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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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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认识，那自当是将过往细细道来，若是有什么误会也可以讲清，总好过两人真的结为夫妻才发现闹了乌龙。若不认识……”程少商好看的弯眉拧到一处，后半句她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你不认识我，大冬天跳到冰湖里去捞我，脸都没看清就上门要娶我，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袁慎长叹一声，陷入沉默。
过半晌，他有些怅然地望着庭院，沉声道：“有时候，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大梦一场。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也许有一天一觉醒来，时移世易，过往的种种钻营和谋算，尽皆成空。”
袁慎说完，静等着女孩讥诮反驳，不料却始终没有听到她开口。转过头，只见她乌黑的眼中似是蓄着一汪深潭，微风拂过，粼粼微光。
“你……”
“你说的，我懂！”程少商粲然一笑，不禁感慨，有文化真是好，袁慎竟能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其实到现在，她也不确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前世的经历如此苦涩，如今虽为勋贵之女（三流的），来路也已经如此不易。都说古时一切都很慢，车马周转，千里尺素，但涉及身家性命之事，却常是一朝一夕间皆可生变。也正因如此，既然她有了第二次机会，她想好好活下去，走出一条她自己的路。
“袁公子，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与我成亲，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有自己的好恶，有自己的筹算，就算嫁为人妇，亦要有自己的天地和自己要走的路……”
“少商，”袁慎柔声打断她，“你要说的，我都明白。”
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袁慎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想要一个与君相伴的机会，而你，自可去实现你想要的一切。”
“你保证，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做之事，成为我不想成为之人？”
“只要我在一日，程少商永远是程少商。”
说这话时，袁慎已站在离少商很近的地方，言辞恳切，近乎哀求。
女孩终于释然地扬起嘴角。
“好！先不说这门亲事如何，我程少商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说着，少商故作豪迈地将稚嫩的小手拍在袁慎的肩上。
袁慎一时气阻，差点晕厥。
后来，他二人说好，正旦次日，他会携聘礼，到程家拜访。
那日时近正午，袁慎盘算着到了程府，刚好可以顺理成章地与未来岳家共用午膳，既能不显得过分殷勤，亦能有时间多与少商相处，还能在岳家混个脸熟，没想到，一进程府，就察觉到氛围十分不对。
此时，除了程母和程始兄弟三人，其余人皆在九骓堂。
袁慎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奔九骓堂而去，果然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孤零零地跪坐在下首正中。
“善见来了，我们有家事要处理，你不如到正堂等候片刻。”萧夫人感觉有些不自在，虽然有意想杀杀自己女儿的威风，但又不好在未来女婿面前。
“无妨，本来袁某与诸位也将是一家人了。”袁慎状似淡然，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少商正在接受审判。程少商听他云淡风轻地与在场众人谈笑，斜睨了他一眼。
“既如此，不如善见来说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大哥程咏好似揪住救命稻草，热切地给袁慎递眼色。
袁慎接到信号，微微一笑，“要我说，此事自然不是少商的错。”
清朗的声音在宁静的九骓堂漾起轻微的回响，堂内众人如同石化。
半晌，程少宫忸怩不安地说：“我们好像还没告诉你发生了何事……”其他兄弟也是一时无语，心想，你护媳妇，也不要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如此理直气壮吧。
袁慎回道：“这有何难，看堂上诸位的座次，想必是少商的婢女与堂姊程姎的婢女生出些许事端了吧。”
袁慎管理家中事务多年，更在陛下近前侍奉，这点小事在他面前，不过孩童把戏。
“若是婢女擅自为之，少商自然不知者无罪。若是少商授意为之……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若是与谁结下仇怨，定会自己动手了结，不会拐弯抹角指使旁人。是矣，少商无过也。”
在场众兄弟无不发出赞赏的叹息声，连少商自己也投去惊喜的一瞥。
“据我们了解，你也不过与小女见了区区数面，何以对她的为人如此笃定？更何况，你定然听过都城里关于小女的流言……”萧夫人内心烦躁，忍不住反驳。
“萧夫人，此言差矣。流言本就是真假掺杂，与其信之，不如止之。就算少商真的如外面所说的那般嚣张跋扈，肆意妄为，若没有父母兄长的庇护，她也不过是孤军奋战，难道要她面对别人的讥嘲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真的如此，她早就被那些恶毒之人吃干抹净了，要如何挨到亲长们归还之时？”
萧夫人心中的烦躁已经升至顶点，兄长们都红了眼眶，程姎已经在不住地抹泪了。
程少商目光低垂，面容宁静，始终不语。
见四下静默，程少宫轻声地告诉了袁慎事情大概的经过。
“所以，确是婢女的过错无疑。”程少宫断言到，一边是有意炫耀，一边是强行借用。
“非也，非也。”袁慎不给大家缓口气的时间，继续道，“诸位难道忘了少商已与在下定亲之事？”
随后，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张案几而已，还是长兄用过的，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吗？
少商将来嫁入袁家，自有泼天富贵享之不尽，光凭今日袁家带来的聘礼，已足够晃花程府众人的眼睛一段时日了。更何况，外嫁后，少商只会偶尔回府探亲，何必与娘家阿姊结仇。这么简单的道理，纵是婢女亦心知肚明，又怎会以一张二手的案几故意炫耀？
“在场都是明眼人，将程姎堂姊的婢女拿下，细细审问，还愁问不到真相，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见众人僵住，袁慎毫无顾忌地一把将少商扯起来。
“萧夫人无非是担心委屈了堂姊，若今日之事有什么差错，那都是我袁某的不是，定会给堂姊赔礼，任凭责罚。”他就势握住少商柔软的小手，胸膛滚热。
因为区区书案在半个外人面前出了这桩事，萧夫人已经觉得十分下不来台，又见这半个外人对女儿那般不由分说、理直气壮地袒护，反倒将自己衬得像个恶人，萧夫人只觉无名怒火直冲胸腔，亟待爆发。
见形势不妙，桑夫人立刻起身，扑向萧元漪。
“姒妇怕不是头疾又犯了，快快，我带你去饮药汤！”边说边对青苁使眼色。待萧夫人被不情不愿地扯走，青夫人下令将婢女看管起来，慢慢审问。
从九骓堂出来后，众人缓缓心神，准备去用膳，少商扯着袁慎的衣袖，缓缓踱至西侧一处小小的山坡。
“你其实不必如此，我早已想好诸般说辞去应对了。”沉默半晌，少商笑着说。
“我知道，我难道还怕少商君会在自己的地盘吃瘪不成？”袁慎谑笑道。
“那你为何……”本来，少商是对他刚刚肆无忌惮的袒护有些许感动的，无奈这人嘴太欠……
“萧夫人今日之举是有些鲁莽了，凭她的聪明才智，定然很快看出端倪，但是又不想在你面前下不来台，于是只想着大事化小，先把事情压下去，再慢慢处置。但是以你的性格，今日必要讨个让你满意的说法不可，那你猜结果会如何？”
程少商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你们是亲母子，即便多年分离，情意生疏，总归血浓于水，若有灾难临头，定是彼此能以性命相护的。为今日这样的事情，争几句口舌输赢，将本来就不亲密的关系吵得更加支离破碎，直到无法弥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袁慎的声音清澈如水，汩汩地冲刷着程少商的心扉。
“今日之事，你并非是怪那婢女无事生非，只是怨怼自己的母亲一心要袒护他人，却下意识要怀疑和指责自己，是以，你只是想告诉她，你不服。”
程少商已将双手紧握成拳，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着。袁慎察觉后，迟疑了片刻，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将她的拳头包握住，再慢慢舒张开她的十指。
他的手指修长，指腹清凉，她的手心却有些微汗。
“少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在这天地间，你已不再是孤身一人。”说着，袁慎的嘴角浮起一抹笃定的笑容。
他看到她的眼中，亦是有光芒的。
“阿慎，虽然不知为何，但你真的很懂我，就好像我们已经做了一生的知己那样。”
少商自眼角划过一滴热泪，心中亦是温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