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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摘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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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喻回来的时候,曲水流觞正好到了尾声。
安枳星望向他,“姨母寻你作甚?”
谢璟喻撩起衣袍坐下,“没什么别的事,就是问问家中情况。”
谢璟喻的母亲与清华长公主是多年的好友。
安枳星点点头,欲言又止。
直觉告诉她,姨母找谢璟喻的主要目的,绝对不只是单纯的关心好友。
在这种时候找上谢璟喻,大概率是因为她。
青藤阁是清华长公主的私人府邸,府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她的眼,更何况是她与谢璟喻男未婚女未嫁的两个人,在后院里相处的那般亲密。
她咬唇,姨母绝对是知道了。
她看向谢璟喻,见他正襟端坐,注意到她的目光后还对她微微一笑,看上去并不像被刁难过的样子,便略略松口气。
待秋菊宴结束后,按照惯例,安枳星需要向长公主辞行。
画屏扶着安枳星起身,谢璟喻也跟着站起来,掸了掸衣角,“不知五日后郡主可愿拨冗,与璟喻与东大门处相见?”
安枳星打趣,“赏你这个脸了。”
谢璟喻弯下腰,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来,“璟喻谢郡主赏脸,五日后辰时三刻,璟喻必备好香车宝马恭请郡主。”
安枳星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又忙掩住唇,冲他摆手,“知晓了。”
“那璟喻就先行一步。”他拢了一下衣袖,“告辞。”
安枳星指了一位小厮,“送谢公子出府。”
那小厮上前一步侧身低头恭敬道,“谢公子,请。”
谢璟喻向安枳星略一颔首,跟着小厮离开了。
谢璟喻一离开,安枳星笑着的脸就垮了下来,有些苦恼该如何应付长公主的询问。
喜欢一个人并不丢脸,可安枳星骄傲惯了,不敢让自己的心意暴露,生怕对方对她其实并无此意。
说白了她就是懦弱和贪心,想与他更进一步,又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除了云扇和画屏外,还没人知晓这件事。
清华长公主不一样,安枳星直到现在还没遇到过长公主想知道却没挖出来的事。
可清华长公主知道了,就意味着皇舅舅和父母亲知道,万一再传到谢璟喻耳朵里......
一想到到时会面临的场面,安枳星已经开始感觉头疼了。
此番大概率是要被看出来的,可若是不去的话,完全就是不打自招了。
她低叹一声,还是乖乖去了偏殿。
偏殿里,清华长公主正在饮茶,见安枳星来了,便笑着放下茶盏朝她招手,“快来,坐。”
“姨母。”她稍一行礼便依言坐下。
桌上放着一盏茶,她轻碰杯身,触手温热。
果然。
她敛下眉眼,心知该来的还是逃不过。
“快尝尝,上好的明前龙井,本宫特意向你皇帝舅舅讨要来的。”
安枳星执起茶盏,轻呷了一口细细品味。
“如何?”
“不愧是天下名茶。”
茶香清远悠长,不是浓烈的侵略感,也不是似水的绵柔。初入口时,是盈盈的涩味,不重也不淡,待茶水入喉,却又有浅淡的回甘萦绕在唇边,久久不散。
她不禁又轻轻感叹一句,“好茶。”
“既然喜欢,就让觅夏为你去取一饼来。”
长公主招来觅夏和画屏,“去茶室为郡主取上一饼。”
安枳星心里一个咯噔,知道清华长公主这是在支开画屏。
但她还是笑着道谢,“谢谢姨母。”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清华长公主看着安枳星,状似不经意的问,“枳星以后的夫君应当也是一个爱饮茶的。”
她能不知道谢璟喻的性子,喝茶跟喝酒一样,什么好茶放在他那都跟牛嚼牡丹一样,只是糟蹋她的茶。
安枳星一怔,谨慎的犹豫道:“也许会算不得爱茶,但也应该是会饮茶的。”
她其实并不知晓谢璟喻是否爱茶,但他长期行军在外,有时连水都是稀缺资源,应当是没有闲情逸致去品茶。
只是平日里却也不见他像江云开那般,一杯直接一口就下肚了,瞧着像是会品的模样。
不过安枳星并没有忘长公主的真实目的,她又镇静的直视长公主的眼睛,补充说道:“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枳星也说不准,毕竟枳星始终认为没有几个人能像枳星和姨母一般爱茶,因此在我这,大多都算不得是爱茶之人。”
清华长公主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我们枳星这般优秀,夫君必然也会是风雅卓越的文人,文人哪有不爱茶的,那些整日里舞刀弄枪的武将,枳星定然是不会喜欢的。”
“那也着实说不准。”安枳星勉强笑道,“且不论武将了,就我父亲其实也算不上多喜欢饮茶,多数时候都只沾一沾,并不多饮。”
“更何况武将也并不是只有会舞刀弄枪、上阵杀敌的,也会有通晓史书之人,更何况我泱泱大国人才辈出,指不定哪天就出了个文武状元,那也未可知。”
“枳星真的不喜欢吗?或是说枳星其实已有了心上人?”
“没,没有,能为强盛我大齐献一份力的,无论文武,枳星都十分敬佩。”
安枳星蜷缩着指尖,紧张的声音几乎都要发哑。
长公主好似被说服了,不再多问,只是点头笑道:“若是真的出了个文武状元,乃我大齐之幸。”
安枳星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有哪里被她忽略了。
正思考着哪里不对时,一抬眸就对上清华长公主别有深意的眼神,她心口猛然一跳,一瞬间就什么都想清了。
她说的太多了!
平日里她若真的不知道的话,就绝不会问一句回三句,而是会直截了当的摇头回一句“不知道”,那会解释这么多。
她以为自己是镇定自若的回答,但实际上在长公主眼里,只怕就是慌张无措的找补。
她闭了闭眼,终于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不再问了。
因为没必要了。
她说了这么多,表面上是不知道、有可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
但实际上基本等同于把一切都撕开在长公主面前说;“是的,我喜欢谢璟喻,不是别人,就是谢璟喻。哪怕他不会品茶,不一定和我有多少共同话题,但我还是喜欢他。”
安枳星不敢对上长公主的眼睛,满身都像是被看光了的窘迫。
清华长公主敛了敛眼底的笑意,知道安枳星现在怕是羞愤不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叹口气。
到底还是年轻,心里藏不住事,一诈就全抖干净了。
安枳星低下头安安静静的,乍一看看上去好像从容淡定,只有那不断抖动的睫毛,隐约窥见她内心的慌乱。
觅夏和画屏取完茶饼回来了,安枳星悄悄松了一口气,起身抬头,却不敢对上长公主的双眼。
她声音平稳,完全看不出刚才内心的无措。
“姨母,时间不早了,枳星就先回府了。”
清华长公主也不多加挽留,颔首应,“去吧。”
安枳星福身告辞。
待除了青藤阁,安枳星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叹息,“全说出去了。”
画屏安慰她,“陛下和长公主都那样疼爱小姐,定然会好好考虑小姐的心意的。”
安枳星抬头,青砖灰瓦雾蒙蒙的延伸到天的尽头,她沉默良久。
可若是不愿的是他呢?
“罢了。”她低叹口气,“回府吧。”
*
五日之约不过是五个日夜,眨眨眼便过去了,可有的人却只觉得一日三秋,眼巴巴地盼着。
好不容易熬到约定好的那天,天还未亮,谢璟喻就一个翻身下床。
墨发披散,白色的亵衣外披着墨蓝色的长袍,支着手托着下巴站在衣橱前,拧巴着眉,苦恼着该穿怎样的衣服才好。
过去也不是没有同安枳星一起出府过,但这次到底是他专门以谢璟喻的身份邀请安枳星去游玩,意义不一样,他也想表现得更好一些,最起码能让安枳星感觉到他对此行的重视。
平日里为了行军方便,他的衣服多为短打或劲装,少有几件不是的,却又感觉不太合适,像如今长安盛行的服饰就更别提了,那是一件都没有的。
早知道他应该先去问问江云开的意见,毕竟长安每一次的穿衣风潮,无论男女他都如数家珍。
“二公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来者名为虚语,是谢璟喻母亲的贴身婢女。
“何事?”谢璟喻拢紧了衣衫。
“夫人命奴婢为公子送些衣物来,说是公子定然用得上。”
“送进来吧。”
“是。”虚语推开半扇门,低着头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夫人还要奴婢转告公子一句话。”
她犹豫了一下,语气努力做到平淡无波,“虽说公子因为激动的睡不着,所以起的比鸡还早的行为让夫人觉得很丢人,但还是祝公子得偿所愿。”
谢璟喻挑眉,被调侃了也不恼,只是笑道:“去回禀母亲,就说谢她的好意了,只是如今还为时太早,请母亲勿要着急,耐心等待。”
虚语应了一声,低头行礼告退。
怎么说知子莫若母,知晓谢璟喻会烦恼什么,也知晓他的性子,硬是卡着时候送上解决的法子。
谢璟喻笑着摇摇头,拎起衣裳一瞧,布料触手细腻柔滑,针脚细密,上面的刺绣精致逼真。
他换上衣裳捏了捏衣襟,站到窗边的铜镜前。
镜中人身形颀长,衣袍飘逸,墨发高高束起,容颜俊朗,眉眼间透露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与张扬。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拿起放在枕边已经涂好了水漆的小木人。
他微抿嘴唇,拇指在上面细细的摩挲着,心里忐忑与期待交织。
她会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