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红白喜事(二) ...
-
“阿卿,醒醒。”
苏卿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耳边是尖锐的嗡鸣,那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传来。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落在他脸上,摸索着抚摸他紧皱的眉头。
不知多久,苏卿缓过神来,睁开眼,却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阿卿,没事吧?”是秦暮的声音。
苏卿有点恍惚,总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听过秦暮的声音,导致如今一听,有种陌生又熟悉的错觉。
他和秦暮幼时相识,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比亲兄弟都亲,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好黑,”苏卿回神,声音喃喃,“这是哪,我怎么在这?”
秦暮收回手,回答他:“我们在棺材里。”
苏卿惊恐,声音劈叉:“什、什么?!棺材里,我们怎么会在棺材里,不对不对,你是怎么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记得自己好像穿越了,蹲大牢,然后被皇帝下令挂帅出征,出狱后到了边疆,第一晚有点失眠,再后来……
嘶,脑子好痛,想不清了,他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秦暮也穿越了?什么时候穿来的,他怎么完全没印象,为什么他们出现在棺材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秦暮声音冷静:“其他的以后再解释,现在情况是,我们在边疆撞鬼,被封进了棺材里,即将要被活埋。”
“撞鬼?这该死的世界还有鬼?”苏卿声音颤抖,伸手往上碰了碰棺盖。
这棺材体型硕大,装下他和秦暮两人竟也不怎么拥挤,只是肩抵着肩、胳膊碰胳膊,如果他们安静躺着不乱动,俨然一对合葬夫妻。
苏卿手推着往上顶了顶,棺盖纹丝未动,他撒手泄气道:“推不动,这棺材封死了。”
秦暮不意外:“你醒之前我试过了,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苏卿:“那怎么办,就这么等死吗?”
他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一来就是蹲大牢,好不容易被释放,还没到战场厮杀或被人杀,就先撞鬼要被活埋了。
他死不要紧,还莫名连累秦暮,他现在也不清楚秦暮怎么就和他一起被封在棺材里了。
“先别急,”秦暮安抚他,语气有种镇定人心的效果,“棺材里一般会有陪葬品,找找陪葬品里有没有可以东西帮我们破开。”
苏卿开始在黑暗中摸索,一边摸一边说:“有陪葬品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棺材内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见,两个大男人在里面一动就显得狭窄逼仄起来。
苏卿胡乱摸索着,也不知道碰到哪儿,只觉得手下一片柔软,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捏了一下,就好像捏过很多次一样熟悉自然。
秦暮:“……”
苏卿反应过来:“……”
那好像是秦暮屁股的位置。
他尴尬拿开手:“……我不是故意的。”
奇怪,他以前又不是没摸过,好兄弟之间拍拍屁股摸摸腰不是很正常吗,何况他跟秦暮关系那么要好,怎么还会觉得尴尬。
“……没事。”秦暮说。
棺材里一时静谧,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于是棺外唢呐锣鼓的丧乐就变得清清楚楚,按理来说,待在厚重的纯木棺材里,声音应该是很闷才对,怎么能听那么清楚,就像只隔着纸板一样。
苏卿为缓解尴尬,装模作样地侧耳听外面动静,可除了吵闹的丧乐,连一点脚步声也没有,简直像鬼抬着棺材在飘。
苏卿皱眉,一边摸棺材内壁,一边问:“秦暮,你觉不觉得外面的声音太清晰了?”
“确实是,这棺材也不像平常棺材。”秦暮也说。
很可惜的是,棺材里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陪葬品,难怪摸索半天也只摸到秦暮。
苏卿在棺壁上敲了敲,没听见敲在木头上的闷响,越摸越发觉得这棺材确实不像传统木质棺材,反而像纸棺。
可纸棺往往是火化才用到,古时候不大多是土葬吗?
如果是纸棺的话,那破棺就容易多了。
或是到了目的地,棺材不再晃动,停在原地,丧乐也渐消,棺外听不见一点活人动静,反而有柴火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
不好!
苏卿心下着急,也没心思去想其他,胳膊肘发力,往纸棺上狠狠一怼,硬生生破开一个洞口。
“秦暮,快,破棺!”
秦暮见他用胳膊肘破开一个洞,应一声,连忙帮忙撕拉洞口。
纸棺相对脆弱,虽然有木头做骨架支撑,但破开洞口后受力不均,撑不住两个人的身体重量,特别是二人还在里面挣扎搞破坏。
“撕拉”一声,两人从棺材滚落,猛地砸下。
“咳咳……”苏卿下意识抱住秦暮,将自己垫在下面,被砸得背疼。
秦暮愣了片刻,反应迅速从他身上爬起来,忙问:“阿卿,你没事吧?”
“咳……没事。”苏卿说,还来不及爬起来,迎面就看见燃烧的烈火,热浪扫过他脸颊,火星子差点落在他脸上。
浓重夜色里,火光冲天,刺得他眼睛疼。
“他们要烧死我们!”苏卿吓得连忙爬起来,连咳嗽都硬吞了回去,“秦暮,跑,我们快跑!”
秦暮看着眼前,平静说:“跑不了。”
苏卿扭头去看,借着火光看见了数不清的纸扎人将他们包围,密密麻麻得让人头皮发麻。
纸扎人脸上各个颜色鲜艳,诡异的眼珠、腮红和大红嘴巴,一对对无神的眼睛盯着他们。
纸扎人之首纸司仪,用诡异的语调说:“已死之人,该入黄泉。”
“滚蛋,你才已死之人!”苏卿拉着秦暮手臂,和他背靠背,紧紧贴站在一起。
“已死之人,该入黄泉。已死之人,该入黄泉……”
无数纸扎人重复着这一句话,在寂静如死的夜里显得震撼,惨淡月光更为其增添几分惊悚骇人。
纸扎人们一边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重复,一边摆弄僵硬的纸片手臂,张牙舞爪地朝他们逼近,活像一副恐怖精怪图。
苏卿一边觉得自己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要蹦出身体暴毙而亡,一边又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应对之法。
怎么办?要怎么办?鬼片和僵尸片里都是怎么演的?这些东西害怕什么?童子尿、桃木剑还是黄符?
他觉得自己大半夜经历这么多,简直要突破怕鬼的阈值了,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能碰到这种灵异事件,和这些鬼玩意斗智斗勇。
“阿卿,火,他们怕火。”秦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苏卿怔住,是啊,纸怕火。
正好他们身边是那堆本来准备烧死他们的熊熊烈火。
苏卿挑出两根正在燃烧的柴火当做火把,递给秦暮一根,非常警惕地盯着纸扎人。
包围他们的纸扎人速度果真慢下来,变得迟疑,迟迟不敢再前进,但嘴里还是机械地念着:“已死之人,该入黄泉……入黄泉。”
即使苏卿两人手里拿着勉强算武器的火把,可这么多纸人,跑又跑不过,打也打不完,完全不是破局之法。
还没等苏卿想出什么应对之策,只听纸司仪语调忽然变得尖锐拉长:“良辰吉时已到——”
苏卿有一瞬的晃神,冥冥中仿若听过这样一句话。
那一刹,他觉得自己精神似乎脱离着远去,他恍恍惚惚丢掉火把,目无焦距地看着剧烈燃烧的火堆,有种想纵身扑进火海里的冲动,如飞蛾扑火。
他愿意的。
苏卿才堪堪迈出一步,就被人扯住了手腕。
秦暮的声音落在他耳边,似乎又捂住了他的耳朵,柔和似水:“阿卿,别听。”
苏卿蓦然回神。
只见不知何时圆月高悬,月光似红纱,洒落一地,天地宛若笼罩在新婚盖头下,说不清是血色,还是喜色。
四野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纸扎人突兀笑起来,咯咯吱吱,嘻嘻哈哈,笑声如涟漪回荡在空旷夜里,笑声未停,又有人唱起歌谣:“鬼新郎,鬼新郎,纸棺材里鬼新郎……人恍恍,来拜堂,阴阳路上离人殇……”
寂静夜里,笑声空灵,歌声古怪,一字一句让人心下毛骨悚然。
苏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回想起刚才自己仿佛着魔一般,还心有余悸,忍不住跟秦暮吐槽:“好端端的突然唱歌,还是这种恐怖童谣,刚才还好有你拦着我,差点就着了他们的道,吓死我了。”
话音刚落,谁知原本双眼无神的纸扎人忽然亮起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脸上的大红嘴唇越发夸张,像是扯出了一张张血盆大口,狰狞扭曲着朝苏卿和秦暮扑过来。
整个画面怪异至极,伴随着诡异歌谣,让人几乎呼吸停滞。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驱邪除祟,破!”
一道清脆的女声陡然响起,紧接着是一阵符箓金光,金光凌厉,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卿听见无数扭曲尖锐的叫喊,带着极致恐惧、垂死挣扎、死不瞑目的痛苦哀嚎,实在不像人所能发出的声音。
等他睁开眼时,原本密密麻麻的纸扎人已经消散个干净,只余下那俱被破坏的棺材和满地纸片碎屑。
皓月当空,万籁俱静。
而距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女子,女子明眸皓齿、发如泼墨,及腰长发利落束起来,显得身形凌厉,手持桃木剑。
女子快步走过来,先是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发现他们完好无损,并未受伤,才颇有意思地上下打量二人装扮,鼓掌揶揄道:“啧啧,新婚夜啊,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们。”
闻此声,苏卿才得空看了一眼秦暮,这才发现秦暮穿着一袭鲜艳夺目的嫁衣,眉眼似乎也被描摹过,墨色长发仿若沾染了皎白月色,清风晓月,衬得更是芝兰玉树。
他的眼睛是澄明月光的琥珀色,望向人时,有股难以言喻的温柔。
苏卿怔愣片刻,心如擂鼓,反应迟缓地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则是与秦暮般配的绸红喜服。
两人并肩站在一块,俨然一对即将拜堂成亲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