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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   我在一家装饰公司做室内设计。老板是一位中年糙汉子,以前从一个小小施工队带了一帮农民工做起来的。那时候,他来我们学校招聘。

      我记得那时候是几家大型设计公司来我们学校做了个专场招聘,老丰的团队那时候还连个公司都算不上,就一个施工队。有活的时候如果人手不够,就去立交桥下面找散工。什么水泥工、水电工、做防水的、刮腻子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久而久之,只要有活,能接上做,身边还是跟了十几个工人。他来我们学校的招聘会转悠,想的是不花钱就能找个设计师。

      我那时候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那种,在学校又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作品,但是又跟大家一样想进大公司当白领,幻想着整天出入高档写字楼,趾高气扬地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间里喝着咖啡。但是好的岗位那都是好多人挤破脑袋也上不去,像我这种,基本没戏。

      老丰一眼就把我“相中”了,我不丑,那天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看起来老老实实中规中矩。他把他的公司说得天花乱坠,说是我一去能独当一面,上面没人对我指手画脚,说是两三年就能搬到市中心的大厦里,我居然信了。

      去了才知道,是一家开在安置小区里面的装修施工队,环境就不说了,就是一套住宅底楼,简单装修成办公室。好在有一点他没有骗我,就是上面真没人对我的设计指手画脚,除了客户。

      我一直相信缘分这个东西,既然去了就好好干,就那么一干就是六年。

      现在公司倒没有继续在老小区里面,开进了一间老式写字楼,环境相对好得多,停车还免费。我很喜欢这里,秋天的时候,写字楼院里那几棵金灿灿的银杏亮得耀眼,秋风吹拂,金黄的树叶洒满车顶,像是给小汽车穿了件金缕衣。

      安排好手上的事,我向老丰请了半天假,去发廊洗了个头,在家化好妆,穿上一身稍显身段的白色连身裙,往肩上挎了那个被我收藏得很好的LV。不得不说大品牌的东西就是好,这么多年了,依旧半点不过时。然后,我打了个车去许雅的订婚宴。

      去之前她千叮万嘱不要我开车,说是万一喝酒了或者有看对眼的男士,让别人送我回家,我也照做了。

      订婚宴的地址远的不是一星半点,跟出租车师傅讲好了送我过去得要二百八,师傅说是那里太偏,回程载不了客,我咬咬牙也同意了。我感觉晚上我必须以及无论如何都得找个顺风车送我回市区。

      于是,从我踏进钟敬家里那个建在半山腰的豪宅开始,我就有意无意地观察谁看起来比较好搞定,会不求回报地让我搭一趟顺风车回市区,我甚至在观察谁开的什么车,揣的什么车钥匙。

      那种看起来穿着十分体面的、目光游离的、四处打望的、眼神犀利的都不是我的目标,当然还有那种带着女人的,我就是单纯想找个看起来老实点的。

      但是以钟敬这种级别的富二代 ,他的朋友似乎非富即贵,光从门外停的豪车不难想象,如果贸然要求搭别人的车很容易引起误会,我看着屋子里来来回回穿着体面的各位俊男靓女,我想着许雅也不会不管我,也就算了。

      钟敬家的这座房子看样子是自建房,建在半山腰上,风景秀丽。在这四月的山中,空气适宜,显得格外清新自然。虽是自建房,但是看得出来是专门找设计师设计,看起来有棱有角,装修细节做得十分精致,很富有现代感。

      后花园里一棵硕大的罗汉松,以我专业的角度,价值不菲。底楼是会客厅和餐厅厨房,宾客很多,底楼连带外面的花园以及泳池边上都摆满了桌椅。厨子请的是一个厨师团队,搞的挺专业的,还自带了一帮服务生。

      饭吃到一半,我就知道我今天八成是得横着回去。因为许雅那死丫头一个劲的在饭桌上给我推荐男人,搞得我没人要似的!任何事情一旦过了头那就变味了,看着一位又一位的男士递过来的酒杯,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其实我并不算没人要,手机里后备选手也算有好几个,偶尔嘘寒问暖、约我吃饭也是有的。我不太愿意把人家称之为“舔狗”,好像那样说了我就成了狗似的。没在这些备选名单里找对象主要的原因在于女人对于一些过分的殷切往往会徒增反感,当然这也是一种托词,说到底还是没遇上喜欢的。

      满桌子人喝的都是白酒!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搞订婚宴,结婚就结婚,直接结婚就完事了,搞这些干什么?我甚至觉得结婚这件事也有些多余。我抬头望着客厅中间那块璀璨夺目的水晶灯,感觉头晕目眩。

      好心办坏事,我估计我今晚是要失态了。许雅似乎也看出来我已经目光游离,连忙找了个女孩子合力将我扶到客厅沙发里坐下,并让人端来一杯橙汁。

      然后一个劲在我耳边说,那个谁谁谁不错,家里干什么的,那个谁谁谁在打听我号码,谁是潜力股,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听见电视机里传出女主播清冽的嗓音。胃里辛火烧肠,难受的很。

      暮色降临。屋子里周围依旧是热闹非凡,一些年长的宾客纷纷离席,只有钟敬那桌年轻人还依旧推杯换盏。

      客厅里陆陆续续坐来一些年轻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我不屑的扫视了她们一圈,发现,我也是她们其中之一,没什么两样。

      其实人追求良好的物质本没有错,未必真要跟着个穷鬼才觉得幸福心安理得。我并非嫌富爱贫,如果是的话,那纯属有病。嫌贫爱富更谈不上,事实上我属于嫌富爱富的那种,矫情的成分居多。我坐在人群里,嘲笑着自己。

      一整杯果汁喝下去,感觉比方才好多了,但是我还得继续装下去,否则大有再被抓去喝酒的可能。

      客厅与花园连接处的玻璃门被一位服务员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

      宾客众多,原来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但是我从旁边的女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以及眼中绽放出的璀璨星光断定,那人...必定是这些女孩子们今晚的终极目标。

      我抬头望去,只见那人被一帮人围住,连同钟敬的父亲以及几位长辈纷纷走上前来与其握手,一群男人西装革履,那画面有点像——国家领导人会晤。姗姗来迟,一群人自然不肯放过他,待几位领导人会晤完毕,拉着他在餐桌前就坐。

      我从旁边人的窃窃私语中了解到,那人是什么建筑集团继承人,身价怎么高,多出类拔萃,刚下飞机立即赶过来的,好像这么一说显得钟敬面子挺大。对方并未往这边看过来,但旁边的女孩子们已经挺胸收腹,端正坐直,有的已经在悄悄补妆。

      我托腮看了眼对面的一个女孩,凉飕飕的天气里竟然穿了件稀薄的纱裙,真够坚强的,而且看起来挺精神,果然是年轻火力旺。我就不行了,虽说穿的也是裙子,但是面料足够厚实,毕竟过两年三十了,跟二十出头的姑娘比不得。

      头还有点晕,我对这些人谈论的内容提不起兴趣,靠在沙发里看着电视。我是真不该把我那牙医男友甩了,人家帅气又体面,不然我今天带着他来,就没这些事。懊恼一点一点滋长起来,酒后很容易产生强烈的空虚感。

      整个会客厅里吵吵嚷嚷,让人头昏脑胀,起身晃晃悠悠走了出去。花园外面是一个露天泳池,在我看来,山里温度低,即便是炎热的夏季,这里也没什么必要设计出一个泳池,又大又占地方。除非是房屋主人确实有锻炼的需要,可看着池子里漂浮的落叶,钟敬这一家子真是又土又壕。

      旁边下几节台阶是一块灌木围起来的花园,中间一套桌椅,坐进去感觉很惬意。四月的山中凉风习习,对于我这种喝了酒的人再友好不过,被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多了。

      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整个建筑的全貌。房子里灯火通明,几何元素的设计,整栋房子看上去赏心悦目,我托腮望去,从专业的角度思索着一些内部结构的布局...

      逆光走来两个人。

      我下意识的低了低头,想要掩饰我已经酒醒一大半的状态。

      “肖潇,肖大美女,怎么躲这儿来了?”来人是钟敬,听他说话的语气,大概也喝差不多了。

      我低头哼哼了两声。

      似乎看出我是喝醉了,钟敬没有继续同我讲话。伸手招呼了服务生,要来一些果汁和简餐,像是给旁边的同伴叫的。

      两人逆光坐在我对面,看不清样貌。钟敬一身正装打扮,时不时在说话,我能分辨出哪个是他。他旁边的人貌似身上也穿了件西装外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几乎没怎么说话。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大多是钟敬在一旁自说自话,说什么自己都结婚了,叫对方也别挑了,挑半天挑花眼了。又说那什么孟千金多好啊,再不济普林斯顿的校友也合适啊什么的巴拉巴拉一大堆。

      我心想,钟敬的朋友圈可真的是挺壕,难怪许雅说随便给我介绍一个都是顶好的,可我哪hold住啊。

      那人应该是下飞机还没用晚餐,被钟敬照顾到这里来吃点东西垫垫。小花园里灯光有些暗,钟敬伸手叫人拿来一块黄色蜡烛,放在中间的餐盘里,点亮。

      四周变得慢慢荧亮起来...

      我依旧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心里似乎对面前的人又有些好奇。想着这位让大家集体为之一振的人是个何方神圣?钟敬依旧在跟他说话,他也依旧是时不时答个“嗯,啊”或者干笑两声什么的。

      借着蜡烛的微光我缓缓看过去,先是见那人深色的西装外套散在身体两恻,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衫,衬衫中间是几层细细的折叠纹路,整体而言,简洁大方。

      目光往上移动的极慢,生怕被人发现,我感觉自己像个偷窥狂。从他的脖子在到他的脸颊,再缓缓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竟然也在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连他样子都没记住就收回了目光。

      我继续装我的醉,对面的两人继续聊他们的天。

      我心里感觉一阵莫名的好笑。看就看吧,多大的场面没见过,别人又不是不让看,又不是蒙着脸,我真的是矫情到家了。

      今年温度一直很低,四月依旧很凉,要不是听从许雅的谆谆叮嘱,我今天怎么也不可能穿裙子。山里忽然刮来一阵风,在树林间来回飘荡,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嘶吼,使得我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骤起,加上这山中其实比市区温度还要低一些,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溜了算了,又不知道这会儿了还有没有顺风车送我回市里,我抬头向房子里望去,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只见许雅俨然一副女主人架势,忙前忙后,正招呼几位客人去打麻将,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功夫理我。

      正思虑间,一阵淡淡的木质芳香被我吸入鼻腔,紧接着一件衣服覆在肩上,一股暖意向我袭来,我怔住了。

      他就站在我旁边,俯身将自己的外套借给我,气息喷洒在我额头,缓了两秒,他又离开,回到他的座位。

      我猛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与他点点了头,说了句:“谢谢。”

      他似点头回应了我,又似没什么回应。

      “肖潇,你好点没有?”钟敬问我。

      我这才想起来我在装醉,哪有那么容易就醒酒的,我半垂着眼皮点了点头,托腮看了眼钟敬,又看了眼他旁边的人。

      那人面容白净,鼻梁挺高,眼神很沉郁。我看向他时他依旧看着我,目光相接处像是织了一层薄薄的缦纱,觉得很不自然,眼睛眨巴了两下旋即将眼帘垂下。而后感觉他的目光依旧在我脸上,颇为古怪。

      手撑得有些累了,我索性趴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

      “你俩躲这儿来了!”,一个男声响起。周围多了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大概是端了酒过来,在小花园里开始喝了起来。两个人的聊天变成了一群人的聊天,聊的是我听不懂的生意,股票、招投标。

      我像听故事似的,云里雾里。

      过了片刻,一只手抚在我背上,心不由地一紧,耳边响起:“潇,你没事吧?有没有好点?”

      听见是许雅的声音,我放松了些,但依旧不敢露出清醒的姿态。透过手臂的缝隙,看着桌上一瓶瓶的红酒,感觉直上头。低声对她说:“许雅,我想回家。”

      “啊?这就不行啦?还早呢...哎呀,都怪我,刚才吃饭就不该让你喝那么多...”

      许雅还在自责,我小声对她说:“哎呀,别说那么多了,有没有顺丰车啊,我没开车。”

      “开车了你这样也不可能开啊。”她朝屋子里望去,在我手臂上拍下,“等下啊,我马上安排。”

      话音刚落,对面站起来一个人,说道:“老钟,那我就回市里了,明天早上还有个重要的会议...”

      许雅一听,两眼放光:“诶——!”

      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那人便说:“好的,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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