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村头宰鱼三十年

5、第 5 章

　　我总算见到了我那便宜爹。

　　但我属实有些叫不出口。

　　谁能想到，我这么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的爹，看起来不过十四岁多点儿。

　　我目光狐疑的盯着他的小身板儿。

　　怎么生出来的？！妖怪吗！

　　那小皇帝被我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了又忍还是问道：“皇姐，你一直盯着朕做甚？”

　　“……无事。”我尴尬的收回目光，原来不是爹啊，咳咳。

　　气氛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我没话找话：“皇弟啊，近来身子可好？”

　　“尚可。”

　　我不死心，又问：“可有想皇姐？”

　　“尚可。”

　　“……”

　　没想到这小皇帝还是个少言寡语的小面瘫。

　　我就不信了！

　　“皇弟肚子饿不饿？”

　　“尚可。”

　　我不再开口了，继续看着他。

　　属实聊不起来。

　　这孩子怎的老气横秋的？什么都答“尚可”。

　　我试探道：“把皇位给皇姐？”

　　“尚…嗯？”那小皇帝总算是纡尊降贵的正眼看了看我，似乎在根据我的表情考量这句话的真实性，寻思着要不要给我拖出去斩了。

　　摸了摸我的脖子，生怕下一秒就没了，我赶紧作惊喜状道：“皇弟，你总算和皇姐换了句话说。”

　　那小皇帝笑了笑，虽然没什么温度。

　　“皇姐若是没什么事，便回去罢，朕已经看过你了。”

　　我表情僵了僵。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以为你是皇帝吗！……哦还真是。

　　思及此，毕竟我的命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我灰溜溜的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顺着来时的路浩浩荡荡一行人七拐八拐了许久才总算是回去。

　　一进寝殿我便把头上的环钗簪缨统统取了下来，早知道就这么两句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打扮什么，简直压得我脖子疼。

　　“丝雨啊，下回不要如此隆重，随意穿些就好。”

　　丝雨脸色一变直接就跪下了，那声音让我不禁有些担忧她的膝盖。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啊，此乃宫规，若是忤逆…可都是砍头的大罪啊！”

　　“请公主殿下三思！”

　　此话一出，殿里哗啦啦跪倒一片，皆异口同声道：“请公主殿下三思！”

　　“……”

　　我静静看着她们，没有开口。

　　又是如此，不论我想做何事，便都跪下来，以这皇权来压我。

　　好一个八皇子，好一个皇宫，好一个宫规。

　　我为他卖命，受他摆布，脸被毁成这个样子，他只是把我抓回来关在这皇宫里，守着劳什子宫规，对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只不过是棋盘之上的一颗棋子，没有思想，没有情感。

　　我突然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挥挥手，叫她们都起来。

　　躺回那张镶了一圈夜明珠，垂着轻纱软帐的雕花大床。双目无神的盯着床顶，飘飘悠悠的轻纱自那里逶迤而下。

　　像一条代表了命运的河流，周围清澈但轻微，中心厚重但灰暗。

　　权力，真的能让人好过一些么？

　　我思索起来，如果我能…也拥有权力的话，会不会就不用如此被动了？

　　会不会就可以把自己的命运捏在自己手里了，就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份了，就可以和长安轻轻松松的隐居山林治病救人了？

　　我有点儿激动了，像打了鸡血似的，规划起来。

　　唔……首先嘛，得有个心腹，再培养些势力，不若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些微弱。

　　谁合适呢…我想到了年纪不大眼眶红红的韶月，眸子清澈，一看便是个信得过的好姑娘。

　　做贼似的朝她偷偷勾了勾手指。

　　她犹豫一下，微微弯腰双手交叠按在小腹上走了过来。

　　我咳嗽一声，遣散众人。

　　坐起来压低声音对她说：“韶月啊，你不必紧张，本殿就是有些闷，寻你来说些体己话。”

　　她似乎微微松了口气，眼睛亮了亮：“公主殿下，吓死奴婢了，还以为您是要治我的罪呢。”

　　我有点儿疑惑，我看起来脾气很差吗？

　　“放心吧韶月，本殿是不会怪罪于你的，日后也不必总是跪来跪去的了。”

　　我暗忖，既然要培养成心腹，就得先打好关系，建立信任，笑容便又扩大几分。

　　“小韶月，你多大年岁了？”

　　“回殿下，奴婢今年十四。”

　　我一惊，才十四就在这深宫里了，着实惨啊。

　　“你为什么要来这宫里？”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她眼眶又是一红，像是被打开了泪阀，哭道：“奴婢娘亲去得早，家里只剩病重的父亲和一个尚年幼的弟弟，奴婢一介弱女子，找不到什么好营生养活家人，只好来这宫里伺候贵人了。”

　　我不由有点儿心疼她，这姑娘着实可怜，也和我有点儿相似，都是早早便没了娘。

　　瞧着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莫名的感到一种保护欲油然而生。

　　“小韶月，别难过了，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我会护着你的。”

　　她惊喜的看了看我，吸吸鼻子：“真的吗殿下。”又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何德何能，殿下…殿下乃千金之躯。”

　　我苦涩的笑了笑：“我并不是什么公主，只不过是八皇子的一颗旗子罢了。”

　　我低着头暗自悲痛，并没有看到她眼神深邃了片刻。

　　半晌，我抬起头来，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小韶月，日后我们私下便以姐妹相称罢，你我二人齐心协力，定能摆脱被人掌控的命运！”

　　她抹了抹眼泪，水汪汪的瞧着我，目光里满是孺慕信任，重重点头：“嗯！”

　　我高兴的很，第一步顺利完成了，我躺回帐子里想象着日后的美好生活。

　　桌上红烛火光晃了一晃，地上那道身影，在墙上的影子骤然变得可怖起来，一瞬，又归于平静。

　　情绪一放松下来，困意便上了头，我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对她道：“小韶月，早点回去休息罢，养好精神…”

　　她应了一声，行了个礼，乖巧退了出去，还顺手替我掩好了门。

　　进入梦乡的前一刻，我满意的点点头，真是个好姑娘。

　　——

　　夜幕深深，大街上却恍若白昼，繁华不已，这便是长安城。

　　看上去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底下却不知多少暗潮汹涌。

　　无人的昏暗小巷，一道瘦小身影在瓦片之上如履平地，几下跳跃间，来到一个大宅子的后门。

　　以奇怪的韵律敲了敲，门开了一条小缝，那瘦小身影将一张纸条递了进去，左右看了看，随后翻上屋顶再次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