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材竟是我自己》面团儿

5、第 5 章

　　“方禾，你愿不愿意……”

　　幸运在最后一秒，把剩下几个字吞回肚子里。

　　生病后，人的内心会变得比平时脆弱，更加容易受情绪影响。

　　她不能在这种状态下，冲动地做出任何决定……

　　方禾还在等她后面的话，却只等到了一长段沉默。

　　他搓了搓手，感受到夜风越来越大，催促道：“饭快，快凉了，你吃。”

　　幸运一把揪住他转身离开的衣角：“你等一会儿，我叫个车。”

　　“不用。”

　　方禾被她揪着，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只是转着脑袋看衣角上那只手。

　　幸运把袋子放到门口的柜子上，固执地找出手机：“不行，等车到门口再走。”

　　“有公交，别，别麻烦了……”

　　“这会儿就知道麻烦啦？”

　　幸运斜睨他一眼，在手机上点击一会儿，态度放缓：

　　“最近的公交也要走二十多分钟，你就是那么走来的？”

　　方禾望天，装作没有听到，背后的幸运的声线突然柔和，轻轻地飘来一句：

　　“而且，关心是互相的。”

　　“！”

　　方禾瞳孔猛地一缩，连回头去看她表情的勇气都没有，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叫车用了多久，方禾就僵了多长时间，幸运也就看了他背影多长时间。

　　手机震动两下，她放开他的衣角，手心搭在他的后背上：

　　“回家吧。”

　　“好。”

　　方禾脚步踉跄几下，像是喝醉酒一样，走得不太稳当。

　　他很快调整过来，快步消失在幸运的视线中。

　　幸运打开他晚上带来的袋子，里面已经没什么热度，便放进微波炉重新加热。

　　一碗蛋羹，酱油香油细心地单独放在一个一次性小盒子中。

　　一碗皮蛋瘦肉粥，边角处漏出来一些，但是能看出方禾尽量保持袋子稳定，没有颠簸。

　　她吃完蛋羹，粥喝了一大半，肚子喝得鼓鼓的，身上也恢复气力。

　　他熬的粥与外卖的粥完全不一样，瘦肉真材实料，加了好多块，嚼起来很香，却完全不柴。

　　调味只有少量咸盐，对于一个病人的胃口来说，恰到好处。

　　幸运洗干净保温桶和碗，不停地想：

　　为什么他做的饭这么合她的胃口呢？

　　她简单洗漱，躺倒床上突然意识到——

　　合她胃口的，可能不仅仅是他做的饭……

　　做早饭时间，幸运又一次在梦中看到后厨时，已经没有一点惊讶。

　　她这次的视角比变成蒜那次还难受，周围的食物变得巨大无比，她和无数粒小米挤在一起，从一个透明瓶子里往外看。

　　方禾戴着口罩，迟迟没有开始处理食材。

　　他系上围裙，又装作手滑解开，便有理由重新系一个结，反反复复拖延时间，连附近干活的张姨都发现了他的小心思：

　　“怎么跑了一天外勤学会偷懒了？”

　　“没，没有。”

　　方禾不甘地反驳了一句，被张姨盯着不敢再磨蹭，手掌从每一样食材上方飘过，纠结不已：

　　“是包菜吗？难，难道是葱？面也有可能……”

　　幸运被关在瓶子里望眼欲穿。

　　救命，变的东西怎么一次比一次离谱啊！

　　不用说方禾找不到，她自己都想不到变到这种地方……

　　方禾还在那里神神叨叨：

　　“你，你可以动一下吗？”

　　他瞪大眼睛，不放过桌子上任何东西的动态。

　　半晌，眼睛看干了，活一点儿没干……

　　张姨忍不了，冲过来就逮住他一顿说教：“今天要是因为你开饭晚，耽误整个公司的运作，多尴尬？”

　　方禾有苦难言，除了他，大概没人会相信总裁每顿饭提前到后厨来视察……

　　还是乔装的。

　　方禾没办法，开始做饭，只是在处理每一样食材之前，都态度谦卑地道个歉：

　　“我，我轻点。”

　　幸运：……

　　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呢？

　　她一粒小米又能干些什么呢，躺平罢了。

　　方禾尊重对待了那些错误目标，轮到熬小米粥的时候，胡乱把米倒出来一些，给幸运洗了一个永生难忘的澡……

　　在盛放小米的碗中倒入清水，用筷子快速搅动，就算做洗米。

　　幸运和同胞们一起，被卷入巨大的漩涡中，头晕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状态，简直要被搅到另一个次元中。

　　换了几次水，小米洗不出来颜色之后，方禾把小米倒入即将烧开的锅当中。

　　幸运在晕乎中，结束了小米悲惨的一生。

　　她从睡梦中睁开眼，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仿佛还没有消失，忍不住干呕了几下，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浪费了一些时间，她赶到公司时，踩着截止时间打卡，和一堆同样踩点的员工们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幸运提着装保温桶和碗的大袋子，去食堂找到方禾的打饭窗口：

　　“喏，很好吃，多亏你，我的病才能好得这么快。”

　　“没事。”

　　方禾口罩中传出的声音轻快，把对方的袋子接过来放好，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问道：

　　“今天是什，什么？我洗得很，很轻。”

　　幸运笑得有些虚弱：“是小米。”

　　“？”

　　方禾石化了。

　　他努力回想刚才对小米做了些什么，碗中旋转的小米们浮现，他艰难挤出一句：

　　“没，没事吧？”

　　“现在没事，治好了我多年头晕的毛病……”

　　幸运难得开了个玩笑，沉吟片刻，补充道：“以后做饭时还是不要在意我变什么了，既猜不到，还会浪费你的时间。”

　　方禾多给她舀了一个茶蛋，犹犹豫豫：“可，可是……”

　　“作为食材时的经历不会影响我的身体，就是一种梦，你正常处理食材就好。”

　　“好。”
　　“……可以了，我早饭吃不了五个茶蛋。”
　　“哦。”
　　“四个也吃不了……两个，不能再多了。”

　　*
　　幸运回办公室的路上，与已经到岗的秘书打了个招呼：

　　“我爸妈用什么诱惑你，让你随时把我的消息转告给他们？”

　　秘书一脸心虚，摆出“他们实在给的太多了”的表情：“也没什么，就是答应帮我介绍对象。”

　　“……”

　　幸运想起她爸妈为了给她找另一半，不仅把商圈的适龄男女加了一遍，连公园里的相亲群都加了不少。

　　她本人虽然没有被撮合成功，但她热心的爸妈倒是当了好几对夫妻的媒人。

　　“你悠着点，再告密婚假打个对折。”

　　“不要啊幸总！”

　　两个人拌嘴几句，很快恢复工作状态。

　　秘书调出堆积的工作，简单给她介绍一遍，然后犹豫几秒：

　　“合作方刚才发来了邀请……”

　　“邀请？”幸运眼睛微眯，“是公司的名义，还是潘河个人名义？”

　　“潘河用他们公司的号发来的。”

　　幸运轻叹一口气，有些头疼地回答：“知道了，我之后回复他。”

　　她先把重要的工作处理完，才抽空看了一眼潘河发来的邮件。

　　啰啰嗦嗦一大段，无非是想找她出去吃一顿饭，美其名曰“祝贺双方公司的合作”。

　　幸运撇撇嘴，不由吐槽：“和以前那个拐弯抹角性格一模一样……”

　　她也以公司的口吻，相当礼貌委婉地回复一大段，总结下来就三个字：

　　不合适。

　　邮件很快变成“已读”的状态，幸运舒坦了，浑身轻松去食堂吃饭。

　　她病刚好，胃口不怎么样，挑清淡的菜填饱肚子。

　　同桌子吃饭的员工等她吃完，主动搭话：“幸总，最近经常在食堂看见您。”

　　幸运猛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外面吃饭了……

　　她避重就轻，温和笑了笑：“可能是最近食堂饭好吃的原因。”

　　“确实确实！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我在朋友圈晒菜色，还被好多朋友羡慕了呢！”

　　员工兴冲冲夸了一堆，比划着大拇指：“幸总，您可千万要把食堂的宝藏大厨留下来！”

　　虽然知道“留下来”是针对她总裁身份说的，但幸运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方禾的窗口方向，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方禾惊得瞪大眼睛，瞬间低下头，搅拌着剩下的菜发呆。

　　幸运轻笑，转过头，垂眸回答：

　　“我尽量。”

　　……

　　幸运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固定模式。

　　工作和家两点一线，凌晨梦到变成食材，饶有兴致猜一番食物种类，然后开启忙碌的一天。
　　偶尔的午觉会让她与方禾在下午相处一会儿，每晚都能在空荡的公司中捡到孤单的身影，然后开车捎回家。

　　她与方禾之间的关系愈发复杂起来。

　　一方面，他们是唯二知道幸运梦境秘密的人，像战友一样，有着独一份的默契；另一方面，工作圈和交际圈完全不同，连站在一起都显得有违和感。

　　那层暧昧的隔膜，没有人率先戳破……

　　令幸运惆怅的事情不只这一件，潘河那边的邮件也让她心烦意乱。

　　他不仅用私人的号联系她，被忽视后，甚至借助公司总经理的名义约她吃饭。

　　幸运可以不给潘河面子，但合作方领导人的面子，不得不给。

　　她选了个时间，订下餐厅座位，给了对方回复。

　　到了这天，幸运需要腾出来晚餐时间，所以中午没顾上吃食堂，点了些吃的在办公桌上解决，一直忙到半下午。

　　工作处理得比预想快，她定好闹钟，趴在桌子上休息，怀着想见一见某人的小心思，变成了一颗鸡蛋。

　　方禾对待食材的手法已经回归正常，不会再小心翼翼，而是眼角带着笑意，边做饭边分享些什么。

　　今天与她分享的，是他的家庭。

　　“我，我爸家暴，把我妈打跑，就打我。然后我，我长大后，他就打不过我了……”

　　他扬眉吐气地描述当时赶走来要钱的暴力男人后心情有多爽，幸运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张姨路过他旁边，满脸迷惑：

　　“你自言自语什么呢？跟吃的说话？”

　　“嗯。”

　　张姨嘴角抽了抽，眼神和看傻子一样：“你觉得你周围有东西能听懂？”

　　方禾温柔地拍了拍一个西红柿：“食，食材是有灵魂的。”

　　“什么灵不灵魂的……”张姨摇着头走远，“唉，没救了。”

　　方禾不在意她说的话，希冀地戳了戳西红柿：“猜，猜对了吗？”

　　离西红柿超级远的鸡蛋：……

　　无所谓，反正番茄炒蛋会把它们聚在一起。

　　方禾把鸡蛋磕破的一瞬间，幸运意识回归，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打了一个哈欠。

　　她去洗了一把脸清醒过来，熟练地化好妆，翻出休息室衣柜里压箱底的礼服……

　　之前在一次晚宴上穿过一次，是某品牌的高定，算是给足潘河公司面子。

　　幸运本身气质卓然，加上不输造型师的化妆做发型手法，走出公司的一路上惊艳众多员工。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搭话：“幸总，有宴会吗？”

　　“嗯，最近那个项目的庆功宴。”

　　幸运没有细说，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走路带风，员工们想多问都撵不上她。

　　潘河开车来，在幸运公司门口等她，刚把车停下，抬眼就看到了盛装打扮的幸运。

　　她微长的头发被卷成慵懒的弧度，配上眼角上挑的眼线，美得漫不经心。

　　幸运出旋转门时，差点与一个员工撞上，浅笑地转身道歉，裙摆扬起的弧度撩得潘河心动不已……

　　他按了一声喇叭，下车绕道副驾驶，帮她打开车门，绅士地用手掌挡在车框上，以防她碰到头。

　　幸运一挑眉，侧身避免与他接触，钻到副驾驶中。

　　潘河苦笑一声：“还以为你要坐到后座去。”

　　“本来想这么做的……”幸运系好安全带，把搭配用的包包放在腿上，“那样显得你和司机一样，算了。”

　　“呃，你性格比以前温柔了不少，没有那么强势了。”

　　幸运斜睨他一眼，把头转向车窗外：“别废话，直接去餐厅，位置我已经发给你了。”

　　汽车启动前，她似乎在旋转门那端，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呆愣着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