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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雾凇 ...

  •   连日的雨落个不停。寒气混进水汽间,钻入人骨缝里,冷得出奇。

      觉清没见过如这般下雨的冬季,兴许水土不服,病歪歪了好几日。

      柳槿和为衙门之事焦头烂额,他需要聘新的捕头和刑名师爷、安顿无处可归的流民、下到村子去视察里长乡长们粮仓储备......

      府内唯有徐怀是快活的。他放了冬假,又见到淑姐姐,喜不自胜,晚上要念儿哄半个时辰才肯入睡。

      觉淑沿袭了公府的习惯,成日待在左厢房里刺绣读书,亦或是隔窗望着已显颓势的银杏树,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偶尔也来觉清房里,大多是陪徐怀——她和徐怀的交流一直在觉清眼皮子底下。

      觉清看着觉淑熟悉的脸,却觉得她如此陌生。

      她行止有度、明哲保身、不露情绪、柔顺寡言。既听从周氏的话,也不得罪自己。

      “觉淑,你愿意入宫么?”觉清问。

      她正摆弄着徐怀的木头小玩意,闻言敛眸低笑:“哪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嫁谁不是嫁呢?”

      徐怀插嘴:“淑姐姐要去皇宫了么?虽然里头很大、很漂亮,但规矩多,叫人害怕。还不如——还不如这里有趣!隔壁家的雷阿蛋,可会捉蛾子了......”

      “童言无忌,倒是一语中的了。”觉清缓缓道。

      觉淑没说话,纤长的手指绕着木玩偶脖子上的小绳子。

      第二日外头竟覆了层薄雪,温度倒没前几日低了。觉清坐在床榻上,靠着三四个鹅绒枕,面前搁着漆木小案,摆了粥品小食,脚边捂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文墨捧着绣棚,给徐怀做香囊;冯姑生在南方,极少见雪,喜滋滋地抢了可有可无的扫雪活计,在屋外赏雪。

      外间的小丫鬟送上信笺来,觉清纳罕:“谁会给我写信?”

      展信一读,竟是柳槿和。

      文墨把绣香囊这事抛开,鬼精鬼精地冲觉清挤眼睛:“姑爷离去三日,就如此思念小姐了!”

      觉清嘴上连称不信,实则心跳如鼓,一段话要反反复复看几遍才明白意思。

      柳槿和道,横村边上有座山,眼下有雾凇奇景,问她是否想前来观赏。

      “小姐,您笑什么?”

      觉清收起信件,“鹤鸣商行的孟家,就在孟村。咱们去孟村旁边的横村一趟。”

      文墨瞪着眼,不知所云。

      正院这边打点行装,动静引得左厢房里的客人探头张望。觉淑思量片刻,立在门口问:“阿姐这是做何?”

      觉清裹着厚厚的斗篷,轻松道:“闲来无事,出门走走。”

      觉淑皱了皱眉:“阿姐可归来用晚膳?”

      “来不及。我打算去下辖的村子走一趟,过几日同夫君一块儿回。”

      “原来如此,”觉淑温声道:“既是姐夫赞同,觉淑便放心了。阿姐与姐夫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叫人艳羡。”

      觉清扬了扬下巴:“无需他同不同意,我想去就去了。劳你安抚怀哥儿,恐他闹脾气。”

      觉淑怔忪地目送觉清一行人走出垂花门。那道困住她的门。

      横村并不远,只是雪天路滑,徐八将马车赶得格外仔细些,入了夜方到。

      村口有个集市,支了几个热汤摊子,几口大锅咕噜着羊肉汤,摆三五桌椅,招牌下的油灯暖融融的,引得归路上冻得发僵的夜路人搓着手要一碗汤吃。

      觉清看见了柳槿和。他戴一顶不合适的毡帽,塞不进去的耳朵吹得发紫;他一脚蹬上条凳,姿势颇豪迈,将肉汤喝出烈酒的架势。

      他边上坐着县尉褚时安,两人碰了碰碗,干羊肉汤。

      觉清情不自禁地猜:他总不会是在等我罢?

      文墨已替她嚷出来了:“姑爷特地来接您呢,小姐!”

      那厢的柳槿和似是长了对兔儿耳,扭头望见她,欣喜地招了招手,又对褚时安说了句什么。

      觉清走近,柳槿和却摘了毡帽跑出来,一把戴在她头上:“碰巧你没梳高髻,便借你戴罢。我眼下在乡长处落脚,地方略远,难行车马,你可要喝一碗汤再走?”

      觉清小声道:“无碍,走罢。”

      柳槿和笑道:“方才我同褚县尉打赌,看谁家的夫人先到——果不其然本大人赢了。”

      觉清疑惑:“你如何知晓我一定会来?”

      柳槿和摆出算命先生的模样,念念有词地捏指掐算道:“我趁夜观星,料到信件约莫正午时分被你打开,你呢,读完信必定立马拾掇着起身了。行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到横村。”

      觉清岂会信他胡言乱语,嗔他一眼,加快步子往前走。

      柳槿和轻轻松松赶上,“明日清晨咱们去松山,而后可以去瞧瞧这儿的半月湖,那处地势平坦,很适合跑马......跑驴。”

      “大人安排妥当,可惜我没闲工夫。”觉清正色道:“我需去一趟孟村。”

      柳槿和颇为受伤:“我真心诚意邀你来观景,你却还惦记着案牍事务?”

      “敢问柳大人,如今身家几何?”

      他撇了撇嘴,把埋怨皆咽回肚里。

      觉清成功噎住柳槿和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无他,只因乡长家的床榻太窄了!

      她清晰地感知到身旁的热源,甚至平躺的时候,两人的胳膊都挨在一起。

      柳槿和身上气味侵袭过来——清浅的松木的味道,与他的外形很相配。可嗅着嗅着,觉清竟闻到一股甜味,并不突兀,也没有混杂,只是让她更着迷于他的气息。

      觉清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羞红着脸狠狠翻个身,背对他继续睡。

      脑子是不曾胡乱想了,冰块儿似的脚底却让她难以入眠。她小心翼翼地把腿蜷缩起来,不过多久,暖和的地儿又凉了,她可怜巴巴地继续缩。

      迷迷糊糊间,一双温暖的手捉住她脚踝,柳槿和的声音似远似近,觉清困得很,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反正浑身热起来了,正好舒舒服服入梦去。

      翌日觉清睁开眼,引入眼帘是一片雪白。她懵懂地眨两下眼,画面更加细致了:交错的衣襟、隐隐可见的锁骨......

      觉清立马闭眼,心中暗笑,怎么做这种梦啊,真是。

      但人终究骗不了自己。她试探性地动了动,掀开一角被子,从柳槿和臂弯中滑出来,她全神贯注,紧张得冒汗,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柳槿和悠悠醒转。

      觉清僵住。

      柳槿和眯着眼看她片刻,随即瞪大眼,猛然起身,以被环住自己:“你对我做了什么?”

      觉清失语,结巴道:“我没,没有......我能对你做什么!”

      柳槿和一副被占便宜的模样:“谁知道呢,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门儿清。”

      觉清又窘又气,抄起方枕往他脸上砸去:“谁稀罕对你如何?”

      柳槿和笑起来,居然拿起枕头反击。两人打闹好一会,才各自洗漱更衣。

      松山离留宿的地儿不远,与乡长夫妇一起用了早膳后,觉清二人便出门上山。

      “倒没瞧见褚县尉一家。”觉清好奇。

      柳槿和道:“褚夫人未来。县尉自是不去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觉清不曾见过雾凇,也未尝设想过会是这般晶莹剔透的冰雪之林。

      盘根错节的古木刺向苍穹,旁逸斜出、彼此纠缠的枝节凝上一层霜,被压得纷纷朝地。节节积累、枝枝重叠,整棵树唯有黑白二色。深的是遒劲枝干、浅的是随心舒展的桠。如此这般,一树接一树,一林连一林,长满霜雪的森林、凝着薄冰的山道、笼罩山腰的雾气白云——举目远眺,上下一白。

      “怕是天宫九阙也难寻此景。”觉清看直了眼,伸手轻碰垂下来的冰枝,簌簌落下雪花。

      “山顶可俯瞰丛林,更为精绝。”柳槿和道,“大小姐可还走得动么?”

      觉清紧了紧领口系带,昂首往前去。

      素白蜿蜒的山道虽美,然而实在太滑。觉清趔趄好几回后,柳槿和看不下去,攥住她手,“你穿得这样多,一不留神摔跤,可就沿着来路滚下去了,得费多少人力寻你?”

      觉清恼得用指甲划他手心。

      却被他抓住机会,五指钻入她指缝,牢牢扣住。

      柳槿和冲着她挑眉笑,觉清本想做出恼怒表情,可敌不过已经弯成月牙状的眼睛。

      两人走走停停,交握的手也微微濡湿,只是谁都没放开。

      终于登上山顶,清冽空气灌入胸腔,柳槿和感慨道:“如此大好河山,民生安稳,河清海晏,真是我等之福!”

      觉清微笑颔首,而柳槿和话音一转:“是这样的由来么,晏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雾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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