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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摘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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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府。
“小姐,小姐?”云扇放下手中的洗漱用具,隔着屏风唤了好几声,却仍没听到回应,她焦灼的看了看外头的天,还是绕开屏风走进去。
安枳星还躺在床上。
她睡姿很好,面如白瓷,长睫微垂在眼下打下阴影,粉唇娇嫩,像画里的睡美人。
云扇短暂的惊艳一下,又马上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安枳星的手臂。
“小姐,该起了,今日您还和谢公子有约呢。”
安枳星缓缓睁开眼,她昨晚翻来覆去了许久才睡着,此刻突然被叫醒,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晕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
安枳星“蹭”的一下坐起来,“辰时?快云扇,快,准备洗漱。”
云扇也连忙行动起来,到一旁的衣橱里拿衣服,“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小姐您先披上一件衣服再去,诶!小姐!”
云扇话还没说完,安枳星就直接掀开被子踩上鞋,急匆匆的下床。
她赶紧随便取了一件外衫给安枳星披上。
“这天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了,早晨的寒气也重,小姐也不注意一点。”
安枳星手忙脚乱的洗漱完,“没那个时间了,快为我梳一个发髻。”
“没事的小姐,来得及的。”云扇拿起梳子,她的手很巧,三两下就为她梳了一个活泼灵动的发髻,又挑选了几只发簪,对比着那个更好。
“这个就很好了,发簪不用再选了。”安枳星从妆奁里挑出来一只步摇和两朵小珠花。
“那今天为小姐化什么妆呢?”云扇为她簪上发簪和步摇。
“上妆就不必了,稍微描一下眉就好了。”
“平日里就算了,今日小姐既然是要和谢公子去约会,又怎能不上妆呢?”
安枳星哭笑不得,“首先我和他不是约会,这话你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别到外面乱说,其次,哪还有多少时间来给我慢慢上妆啊。”
“那就让他多等一会呗,既然邀请了小姐多等一会又怎么了。”
云扇小声嘀咕,从镜子里对上安枳星不赞同的眼神,又忙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到最后云扇也只是为安枳星描了眉,遮了点眼下轻微的乌青,涂上一点口脂,不过安枳星底子好,就这样也叫人挪不开眼。
“小姐真好看。”云扇看着铜镜里的安枳星,明明并未精心打扮,却好看的让她挪不开眼。
“就数你嘴甜。”
“奴婢说的都是心里话,在奴婢眼里小姐就是最好看的。”
安枳星笑起来,起身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在我眼里云扇也可爱极了。”
对上安枳星突然凑上来的脸,哪怕是看了那么多年,云扇也还是不受控制的一下红了脸。
安枳星忍不住笑了出来,去衣橱里挑了一件衣裳换上,“云扇,去备好马车。”
“小姐不用早膳了吗?”
“来不及了,在车里备上一点点心就好了。”
云扇想说些什么,犹豫半晌后还是退下了。
安枳星换好衣服,站在铜镜前左看右看,又从妆奁里挑出一对耳环和手链。
镜子里的人明眸皓齿,耳环在发丝里若隐若现,身姿纤细柔软,出挑的像一只细细的垂杨柳枝。
安枳星把耳边的发丝挽到耳后,羞涩又期待。
长安是大齐首屈一指的大都市,作为都城,长安城内的城门都修葺得格外高峻,城墙在阳光下显出古朴厚重的灰黑色,站在站在城墙下,人渺小的像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依傍着的柔弱小草。
安枳星到的时候,谢璟喻已经在那等着了。
倒也不是安枳星来得太晚,现在距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只是谢璟喻起的太早,待在府里也是抓心挠肺的,倒还不如提前在这等着。
安枳星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城墙下背对着她的谢璟喻,人来人往的人群里,她只看得到他。
谢璟喻今日穿了一身青色长袍,墨发高束。
衣服让他看上去温和了许多,青绿的颜色柔软的像春天里的风,高高束起的头发又让他多了几分张扬热烈的少年气,交织起来就像是一湖澄净的春水。
当真是应了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谢璟喻还歪着头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踩着脚底的小石子,姿态散漫。
安枳星安静的看了一会,不禁笑起来。
很奇怪,这样的谢璟喻让她感觉幼稚又可爱,像个小孩子。
“谢璟喻!”
谢璟喻立马站直身,回头望向她。
安枳星就站在那,一个人,歪着头眉眼弯弯的冲他笑。
谢璟喻看着,不知哪里好笑了,却也忍不住跟着扬眉笑起来。
他三两步跑到她身边,弯下腰来,“可曾用过早膳了?”
安枳星摇头。
昨晚心里一直惦念着今日之约,满脑子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写些什么,现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可也是真真切切的辗转道半夜才勉强入眠,今日确起得迟了些,只在马车上垫了几块糕点。
谢璟喻下意识的皱眉。
他本意只是想由此来挑起一个话题,却不料安枳星还真未用过早膳。
现在已是辰时三刻了,再晚的话对她身子不好。
谢璟喻把游玩计划向后推了推,带着她去用早膳。
青棠间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酒楼,其名取自“当时未见青山老,满目棠梨映红袖”,据说是酒楼掌柜为他已故去的妻子所取。
青棠间位于朱雀大道上,地理位置极佳,来往的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或是富甲一方商贾。
两人方进青棠间,肩上搭着白巾的小二便连忙迎上来笑道:“二位客官好,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来打牙祭,寻个清净点的雅间。”
“诶好嘞,二位,楼上请。”
青棠间足有四层之高,足以俯瞰长安内大部分的建筑,三、四层是专设的客房。
小二领他们进的雅间名为折竹居,迎面墙壁上绘着清翠的长竹,就是茶盏上也刻着竹子的纹路,极为雅致,同谢璟喻的衣裳颜色也是极为相称。
“二位客官可想吃点什么?”
安枳星看向谢璟喻,正欲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却见他摇头,“我无忌口,你点便是。”
“早上也不便吃太油腻的,来两碗云英面和一份红豆糕便可。”
“好嘞,二位稍等。”
小二一走,雅间里就安静了下来,偌大的一个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连彼此的呼吸声似乎都靠在耳边。
安枳星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和谢璟喻出来,此时后知后觉的感到尴尬和窘迫,她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几乎要令她窒息的沉默。
谢璟喻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偷偷的看安枳星一眼,犹豫着是否要现在开口将小木人赠与她。
他犹豫好半晌,才心一横鼓起勇气,“你......”
可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将他的声音全压下去了。
安枳星下意识地朝窗外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疑惑,“你方才是要说什么吗?”
谢璟喻也不知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略感遗憾,总之,一鼓作气、再而衰,刚才好不容易撑起的勇气一瞬间被戳破,漏的一丝都不剩了。
他舔舔因紧张而有些干涩的唇,对她微笑,“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
安枳星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到时边走边看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只要和他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小二送上了早膳,还另外赠送了一小碟酱菜和一壶杨河春绿。
“这云英面怎的还不是面了?”谢璟喻用竹筷轻轻戳了戳盘子里奇形怪状的物体,疑惑,“连汤水都没有,倒像是蒸熟的面疙瘩。”
安枳星失笑,“确实是蒸熟的,只是长安美食太多,它在其中并不出名,因此很多人都没听过。”
“这云英面是由藕、莲、菱、芋、荸荠、慈姑、百合等混在一起,选择净肉,烂蒸。石臼中捣细,加上糖和蜜,蒸熟。再入臼中捣匀,再用干净的刀切了吃的,不过青棠间的会加一点面粉,吃起来口感会像面食一点,也更有嚼劲。”
谢璟喻夹起一块,入口弹牙,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切成细末的藕莲脆劲和肉糜的鲜味,回味又带着不浓烈的甜,口感很丰富。
“如何?”
“不错,外表朴实无华,吃起来挺令人惊喜的。”
安枳星笑,“虽说是甜口的,但合着酱菜一起吃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而且这儿的红豆糕入口微甜,但又夹杂着丝丝的咸,别有一番风味。”
谢璟喻按她说的都试了一遍,他其实并不是很爱甜口,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每一道他竟然都觉得挺好吃的,尤其是红豆糕,红豆粒粒分明,咸甜的度把握的极好,既不会太腻,又不会让咸味喧宾夺主。
难怪这青棠间能一跃为长安最受欢迎的酒楼之一,手艺确实是没得挑。
安枳星斟了一杯茶递给谢璟喻,突然就想起清华长公主问过她的问题。
她犹豫半晌,“你爱饮茶吗?”
谢璟喻认真的想了想回道:“也算不上多喜爱吧,只是这么多年也喝习惯了。”
安枳星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哪里惹到她了,她突然开口,语气变得冷淡,“所以说那怕不喜欢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反正也是要习惯的。”
谢璟喻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被她声音里的冷漠唬得一怔。
安枳星突然感觉很难堪。
问题是她自己要问的,对于谢璟喻来说,他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了她的问题,长公主和她谈话他什么都不知道,也知道她此时的心情。
或许他今日原本是打算愉快开心的与她度过这一天的,一天才开始,却被她劈头盖脸莫名其妙的发一通脾气。
而她甚至还因为他的回答觉得有些委屈,可真正应该觉得委屈的是他才对。
安枳星低下头,忍住汹涌而来的羞愧委屈的泪意。
“怎么了?”谢璟喻有点担心。
“没事,你吃吧。”
她骗人,明明就有事。
可她始终低着头,不愿说什么,也不抬头看他。
谢璟喻放下筷子,叫她的名字,“安枳星。”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安枳星以为他生气了,不敢吭声,更不敢抬头。
谢璟喻起身坐到她旁边,“抬头,看我。”
他语气很认真。
安枳星小心翼翼的抬起一点头,只隐约看到他的衣襟和脖颈。
谢璟喻干脆托起她的脸,直直的对上她闪着泪光,小心谨慎的眼睛。
原本还绷着一张脸的谢璟喻瞬间缴械投降,他无奈的叹口气,动作轻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怎的还哭了呢?”
“没哭。”
她嘴硬。
“好,没哭,是我看错了。”
他总是如此温柔的包容她。
“但是呢,刚刚你说的话,我不赞同。”
他依旧温和,一边解释一边注意她的反应,“不是因为我知道我会习惯,才将不喜欢的东西保留,而是因为我本身就不讨厌喝茶,所有它才会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习惯。”
“茶能喝就行,但人必须是我喜欢的,一点将就都不行。”
他的目光温柔却又灼热,刺的她慌乱无措的移开眼。
谢璟喻松开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簪,“别人怎么想无所谓,但我希望你能记住。”
“记,记住什么。”
“记住,有些人,我永远不会选择将就。”
比如说,你。
安枳星,我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