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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两侧山峦叠嶂,杂草丛生。

      柯孜孤身只影行走在山谷之间,身旁还跟着威风凛凛的狼兄。

      不似刚离开东戎时的黄沙漫天,罡风阵阵。

      越往东走,绿洲渐渐盎然,植被稀疏,不多茂盛但也不似枯槁。

      时至今日,柯孜依旧难以想象狼兄是如何把仅吊着半条命的她,一路拖行到此,也不知究竟叼着她行了多少个日夜,只知道初醒时天地焕然一新,而她则如饿狼扑食般,怕是当时她眼中的绿光更甚于狼兄。

      也可能是上天体恤,觉得她命不该绝。

      总之柯孜如今生龙活虎,一扫前些日的颓然,踏上寻找阿卡的征程。

      柯孜根据周遭环境推测自己可能已经接近中原。

      幸好安达为自己备下的包袱中有寻常百姓常着的布衣,既不会太过“中原”,也不会太过“草原”。

      她拿到包袱的第一时间先把自己扮上。

      柯孜一早便在想,外出行事,女子装扮多有不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时就命安达多备些男子的服饰。

      如今想来,这可能是此次出行,她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

      然——

      那包袱定是被落在那一片黄沙之中,惶惶不见天日了。

      柯孜不管行至何处,附近皆是万里闲云,她暗觉像是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一般,兜圈打转,总也走不到头。

      柯孜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还是决定继续深入。

      既然已经接近中原,那在多走些距离,说不定会遇见附近的百姓,届时找人打听便是,总不能辜负这几日的劳累奔走。

      同时柯孜深深地信服先辈留下的一句忠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柯孜加快脚步,暗自思量,东戎与大宪两军交恶,城门定是关卡戒严,但城外一定有没能及时撤至城中的流民。

      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眼下的她也别无选择,只能将希望寄予老天,望能在体恤她一次。

      ……

      在接连行路若干时辰之后,柯孜果然得上天垂怜,终于见到了所谓的“流民”。

      她欣喜若狂,那流民可能不觉如何,但天知道他是柯孜从东戎逃出之后见到的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活人!

      那人丝毫不知自己在柯孜心中意义重大,先是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人近乎疯癫的失常,待看清柯孜身后是何物时,浑身发抖,见了鬼似的拨腿就跑。

      柯孜僵住了满脸堆起的笑。

      “……你跑什么啊!有狼追你吗?”

      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看向狼兄。

      一人一狼,面面相觑。

      柯孜无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走吧,狼兄。”

      柯孜郁气暗结的又行了几个时辰。

      天色将暗,柯孜正感叹又是徒劳无功的一日时,终于又得上天垂怜。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

      这次柯孜没等那人走近,就先喊道:“兄台留步!不必惊慌,我家狼兄不咬人的!小弟有事相……求……”。

      柯孜待看清来人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看着那人直觉头皮发麻。

      那人斗笠下的脸庞沟壑斑斑,络腮大胡参差错杂,左眼被一道伤疤斜锉,身着褐色破旧布衣,坦胸露腹,满脸都写着:“我不是好人。”

      更棘手的是——

      那人腰间别着一把宽刃猎刀。

      柯孜干笑着后退,面如土色道:“小弟就不留兄台叙话了,兄台继续赶路便是!”

      狼兄野兽的本能感觉到来者不善,浑身毛刺倒立,挡在柯孜身前冲那人发出威胁的低嚎。

      柯孜见状,暗自庆幸,幸好有狼兄在,那人定不敢与狼兄缠斗。

      谁知,那人拿下腰间猎刀,竟是要拼手一搏的架势。

      先辈啊,说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狼兄嘶吼着朝那人扑去,一口钳住那人持刀的右臂。

      他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就要甩开狼兄,约是困兽犹斗,竟然生生将狼兄摔了下去。

      狼兄就地滚落稳稳站定,将口中鲜血淋漓的死肉吞食入腹。

      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疮孔,脸色阴鸷的瞪着狼兄,恨不能将狼兄拆吃入腹。

      柯孜在一旁心焦踱步,不知自己是该上还是不该上,犹豫着会不会给狼兄添乱。

      思毕,她一咬牙一跺脚直袭那人后背,将他踹翻在地。

      那人也不是草包,居然格外灵巧,立刻借势起身,将猎刀举过头顶,以撕裂苍穹之势,重重劈向柯孜。

      原本以她的身手全然可以轻松躲过,毕竟这人和忽格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的,但狼兄趋于本能的飞扑,先一步将柯孜撞开。

      柯孜迅速回头,狼兄已被猎刀削下一耳,汩汩的鲜血喷涌而出。

      那人见状,不给二人喘气的机会,再度使刀朝狼兄劈去。

      柯孜急中生智,二指从地上捻起一颗石子,将那人的利刃震开。

      柯孜上前查看狼兄伤碍,兀自权衡利弊。

      狼兄受伤,情况如何都对她不利。

      柯孜回身将狼兄遮护在身后,怒视那人道:“你可是要金币财帛!”

      那人闻言呆愣片刻后颇有兴趣的砸了咂嘴道:“说来听听。”

      柯孜不着痕迹的暗哼一声。

      有戏。

      果然天下小人皆唯利是图,不过眼下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柯孜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满嘴瞎话信口拈来:“我从隔壁县来,临行前父亲许我不少金币银两,我嫌累赘,又怕贼人惦记,就将其挖坑掩埋,你若是放过狼兄,我便带你去找。”

      那人听罢,破口大笑道:“你以为我会信?”

      柯孜额角一滴冷汗垂下滴在颈侧的衣领处,“我自会陪你同去,到时候我若是诓你半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只求你放过狼兄。”

      那人不语,略思索后道:“少来!适才比划那两下,你小子分明是有身手的,我放走你狼兄,你少了软肋,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是也不是!”

      柯孜腹诽这莽夫怎如此不好糊弄!

      “我是有功夫,但不多!行走江湖无武艺傍身还行什么江湖啊!不然我为何要带着一匹狼随行左右。你若实在不放心,将我手脚绑起,你背我去也成啊!”

      那人鼠目滴溜溜的转,突然狡黠一笑道:“小子,莫多言,我不信你,你那狼兄我绝不放!你若是想你和你狼兄活命,最好乖乖的带我去找你那金币财帛,若敢骗我……”

      柯孜咋舌,万万没想到这莽夫居然反客为主,威胁起她来了。

      罢了,姑且先将眼下的小命苟且住,之后……见招拆招,行一步看一步了。

      出乎意料,那人眼见天色已暗,居然没有逼迫柯孜带路,而是将她和狼兄拖回林中猎屋。

      说是屋,也不过是用树干柴草搭起的一个草亭子。

      那人把柯孜和狼兄扔在一旁,便自顾自从竹篓中取出应是他白日里猎下的活物,皮都不扒直接茹毛饮血,大快朵颐。

      柯孜见状胃囊翻滚,干呕数次,几欲吐出,索性别过头。

      那人盯着她惨白孱弱的脸颊,森森然发出一阵嘲笑。

      待那人进食完毕,柯孜想着吃饱喝足您该睡了吧。

      那人果然跨步走进草屋,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偷得几分清静时,那人反握了把手掌大小的匕首再度朝柯孜走近。

      柯孜咬了咬唇,惊慌道:“你意欲何为!”

      狼兄奋力挣脱不得,从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

      那人冷笑不语,月光撞在匕首刃面之上,刀光从她眼前划过——

      匕首刺破柯孜皮肉,将她的小腿刺了个对穿。

      柯孜没能忍住,痛呼出声,惊得四周鸦鸣阵阵。

      那人桀然一笑,复将匕首拔出,单手拎起柯孜前襟,将她连人带狼扔进为捕猎挖下的阱坑。

      “料你也插翅难飞,这便才算万无一失。”

      说完用草皮将洞口盖住。

      柯孜心中暗骂,咬紧牙关,摸索着左腿的伤口,应该只是挑破了皮肉。

      月光从草皮间隙处偷得进入,光影斑驳打在柯孜的脸上。

      不知怎的,柯孜的脑海中忽的接连浮现出父汗,阿娜,伊善还有挺身前线的阿卡契宓。

      柯孜靠着洞壁,呆滞的盯着一处。

      恍然间,一滴眼泪掉落在一旁,柯孜愣住,茫然的揉了下眼睛,竟然是自己的眼泪。

      这滴眼泪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令沉淀在她心中许久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

      柯孜再也忍不住,双腿屈起,用尽全力的抱紧自己,小声的啜泣。

      狼兄呜咽一声,紧紧的贴着柯孜。

      狼兄温热的体温传来,柯孜这才如梦初醒。

      她伸手揽过狼兄,腿下的鲜血依旧丝丝渗出,柯孜精致的小脸血色褪尽,她拧着绣眉,羽睫扑朔,眼神迷离,因失血过多,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狼兄左耳的血已经止住,亦是失血过多,浑身无力,脚下发软。

      兄妹俩一腿一耳,同病相怜。

      坑外冷风戚戚,万籁俱寂。

      突然一阵隆隆的响声自地面传来,在这孤寂的暗夜中尤为清晰。

      柯孜警觉,强打起精神,附耳在洞壁静静地听,像是铁蹄踏境,难以分辨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而来,也或许是……四面八方,数量绝不在少数。

      她抱紧狼兄,思忖真是祸不单行。

      那猎户也似有察觉,脚步匆匆不知在忙些什么。

      柯孜怕那人丢下她兄妹俩独自逃跑,立刻仰头大喊:“喂!还想要钱吗!”

      片刻后,阱坑的草皮被掀起,月光顷刻间照亮四周,突如其来的强光令柯孜猝不及防,眯着眼睛转向别处。

      那人在洞口探出头来,神色慌张,眉头紧皱,不耐烦道:“等着!”

      那人将草绳一端仍至柯孜脚下,“拉紧。”

      柯孜正要用绳子把狼兄绑好时,那人见状开口打断道:“还管那畜生干嘛!”

      柯孜懒得理会,艰难的将狼兄绑好,才抬头道:“你若还想要钱就闭嘴!否则我宁可死在他人手里,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那人脸色难看,神色慌张的盯着洞外某一处,转而看向柯孜,恶狠狠道:“你死定了。”

      那人消失在眼前,柯孜心想他会舍得让她死?

      狼兄身上的绳子瞬间被拉紧,柯孜勾起唇角,果然还是舍不得钱。

      马蹄声渐渐逼近,声音越来越清晰,柯孜倒没有太过惊慌,反正如今情况再差,不会比死更可怕了。

      相反那猎户倒像是怕极了来人,神色慌张,全然没有面对自己时那副游刃有余。

      柯孜暗自思索,究竟是何人能让他惊慌至此?这人在面对狼兄时都不曾退让,难道来人比狼兄还要可怕?

      脚边扔下的绳子打断柯孜的思绪,马蹄践踏之声如雨般碎碎,越发逼近,她抓紧绳索,迟迟不见那人动作,外边传来狼兄与那人对峙的声音。

      那人原本是想要将柯孜拉出阱坑,毕竟金钱的诱惑太大,但那小子不识趣,非要先救那狼崽子。

      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先将那狼崽子救出。

      然而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到月光下奔驰的马阵,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人会杀了他的!

      他不在执着于柯孜这点金钱财帛,拔腿就要跑。

      不料被那狼崽子咬住衣袖,大有不救人就咬死他的架势。

      他早就看这狼崽子扎眼,吃了自己一口臂肉不说,还屡次阻挠。

      他一脚将狼兄踹翻在地,啐了一口骂道:“去你的!”

      眼下情况紧急,他也识趣不在纠缠,背起竹篓,四下打量片刻,便扬长而去了。

      柯孜猝然听到狼兄的哀嚎,又听那人叫骂,担心道:“狼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柯孜看到狼兄灰头土脸的探头望着她时,心下顿时了然。

      刹那间,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偷得天光一瞬,少顷闷雷炸裂,眨眼间风驰电掣,大地都在轻轻颤抖。

      大雨倾盆,来势汹汹。

      柯孜避无可避,由里到外,湿的透彻,抬头大喊:“狼兄不必管我了!你已仁至义尽,我不能在拖累狼兄,就此别过吧!”

      狼兄连连呜咽,迟迟不肯离去。

      宁非池日前行至此地,张嵁便道此地地势优越,遂建议原地休整,宁非池便应了。

      前些日里,斥候来报便提到附近是出了名的野窝,土匪成群。

      宁非池便经常趁队伍休整之时,点一队人马,在附近搜寻,虽不能将其诛杀殆尽,却也能解一方安宁。

      张嵁从大局出发,虽不甚认同宁非池身为主将为这种鸡毛蒜皮之事动身奔波,但又觉得宁非池心系百姓,如此小事都要亲力亲为,又颇为赞许他此等作风。

      理与感之间,几度拉扯。

      宁非池知张嵁心中疑虑,让他不必担心,但也没多言语。

      张嵁跟宁非池也相处甚久,虽不了解他十分,但也能猜中他半分,说白了宁将军就是我行我素,自在惯了。

      不过宁非池能来提前知会他一声,已经大出他所料了。

      想着宁将军威名远扬,也由着他去了,就当是为即将到来的恶战热身好了。

      今日宁非池照旧点了一队人马,沿附近巡逻,正要返回之时,突闻一声哀鸣划破长空,直直传入他耳中。

      宁非池使劲辨别方位,立刻催动胯下骏马,疾驰而去。

      身后众人待宁非池动身后,才连忙跟紧宁非池的人马,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行至发声地附近时,失了方位,这时突然间电闪雷鸣,顷刻间下起了暴雨,雨势湍急,猝不及防。

      宁非池等人顶着雷雨倾盆,几番搜寻未果,正要带兵撤退时,猝然间闻得一声狼嚎。

      那声音悲戚哀切,令人共情。

      宁非池催马循声驰去。

      柯孜腿脚不便,呆坐坑底,狼兄不肯离去,站在洞口边就这么一双眼深深地盯着她。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须臾间便近在咫尺。

      柯孜此时倒是异常的冷静。

      宁非池等人拉缰勒马,马儿仰首朝天嘶鸣。

      宁非池翻身下马,抹去脸上的雨水,瞥见一匹绿眼野狼守在一个大坑边,定定的向下望着。

      那狼只有一只耳朵,见宁非池靠近也不动声色,直直的望着下面。

      宁非池心有疑虑,莫非那洞里有什么东西?

      柯孜听闻洞外人马既至,想必是听了方才狼兄的嚎叫,循声而来。

      她试探着开口道:“有人吗?”

      柯孜听到那人忽的停下脚步,继续道:“可以救救我吗?”

      宁非池这才知道洞里的是人不是东西,他踱步站定在洞口边,居高下望。

      和着泥水,宁非池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只从声音衣着辨别出应是个年岁尚小的少年。

      那少年举目高望,和宁非池的目光撞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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