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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黑喜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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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红眼,羽翼光滑柔顺,鸟儿旋转脑袋,它们明白,生存,实际只是一个侥幸。
或许他应该恣意懒散地梳理羽毛,然后再继续做那位领主口中所说“不合格的交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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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黑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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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脑袋埋在翅膀下,所有的黑色生物都合上了双眼。庄园里所有的灵魂都明白,放下一份执念有多难,无论爱还恨,是他们的苦心不甘与各种眷舍,才凝聚成了孤傲的怪物。
在一个个密闭的空间,灵魂与灵魂固步自封,永远为一道门上锁。直到阿尔瓦的那扇门被亲自建造它的青年敲开;他天真朦胧地走了进来,带着炽热的一颗心。
被闯入了领地的屋主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动手了解眼前的侵入者。他明知道,若是选择默许,就又会经历重蹈覆辙的状况。
“别离开我,阿尔瓦,我爱你。”
不加掩饰的话语,仿佛卷入一个蒙蔽的漩涡,随着浪涛所摇摆。即便他躲在暗处,也要看着盲目的寻觅者将双手扎入昏暗的池塘,四处都是隐秘的刀尖,他依旧没办法眼看着某个人,边喊他的名字边落入陷阱。
阿尔瓦已然坠入了另一种陷阱。结束安排内的游戏,他轻车熟路地推开殿堂的门,沉厚门扉发出吱呀一声。他疲惫地放置好权杖,点亮坐落在房间两旁的烛灯,走到熟悉的靠椅旁边,在那里发现有个消瘦的身影,埋在他宽大的黑色衣袍呼吸平稳的安睡。
阿尔瓦倾下身子,轻轻掀开衣服的边角,有些硬朗的布料里露出青年那红润的脸颊,对比细长的睫毛,左眼上是难以修复的畸痕。
作为他爱的模样,即便几年后也难以改变,轻盈而鲜活的呼吸,像在花蕊中伸展翅膀的蝴蝶。有一种能量散发的热流在他胸膛鼓动,阿尔瓦情不自禁地凑得更近,他的手指似乎看起来很快就要贴上那眉间的一点。直到理智的主力军将他的身体强制拉开。
他又不停为刚才的想法升起几分羞耻,这才反应过来做错了事——开始重复那非常愚蠢的事。陈列架中溢出微弱流光的绿色托帕石,仿佛也在嘲笑他的可怜的自制力。
毕竟卢卡斯从成为了他学生的那段日子起,他就逐渐丧失了保持心跳平静的能力。
即便他跟他的父亲长得如此相像,即便他对赫尔曼的爱意未曾因为他的死亡减弱,他也从来没有将他们沦为一类,相反的,他有多么想去弥补卢卡斯心灵上的伤痛。
他将对赫尔曼·塞曼的爱转化为了动力,他想代替赫尔曼把一切都给他,他想保护并指引在卢卡斯身边,这种温情持续了现在的结局,仿佛成了他自毁的启始。
阿尔瓦闭上眼睛转身不再去看,光是对方的脸便已同时引出了许多痛苦的回忆。他最大的罪恶就是对感情摆脱的不干净。
他无声燃烧的爱不代表他不会被压垮;不去伤害,未做反击,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挤压的爱与恨都填塞在一起,变为了一个最大的矛盾体,他甚至都无从去找个缺口宣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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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哀叹传来,卢卡像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那或许的确是一道箭羽。
他掀开被人整理后盖在身上的袍子,从后面跑过去,攥住了阿尔瓦的手腕。他的头顶仅到了阿尔瓦脊腹的位置,可紧接着那纤细的腰部被他紧紧揽在怀里,好像哪都去不了。
“你不想晚上没有饭吃的话,就把手松开。”
他听话的松开了手,却转身将高挑的人压上了沙发,阿尔瓦心里一惊,自己的重心感怎么放的这么松懈,还没开始恼怒,对方就顺着他腿的轮廓爬了过来。
当有温度的亲吻再次传递过来的时候,仿佛谁都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寒冷。卢卡疯疯癫癫地在阿尔瓦脖颈处摸索,撕扯不开的绷带令他忌惮着又想较劲。阿尔瓦尝试拽起他,却在那唇舌之间粘腻的索取中,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有些东西再回不来了,像是被剐去或烧焦的皮肤,可他知道,他最终还是被拿捏住了把柄。也许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爱卢卡斯了,但也只是不如从前。他是那样的没有底线,沦落于一声一声“老师”的呼喊里。
阿尔瓦跟卢卡立下约定,在游戏中,尽最大的可能逃跑,就算也许面临失败,也要迈开双腿 ,做那唯一的幸存者。
展柜上的宝石在烛火的倒影下流转着波光;玩偶人歪着脑袋,像在无声的旁观。
细小密集的牙印烙在阿尔瓦苍白的肩头上,弧线紧致的下颌,留下胸膛不停起伏着粗气的人,苟延残喘着一个绚烂的梦境。
看吧,手到擒来原来就是这么简单。阿尔瓦紧锁眉头,闭上眼睛,用腾出来的手捂住嘴巴。如果事态已到了如此的地步,他想,该去珍惜吧,再珍惜一点。反正这枚齿轮布满尖刺的触碰再也不能将他给摧毁了。
随着掉落的声响,阿尔瓦猛然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卢卡有些不满的尝试禁锢他的视线,却顺着阿尔瓦的视线,一齐注视到那块坠落在地,碎成了几瓣的深绿色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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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曼,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所以我挑选了一样,似乎很适合你的。”
“真漂亮,是订制款吗。哈哈,让我猜猜,是斜对街那家三层楼的饰品店的杰作。”
中调的男音磁性里附带了些许散漫,必须时刻保持衣装体面的绅士,用附着薄茧的手指将衬衣领尖折起来,在衬衫领前填塞进了面料洁白的斯卡夫。面料看起来十分高档的丝巾,装饰的颈部显得更加端庄得体。
“是吗,阿尔瓦,我猜的对不对?”
眼看疑问没有得到回答,求知欲强烈的男人继续询问。阿尔瓦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半天都没有别上去的胸针,绿宝石透彻过窗帘外的光,阿尔瓦上下看了一下,将那枚胸针扣在了领口的斯卡夫中央。
胸针搭配上周围妆点了蕾丝与刺绣的西装,那张英俊的脸也显得更有气质了,阿尔瓦心想,他果然没有选错。
当时珠宝店铺里招待他的老板告诉他,如果你的朋友是上流人士,宝石是贵族社会显现财富、地位和品位的重要饰物。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类群体里,一个贵族男子的穿着打扮是评判他与否身世高雅的重要标准。
阿尔瓦抬眸看着那双眼,那朝气的面容已经收敛了不少锋芒,经历了一段小小的分别,他们的重逢间好像又多出了复杂的关系。
“为什么非要得到一个结果呢?”阿尔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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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台里的珠宝琳琅满目,他承认在这样的店里即便是大发明家也有点处境窘迫。店员笑着夸赞他的白如绸缎的长发可真漂亮,阿尔瓦微红着脸,尽可能还原述说自己的期望。
当玻璃橱窗打开后,果然在他面前展览出的是所有装饰宝石中性价比最高的,边缘经过整齐雕工打磨出数面棱角,在灯光下闪耀的流光溢彩的绿色托帕石。
是送给爱人的吗?店员将它按阿尔瓦的需求做出了设计模板,阿尔瓦诚恳地点了点头。
希望搭配大宽檐的礼帽与礼裙?他听后有些窘迫地呆愣了一下,不,我想要的是男款。
店员对他点头微笑,此时旁边的客人也在挑选想要的商品,她携同新婚丈夫来到这里,象征贞洁婚姻的流行物,店员推荐了珍珠。
「皇室贵族钟爱珠宝饰品,英国首位女首相撒切尔夫人是著名珍珠爱好者,她时常会将有关珍珠的配件戴在自己的身上,并且将其赠送给爱人,从而来表达珍贵的爱意。」
看着那位俏佳人将珍珠项链戴在脖颈上,她好像一只美丽的天鹅。阿尔瓦回忆到赫尔曼曾经也购买的一只珍珠发卡,他当然知道,它是件意义非同小可、极蕴含份量的物品。
“阿尔瓦,你为什么要把它卡在正前面。”
赫尔曼看着领口的斯卡夫被宝石胸针与衣物固定在一起,对这样的戴法感到不可思议。
阿尔瓦扯了扯老实的领巾,让乱动的友人保持静立:“既然你不喜欢它被风吹得乱飘,那就用胸针来扣围巾或者丝巾,就让它充当扣子,最大作用的起到点缀和固定的作用。”
“你是个天才,阿尔瓦,想不到你还有这方面的造诣。”
“胡说,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
赫尔曼弯起笑眉,将他逼近到堆满稿纸的桌子边沿;阿尔瓦看了眼身后,刚要继续说话,回过头来就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浓密的睫毛,微卷的棕褐色发,那双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性感的嘴唇也衍生出了一抹欢愉的弧度。
“不妨给它,附着点新的意义。你的意见是什么,阿尔瓦?”
“我…我…”被堵在两臂间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想强装镇定,脸颊却因此通红了大片。
对方的目光像在跟着他打转,仿佛将自己全部暴露在他眼中的阿尔瓦,羞怯无处躲藏。白色的秀发被对方亲昵地磨蹭了一下,滚烫的气息流转在他耳廓边缘,首先留下一吻。
“阿尔瓦·洛伦兹,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窗帘被抽空拉上,那只宝石也被重新拽下,手指勾下发绳,在那腰畔后与桌沿间垫掌。
阿尔瓦听见自己回应道:“我永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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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如何背负愧疚生活下去。阿尔瓦将所有的回忆收入木盒子里,在与因高温变了型的金属底座脱离的宝石,被放入了木板的最上层,用柔软的棉花包裹。空了心的夹层最下面从来都不是锤子与剪刀,它们放着另一种东西,一种能更快夺取性命的东西。
阿尔瓦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将它们封存起来,光是盖上盖子,他就已经快要跌倒在地了。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月没出门,随时间的流逝,才开始逐渐意识到眼泪与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如果在最后,他没有跟赫尔曼吵架,是不是这种痛苦的感觉会好一些,或者好上很多?阿尔瓦的心脏丢了节拍,像除了这颗清醒的脑袋之外,整个身体里的血肉都被挖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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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的喜剧,或许可以鉴别永动机真正的定义,是对美好永无尽头的断送,他见证所爱的死亡,又让青年见证着他的死亡。而现在,竟轮到他目睹青年走向灭亡的时候了。
当失去的东西将阿尔瓦变得怯懦,再如愿给了他机会成为缄默无言的观测者,阿尔瓦不禁明白,那是用一颗心的份量来感受到的,他永远无法靠理智做出绝对正确的判断。
他捡起地上的莹绿色的碎片,他不明白质量坚硬的托帕石为何会轻易破碎。尝试用磁电的力量将它们拼接在一起,但它们在复原后的三秒,就立即因力量的消耗四散零落了。
「阿尔瓦,正因我是我,也正因是你,我们才能接通无比绚烂的火花,若是摒弃信念,就会像被摔碎的镜子一样,纵使打破了又拼合,产生的裂缝也再无法消融。」
捡拾碎片,他在那时突然想到了这句话来。
「赫尔曼,就算你逃避认清现实,我也不会陪你继续了!我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
赫尔曼咬紧牙关,将他推出了实验室的门,大力带动下发出碰撞巨响的门廊,溅落了两块弹飞的漆皮。阿尔瓦愤怒地瞪了回去,可他终究没办法透过那扇门的厚度,反馈到那个人脑海里去。那瞬间他想,他确实已经快要坚定了离开赫尔曼的决心。
静悄悄的,只有无声的愤怒在空气中不停燃烧与嘶吼,歇斯底里地,他们忘记了许多东西,快乐的憧憬,消失了。珍惜与疼爱,也消失了,还剩下什么。还剩下什么了。
阿尔瓦抱着从灰烬中拾取,那个人最后遗留下的一点物品,他的连呼吸始终冰凉。
那整个月,阿尔瓦身旁放置着所有能快速让他去见已离去之人的物件,他着了魔的疯狂去想,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一句询问的话。
是我把他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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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两个祷告期,时钟整整旋转了一圈。
来到今日的末尾,乌鸦没有了踪影,只有干枯的黑色枝丫被风摇曳地再也落不下什么东西,遍地是踩成了碎末的落叶,在林间孤寂的碾过能发出明显的细响。
汗水顺自额间溢下,阿尔瓦在庄园各个角落慌乱寻找。闭上眼睛,金色的流光从他再次睁开的瞳眸里闪烁;白色的猫咪钻入场地设下的结界,突然出现敏捷奔跑而过的身影,甚至是让正在修机的求生者吓得炸了个机。
等到气喘吁吁地跑回到殿堂门口,他才因疼痛注意到身侧被铁栅栏划伤。
舔了舔绒毛,伤口便在特殊魔力的辅助下复原。黑色的长袍往后展开,他弓起的背向上挺直,站起身子,变回了监管形态的原貌。
前一步回来的使徒安,对他抱歉地摇了摇头:“先生,在哪都没有找到巴尔萨的下落。”
连擅长搜寻的使徒安都对他这样说,他愈发对心底心底油然而生的预感深信不疑。胸口变得无比闷痛,眉头不由自主紧皱成一团。
他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他知道这座庄园的领主要进行什么举动都不需要向他请示,但他还是升起了强烈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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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瞳眸在眼眶里不停颤动,嘴唇也向下深抿,阿尔瓦看着脚下,这种仿佛可以目空一世的高度忽然令他头晕眼花。
昨天还在跟他尝试着一起做电磁反应船的青年,今天就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空了一块的心脏,连容器都被捣烂的一点不剩。
明明这期间卢卡所经历的三场游戏,全部都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他回想起了先前那位被惩处的监管对他说:“他的阶段看来已经达到了'失常',我想,他很快就会被销毁了。”
被销毁,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他的嘴唇还保留着对方的触感,绵软温暖的亲吻,耳边残存的呢喃细语。
老师,我爱你。
老师。我想,现在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你。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分不清。」
有时会出现很微妙的状况,卢卡双手摸索过自己的脸,他的眼珠左右时不时摆动,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不同的声音在说着话。阿尔瓦单膝跪地,来到他面前,那双粗糙冰凉的手就一把捧住他的下颌。
「我能认清你。阿尔瓦。老师。我爱你。」
当那个钟声再次打响的时刻,展台上的娃娃扯断了几颗珍珠,阿尔瓦也没能在任何一个角落里找到卢卡的踪影,他崩溃地像失了一条魂;直到红蝶急匆匆地叩响了他的门。
不得不承认,她被对方的神态吓到,如果憔悴是可以分出程度的,她想:啊呀,那一定是到了不得了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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