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翳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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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殿下，臣有罪，望殿下责罚。”
“谁要罚你了，”李灵荇垂下头，不敢去望那双漆色的眸子，却又禁不住心底的躁动，偷眼瞄了一下，“本宫……本宫才不惜得搭理你这种风流人物。”
谁人眉间的浅疤轻动，带起几分笑意，连纤长的睫翼也掩不住。
“那殿下是打算，直接臣的罪？”
李灵荇正欲反驳，抬眼间却发现那剑眉星目已近在咫尺，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
“干什么干什么？当着我面来这套是不是？欺负湘儿不在是不是？”
言濯柳闻言只一笑便直起腰身，耳尖却已覆上了点点红晕。李灵荇仍旧垂着头，看不清深色。
“看你妹妹好玩，逗她几下。”
“开玩笑而已。”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却不想听了对方的说辞，言濯柳笑意更甚。
李灵荇假装着舒了口气，心里却浮现了几分怅然。
不过，可是，她为什么要期待呢？又为什么要怅然呢？对方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她想到这，不由得眸光一暗，索性目光偏开，不再看那双漆色的眸子。
言濯柳自是察觉到李灵荇这点神色变化，不由得开始心机，面上的笑意也减了几分。
她……是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还是说，那只是我的错觉呢？
先不管了。
少年人大步流星地踏入远处的暮色，向着秦淮畔最繁华的闹市方向走去。
“哥！你等等我！”
“啧，忘了，你这小身板不能跑。”
……
春日的夜晚，榴花似火。华灯初上时，六朝的金粉才在这一刻真正展示出来自己的华美。游龙潜蛟的颜色应在那浅金色的眸子里，构成了一副不曾见过的歌舞升平。
寒鸦扑棱了几下翅膀，许是不想破坏了这盛世华景，只识趣地默默守在枯木苍枝，睨着喧闹的人流。
复又抬眼望月，恰是差一分圆满。
“荇荇，这里人多，你跟进我。”李昳宸颇有些担心。今日晚上不知怎么了，偏生夜市的人多的就挤得慌。三人身旁不是传来他人的抱怨声。
“哎呀你碰到我了……”
“对不住，对不住大妹子，我不是有意的……”
“小宝！我的小宝！到娘这儿来啊！”
“……”
言濯柳忽而跳了几下右眼皮。
他这种预感一向很准。倒不是像那些个大夫说的什么睡眠不好，就是他对不祥的预感，一向很准。出身将门，尤其是对于外族入侵有着格外的敏感。
漆色的眸底骤然带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敏锐，环视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族人，唯有个表演杂耍的少年，眉眼看上去有几分像是羌塘人。
羌塘此国，名义上是大宣的一个附属国，实际应该叫“附属县”差不多。位于雪域高原之上，终年苦寒，国家即使拥有再大的国土，人口也不过大宣江南富饶之地的一个县。
说起这片大陆上，大宣可谓是占据着绝对优势。从北边绵延数千里的云脊山脉，到江南鱼米之乡，再到南海如明珠一般的几座群岛：东起云脊山脉主峰鹄羽雪山，西至古玉门关内那一片浩瀚沙海，可谓是地大物博。东南西北四面，每面各有一个附属国——极北羌塘、西域楼兰、东夷蜃海、岭南惠疆。
其中蜃海与惠疆避世已久，唯有边境与大宣有些贸易往来。惠疆之地的首领，巫蛊卜算的名门师家，更是与大宣同出一族，关系匪浅。唯有极北的羌塘与西域的楼兰，因自身环境恶劣，百姓生存困难，时常派兵南下东进。这二者，简直是天枢军一直以来的死对头。
不过因为跨越云脊山太过艰难，因而大宣对羌塘的南下一直是能和谈何谈，不能何谈再打。按理说羌塘一个小国，人也不多，灭国几乎不费天枢军吹灰之力。但这打羌塘，难就难在那高耸的云脊山脉，以及羌塘所在的极北雪原。
极北雪原——据传是被创世天神诅咒过的地方。里面的人，不得出，外面的人，难以进。羌塘人若是到了江南水乡，必会痛苦异常昏睡难醒；而大宣人一旦踏入极北雪原，便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因而这些年，天枢军打的仗，比较大的战役多是与楼兰打的。楼兰人虽没羌塘那么得天独厚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却也是不乏能马良将，又有国教伽蓝教的加持，也算是天枢军的劲敌。这些年，楼兰又隐隐有联手羌塘的趋势……还有那一直被朝廷克扣的军饷……
言濯柳抬眸，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在那双漆眸里也不过纸醉金迷。
倘若边疆局势再这样下去，大宣怕是又要送一位公主去和亲。
等等，公主？
他猛一回头，却只见那羌塘少年依然笑盈盈地站在球上抛着烧火棍，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几声叫好。
而那抹青色的身影，却在付完糖葫芦的账后，在人群中一闪便不见了。
“荇荇！李灵荇！”
他向着她消失的地方逆着人流走去，却被推搡着乱了脚步，又回到了原地。
言濯柳心下一惊，回头看向那羌塘少年。
却见那地方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不过戏耍的人没了，围观人群也少了。那双漆色的眼睛扫过人群，再没看到那天水碧的袄子。
白皙的指节骤然攥紧，手背上浅疤交错，隐隐透出青筋。
她哪去了？
或许是去哪间铺子了，他没看到？
他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决定，迈步就往前头亮着灯的笔墨铺子里去。“她喜欢吟诗，喜欢寒兰，喜欢听琴，喜欢喝白茶，喜欢焚檀香……”一桩桩，一件件地浮现在他心头——这些都是她爱的东西，她或许是去买这些了？
她不会，不会有事的吧？
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对于心头那点慌乱的安慰。
“言濯柳！”一人抓住了他的袖口，“荇荇在不在你这边？”
这一声打着颤。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那人急的浑身都在抖。李昳宸明显是也找不到李灵荇了，跑来寻了言濯柳，寄希望于她能在他这里。
但是很显然，李昳宸要失望了。
二人走遍了任何一个她可能会到的铺子——卖笔墨纸砚的，卖花鸟鱼虫的，还有茶馆，香料铺子……甚至就连她几乎不可能会去的胭脂铺子，珠宝铺子，都找了，结果只有一个——没有。
“这里人这么多，她会走到哪里……她平日里和我一起出去，绝对不敢离开我半步的……”李昳宸的话里满是自责。
“昳宸，”言濯柳开口，语气里是少见的凛然，“好像，有羌塘人混进城了。”他知道这样说会让李昳宸更急，但是这话他不得不说了。“那我妹妹……”李昳宸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话头。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她人还不知道在哪，平安与否都不确定，是不是羌塘人下的手现在还不好定论。
万一呢？万一只是他们没看到呢？
“问问路人吧，”言濯柳沉了声，转身向那正在收拾摊位的老妇人，“奶奶，打扰了，可有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青色衣衫的？”
那老妇人闻言抬起了头：“穿青色衣衫的？你说那金色眼睛的？不对啊，那小姑娘个头矮的很，看着也就比十岁高不了多少。”“我小妹身体不好，比寻常孩子长得要慢。老奶奶，您看见的那个小姑娘，向何处去了？”
“她啊，”老妇人细细打量了一下李昳宸，“她不是跟着你走了吗？”
“谁？”
“你啊，就是你，眼睛长得跟她一样的小伙子，她不是被你牵着往北城门走了吗？”
“奶奶，您确定吗，”言濯柳又开口问道，“仔细想想，当真是他？”
那老妇人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收拾起摊位上的东西。“老婆子我别的不好使，就是认人绝对不会错。你这小伙子，衣服虽然跟他不一样，但是面上看着倒是一丝一毫不差，莫不是双生子？”
李昳宸听了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
此时李灵荇正被“李昳宸”牵着往北城门走去。
“哥哥，”李灵荇勉力跟上那人的脚步，“我们要去哪儿？”
“出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翳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