们镇上读的，就是在家吃饭，那时候还好，后来我读初中以后都是住校，直到我读大学，我爸给我打生活费有时候打，有时候不打，我有钱的时候就会在食堂打几次荤菜吃，没钱的时候就随便吃，从小学校组织体检医生都说我营养不良，导致我一直也没有长高，现在只有165的身高......”

　　林小羽越说越难为情。

　　这些难为情大多数都来自他的身高。吃不起饭他已经习惯了，也不会有人天天盯着他吃饭，但他的身高却是人人都可以看到的。从读书开始，他甚至不如班上大多数女孩子高，班上的那些男生都叫他小矮子，他曾经看书里写男孩子发育得晚，他还有些期盼，但现在他21了，他现在的所有期盼都落空了。

　　他不可能再长高了。

　　蒋南生把林小羽的那些落寞都看在眼里，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心酸，他能体会林小羽的话里藏着的并不止这些酸楚。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爸，我很冒昧，但是我想问他不管你的生活吗？连你的学费都不给你。”

　　说到自己的父亲，林小羽咬了咬筷子，犹豫之后，很沙哑地说：“我不是我爸亲生的......听我爸说，我是他在水沟里捡的......”

　　蒋南生给林小羽夹菜的手一僵：“这样啊......”

　　林小羽低低“嗯”了一声，大概是话已开始，他没有那么胆怯了，甚至透露出一丝麻木：“我爸腿有点瘸，也没娶到老婆，不过继承了奶奶留下来的小商店......虽然基本生活能保障，但也没什么钱，我读完小学他就不让我读了......都靠我的一位老师，劝着我爸又让我读了初中，勉强才读到高中，大学我虽然考上了，他怎么都不让我读了，说家里没钱......但我实在太想离开那个地方读大学了，偷了我爸两百块钱当路费，连夜带着行李跑了......”

　　林小羽像被扎爆的气球，越说越没气息：“所以我读大学后都是兼职......但我实在没想到要负担这一切是那么的困难......”

　　“之前你怪我给你买的菜太贵......因为那时候我想我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干脆就大胆了一点......想着在这个城市最后的时间里能有一个朋友，很难得......”

　　“如果不是蒋哥你，我可能这学期就真的辍学了......

　　有些人生说起来只是寥寥数句，过起来却是凄凉的几十年。

　　“再喝些水吧，”蒋南生把林小羽面前的水杯又倒满薄荷水。

　　林小羽也觉得喉咙干涩，顺从捧着杯子喝起来。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蒋南生目光真诚地看着林小羽，从心底升起那些柔软。他此时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做为朋友也好，关系更进一步也好，我都会对你好的。”

　　林小羽捧着杯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蒋南生，觉得杯子里升起的热气把他的眼睛熏得湿湿的。

　　但蒋南生没说话了，只是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