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绾》江都好景

3、惊鸿一瞥

　　楚州作为梁朝南方经济重镇，其富庶天下闻名。每年的十月二十五日，是梁朝一年一度的花朝节。花朝节当日，全城的百姓都会出门游乐，共赏花朝灯会。

　　景绾之母虞氏刚步入漱玉院，见女儿已漱洗妆扮妥当，便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步摇，亲自替女儿簪上。

　　虞氏出身梁朝京城大族，早年也颇有美名。如今丈夫虽已辞官，表面看来荣光不在，但景家在楚州也是大族，且远离官场纷争，一家人在楚州生活的倒也闲适自在。

　　“这是母亲特意命人打造的。我的女儿才貌皆备，无怪乎最近求亲之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闺女将要及笄，女子说亲历来是大事，虞氏心疼女儿，早就与景明潜商议好定亲之事需得景绾同意，免得误了女儿终身。

　　景绾心知父母是为自己着想，因此对于母亲不避讳谈及说亲一事并不感到惊讶。

　　云霞侍立在侧，见小姐今日难得外出，装扮颇为细致，内着湖碧色织锦上衣，一袭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罩月白色织纹锦羽锻斗篷，白玉耳铛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搭配夫人命人打造的珍珠碧玉步摇，眉目如画，倾国倾城。难怪楚州多少青年才俊都争着为姑娘写诗作赋，惹得三少爷总是在自家小姐面前抱怨，没有好好教训那些家伙。

　　“你父亲与兄长已在门前等候，走吧。”说完，转身向云霞嘱咐，“云霞，今日人多，照顾好小姐。”

　　“是，夫人。”云霞屈膝领命。

　　楚州最大酒楼凌烟阁的包间内，州官们正绞尽脑汁的奉承突然驾临楚州的太子殿下，梁烜始终面无表情，一众官员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出错，不仅官帽不保，还给家族带去祸端。

　　“程卫，回京。”梁烜本不耐与臣下虚与委蛇，如今要事已毕，更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梁烜起身就走，程卫紧随其后。众人见太子殿下离去，连忙争先恐后相送，随即纷纷被其他侍卫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走远。

　　今日花朝节，梁烜一行虽离开了酒楼，但并没有立刻出城，而是沿着楚河观赏花灯。程卫见太子殿下心情不虞，想起白日接到的信件，不由头皮发麻。

　　“殿下，今日皇后娘娘来信，说前些日子皇上提及有意为您择选太子妃。娘娘担心您因此事再次顶撞皇上，特来信让您知晓。”

　　太子早已年过弱冠，却迟迟未立太子妃，储君无嗣，朝臣们议论纷纷，多次上书请立太子妃，却被太子当朝驳回。皇上本已诸多不满，若不是顾及太子权势日渐强大，恐怕早已下旨择选了。太子虽为嫡长子，底下却有六位庶弟，无怪皇后娘娘着急。

　　对于父皇表面上热衷挑选太子妃，实则担忧自己再添妻族助力而迟迟不肯拟旨的把戏，梁烜早已看透。正巧他也暂无心娶妻，因此乐得助皇帝心愿得成。

　　“听说今日花朝节，景家小姐会来赏灯，可是真的？”一声议论打断了梁烜的思索，寻声望去，两名衣着华丽的男子正交头接耳，说得不亦乐乎。

　　“可不是嘛，据说景家三小姐貌若天仙，若能一见，此生无憾啊！”另一人应和道。

　　“你看，那不是景延嘛。旁边那戴着帷帽的，不会就是景三小姐吧？”这两名华服男子也出身楚州大族，与景延有过几面之缘。

　　梁烜随着他们所指望去，见一高大的锦衣男子身旁站着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恰时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了女子帷帽的一角，隐隐露出她的面容，柳眉杏眼，鼻梁挺翘，樱桃小嘴，搭配右眼尾一点妩媚的泪痣，冰肌玉骨，惊鸿一瞥，当世无双。

　　“哎，帷帽又遮住了，遗憾，没有看清。”那两人还在谈论景绾，梁烜心中泛起不悦，这刹那间涌起的感觉让他觉得陌生与不适。

　　“殿下，景三小姐就是那日在广福寺襄助我们之人。”见太子似乎对两人的对话有兴趣，程卫轻声向梁烜回禀。

　　“哦？那倒是有缘了。”

　　程卫只见太子殿下低头摸了摸玉扳指，眼神却被一片夜色笼住，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对于太子殿下曾见过自己一事，景绾毫不知情，此时她正在探望生病的穗儿。

　　“小姐，你回去吧，不要在这下人房里待着了，光线不好又潮湿。也请离奴婢远一点，小心过了病气。”穗儿虽年纪小，但也懂事体贴。即使知道小姐一向待下人不薄，也谨守本分，不敢造次。想着昨夜小姐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的身影，一大早又赶来探病，穗儿眼眶湿了。

　　“说得什么话，你好好养病，小丫头快别哭了，这几日就不要过来侍候我了，有福儿在呢。昨夜郎中说了，你是受了惊吓，喝了药休息几日就会好的。”景绾见穗脸色恢复许多，不似昨夜苍白，便放下心来，替她掖了掖被子，叮嘱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福儿自昨夜就一直跟在景绾身边，见景家小姐对自己的侍女如此上心，很是惊讶，也很羡慕，侍候景绾更上心了。

　　出了房门，福儿走到景绾身边，说：“景小姐可要四处走走？”福儿知刚刚景少爷派人来问了情况，这会儿见景小姐几次向外院望去，怕是想见一面。“正巧今日外院众人都跟着老爷外出了，倒是不用担心冲撞了。”

　　昨夜穗儿生病，正是景延找人去请了郎中，这会儿正担心妹妹万一也病了，着人来问了好几次。景绾知外院人多眼杂，自己不方便露面，眼下倒合适。

　　“那走吧。”

　　听着景绾吩咐，福儿走向前去引路。

　　刚过垂花门，迎面走来两名男子，其中一位锦衣鹤氅，眉目俊朗，有潘安之貌，且身量修长，气度不凡，所到之处很容易让人忽略其他人的存在。另一人则普通护卫装束，长相颇为周正。

　　对方在见到景绾两人出现时就停下了脚步，那侍卫着装的人似乎很惊讶会在此处遇见女子。

　　程卫不是惊讶会在此处见到女子，毕竟他早知景家小姐就住在内院，郑县令还安排了一位叫福儿的侍女陪同。他是讶异那景家小姐如此貌美，难怪殿下惦记。程卫觑了一眼自家殿下，见他面色并无异样，像是遇见了陌生人，不禁在心里嘀咕，眼神就不自觉的往景绾飘去。梁烜轻睨了他一眼，程卫立马正色，盯着脚尖不再乱看。

　　景绾心知自己此时待选秀女的身份，既然在此遇见了陌生人，外院是去不得了，便轻福了身，转身准备回去，不料那锦衣男子竟开口问话。

　　“你是景三小姐？”

　　语调平静，并无狎昵，不似奸诈之徒，但对方竟认识自己，景绾疑惑，自己从未见过此人。福儿不料竟还有外人在此，见此情景，她担心景绾出事，便往她的身前挪了挪，做出保护的姿态。

　　“景小姐不必惊慌，我家公子并无恶意，刚刚我们遇见了景少爷，因而得知您也在此。”程卫见福儿神色慌张，便出口解释。其实他们哪里见过景延，太子殿下一早忙于批阅公文，这会儿才出门。

　　景绾虽为闺阁女子，但识人的本事自天生，若对方心有邪念，就算面上未露，自己也会感到不适，这项天赋只有自家爹娘知晓，连兄长都不知。因此两人才出现时，景绾便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

　　“正是，敢问公子何人？”

　　程卫简直惊呆了，京城里的寻常女子见到自家殿下，都吓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连普通官员都会被太子的气势吓住，这景家小姐胆色竟如此不凡。

　　程卫正要回复，只听梁烜说道：“元暻。”

　　“原来是元公子，幸会。公子见谅，妾尚有要事，先告辞。”说完，景绾便带着福儿离去。

　　程卫见太子殿下一直盯着景三小姐离去，直到走远了才转身望着左边的湖面，不言不语。程卫不敢打扰，安静地侍立在侧，又想起殿下刚刚的回答，“元暻”，倒也没说错。

　　鲜有人知道，梁朝太子梁烜，名烜，字元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