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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传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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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开长卷的绘制草图,从桌面一直向地面蔓延,直到堆积在猫神像的底座旁;遍地散落的纸张上是打了叉的鬼画符,在被反复涂抹之前,它们还能看出是无数作废的方案。
捏着铅笔的青年趴在柔软的纸面踌躇不前,那简单的电传输距离演算术式,却叫他不停用铅灰点出几颗痕迹。苦恼思索的眉头皱成一团,好像正在如临大敌。
阿尔瓦交叠起双腿,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本展开的书,他微微偏头,用拳头支撑着下颌,整个身体的倾斜角度有些偏向与青年另一端。
他似乎像是希望远离那个除他之外的所在,可自从他在书架上取出那本书开始,翻到的始终停留在半个小时前的那页。那金色瞳眸投射出的视线心不在焉,飘忽不定的落在青年的背上。
一定程度上也是来源于青年的存在,令他连续两个星期没有做过任何电磁研究,那落在纸面上“沙沙”的声音,像浇灌泥土的雨水不停惊扰了他心头全部的宁静。
这是一种细小的折磨,让他的大脑忍不住带着窥学的心理不停的做出思考,斗争,他向是被什么东西在推着前进,最终分不清是否在情愿之下做出了所做的决定。
Chapter 5 传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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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无踪迹可循的无线电能传输,该如何将电传输损耗的计算达到了最小呢?
快速修复游戏内足够多的电机,对阿尔瓦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如果把知识的运用全部抛掷到脑后,那将是件愚蠢至极的事情。
平日里他会在这实验无人问津的研究,领主有时会派人过来问访,就像他曾经历过的无数位投资人,妄图将每个灵魂能够产生的价值从头到脚剐窃个干净。
卢卡来了之后,他近乎没再动过那些东西,直到今天早上他才重新打开了殿堂地下仓库,将那些堆砌成群的材料搬进了房间。
他想起黑卷尾鸟问过他需不需要一个仆从,出于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亲手来干,阿尔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接着对方的下一句话便是“我很期待你纤细的腰什么时候会断”,当时阿尔瓦还与之狠狠拌了几句嘴,让对方注意自己的言辞,然而现在他就不这样想了。
与忙忙碌碌的阿尔瓦截然相反,卢卡坐在地上认真地叠着猫咪折纸,不一会就全部都是猫形状的四脚动物站立在地上,像是要给那尊铜像做个什么伴似的,全部都是黑色的。
他叠好了第十一只,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这些制作材料淹没。将折纸做成的猫咪放在地上,卢卡满意地向后面坐去,后知后觉地摸到了一个金属铝条的触感,以惊喜欢呼的姿态原地蹦起来。那个夸张的模样令喘着粗气的阿尔瓦,忍不住别过脸抿住嘴唇。
以前怎么不觉得,现在居然越看越烦,不愧是个小混账东西。他在心里骂着卢卡的,可墙上镜子里倒影出他的模样分明是爽快的。
如今再施舍给卢卡的每一分好意,或则说是这个人的再次出现,无时不在嘲讽着他的过去。但阿尔瓦无法评判,他开始没办法做出形容,这个并不完全与卢卡斯“相像”的男孩。
电传输法是在金属两端加上电场,通过直流电时,大部分电流通过自由电来传导,极少部分则由离子来传导;后者通常称为电传输或电迁移,有时也叫做电扩散。
他要求卢卡做出电传输装置,过去了五个小时,极其沉得住气的阿尔瓦站起身来,步伐缓慢地来到了卢卡的身后。
青年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似的,毛毛躁躁的头发上翘起了一丝,苦苦思索的身影仿佛墙壁上静止不动的浮雕。
阿尔瓦居高临下观摩着纸上的内容,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揪在了一起,他心想,竟连这么简单的公式都算不出来了?
“唔。”卢卡努起嘴,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举起铅笔,将那一整道验算公式用黑色乱线遮盖住;又在旁边写下了一个新的S,随后便继续像刚才一样静止不动了。
是致幻剂导致的无法集中思考?不,卢卡斯的大脑也曾遭受过电流的冲击,如果在那个时候,一定程度损伤脑神经细胞,做不出来也情有可原。阿尔瓦透过他肩旁散落的发,看见溢出的汗珠,他似乎在努力回忆。
“我只教你一遍。”
阿尔瓦落坐在他旁边,避开了他的伤口,他裹有半掌绷带的手将卢卡的头抬了起来,让对方的视线转向自己的脸。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卢卡的两只手,想以一段平行的距离,更直观的用言行举止给他演示传输的导向。
“电极磁场发生反应的距离,会根据电压强度的传输而改变…”阿尔瓦才刚一贴上对方的皮肤不久,说出的两句话就戛然而止,因为那十根温热的手指慢慢收拢,与他紧紧交缠。
虽然的确是形成了平行的间距,但这跟阿尔瓦预想的颇有偏差,他慌张地松开卢卡的手,对方竟然反应迅速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阿尔瓦第一次察觉到,即便自己变成了无人能及的监管者,身体却仍然保留了原先体型的瘦弱;他带了些力气挣脱开,回瞪了卢卡一个有些恼怒的表情。
卢卡若无其事道:“老师,您要教给我什么?”
“今天之内必须做出传输装置,我说过了。”
“您好像有些激动。”卢卡用另一只手包裹住阿尔瓦被握住的那只:“我知道,您在慌张的时候手指就会不由自主的发抖。”
“每次我在调节高压输电线路的时候,你的手总会这样发抖。”卢卡将那只冰冷的手贴到了自己的面庞,仿佛是要用体温去暖化它。
“我喜欢老师的手,它既柔软,又粗糙。它经历过许多未在我眼前发生的奇迹,创作出了多么伟大的造诣…”卢卡闭上眼睛,他用鼻头顶蹭过绷带之下的掌纹,将温热的嘴唇贴了上去,阿尔瓦瞪大了眼睛,手臂到肩膀的地方都在微微发抖。直到卢卡沉醉地伸出舌尖,他终于闪电般的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卢卡!”反应过来后,对方的行为令阿尔瓦怒不可遏。他捂住手掌,那绵软的触感仿佛一只吸附在他身上的粘壁虫,万分诡异。
可卢卡却朝阿尔瓦的方向爬去半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尔瓦,眼中满是疑惑不解:“老师为什么要生气?老师不是喜欢猫咪吗?当猫舔舐人类的时候,是友好的表现呀。”
阿尔瓦宕机的大脑还未想好应对的措辞,却给了对方继续清浊难辨地说道的机会。
“老师总是不诚实。”卢卡拍拍裤子站起身,他垂在肩膀的半长发随他的动作轻微摇晃,青紫色的左眼中看不出清明的理智:“明明每天晚上都思考着我的事情,躲在门后叹气,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是我不可信吗?”
阿尔瓦已经被这一连贯的连珠炮整的哑然失语了,他坚信自己并没有那样做过…兴许?
“老师,我经常听见你偷偷叫我的名字,我还听见你对黑猫(铜像)不停述说关于我的事情,'或许根本不需要刻意盯着卢卡,自从经历了上次的摩擦,他变得沉默乖顺许多,不会拿刀子伤自己,也能正常老实的吃饭,我的大人,我真不知道我该进行到哪一步'。”
“给我停下来,别再说了,卢卡!”
脑海中反复咀嚼卢卡难以消化的言语,阿尔瓦已经在左右探寻间瞥见他的权杖了,如果卢卡再道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他就必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赫尔曼,我…”
似乎只是浅度的言语戏弄,便足以让阿尔瓦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终于在当那个名字出现时,直接变为了绯红一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的口舌,此时也用比先前更为愤怒的口吻喊道:“你、你把嘴给我闭上,卢卡斯!”
“即便你不在了,却不关乎我时而还会——”
随着卢卡未说完的话音落下的,还有那根确实是使了几分足力挥舞出去的权杖。
发出噪音的源头软绵绵倒在地上,脑袋偏离了地毯2寸,磕在地面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阿尔瓦的权杖随之也松手掉在地上,他捂住脸,恨不得将刚才听到的东西全部杀死。
“天啊…”
脑袋上又多缠了一块纱布,看上去没有再增添了几分脆弱,反倒显得青年更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脑袋挨打冒出一个大包,时不时疼痛提醒他要长教训,这次他老实的坐在椅子上,阿尔瓦说什么都乖乖地点头。
阿尔瓦拿出两块银色金属外壳的方形仪器,这是他没花什么功夫就做成的简易装置。
38.4 Kbps传输速度可进行的最大速传输。
有3种能量发射/接收百分比频率自主调节。
直线距离为3000km?/4500km?/6000km?,使用与电机的连接器方式接通设备,一对一的传感系统以防止相互干扰。
最重要的是,这种远程输出的无线装置不会被监管者发现,即便被发现了电机的抖动痕迹也不会立即顺藤摸瓜找到另一台的来源。
如果是寻常的电传输系统,仅仅只是这种简易的程度,根本没有办法在这样远的距离串联起两台电机。但庄园所附着的魔力却不能以传统科学的方式来解释,来到这里之后,阿尔瓦近乎推翻了所有普旧的研究。
也就是说,就算阿尔瓦不采用自己制作的装置交给卢卡,卢卡实际上也一样能够制造出这种远距离小功率消耗输出的装置。
但阿尔瓦现在担心的不是有能否在赛场上采用的道具了,而是卢卡那颗有些失常的头脑,他为卢卡提供了庄园最为全面的数据,但他依然算不出来一点东西。
“我刚才讲的安装方式,你都记好了吗?”
卢卡看着面前阿尔瓦制作的一对电流传输装置,指向贴了蓝色编号的那块,又指向另一端红色的那块:“这个是我,这个是老师。”
“不,我是说安装方法。卢卡,第一步,从腰包里拿出传输装置,然后呢,第二步要怎么做?”
“嗯…”卢卡郑重其事地皱起了眉头。
“还记得我刚才教了什么吗?”
“嗯。”
“好,所以,第二步是…”
“老师,你能不能别再唱歌了,为什么你的声音变得这么难听了,我好像要受不了了。”
卢卡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阿尔瓦听后黑着脸站起身来,他紧紧关闭了两旁的窗户,又合上了窗帘。聚拢在窗户外面吵闹个不停的乌鸦讨了个没趣,大概便散了。
他最后还是没有只教一遍。
为了辅助卢卡快点上手,阿尔瓦甚至用齿轮跟发条的组合弄出来一台模拟电机。
在卢卡对着模拟电机左摸右摸之后,将电传输装置第十八次安装错了电线,阿尔瓦彻底将手一摆,放弃了教会卢卡运用它的方法。
他难以掩饰心头的郁结,重重叹了口气,那对从很久之前就是悲伤形状的眉更深刻了。随木门“吱呀”一声,发出老旧破败的锐响,他推开地下室的门,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
唯有安静永恒,总是叫人清晰的认清自我。
那肮脏墙面上破损的挂布让他回忆,在那赤焰燃烧后,物品上洗刷不掉的黑色污垢;流落在各类器具上的灰尘,又使他想到落满磷光的尸骨。废弃的罐子让他想到,卷曲的蛛网也能叫他想到,他想到许多,也想全部。
清醒啊。到头来却是无比的寂寞。
他大概在得知自己正在死去时,便已对卢卡斯产生了诸多厌恶,他无法舍弃那一抹执拗,也不愿意吐露半分为自己开脱的话来。
为什么那个男人始终不能明白他的心意,为什么连卢卡斯也不愿意选择信任他…
他明明付出自己全部的爱意来对待他们了啊,还是他的感情,本身就不值得一提?
他尽可能让自己不再去纠结这件事情,但现在阿尔瓦颤抖地揪住了衣袍,弯下半个身躯,他的悲伤只会让冰凉的呼吸更为冰凉。
或许这世上本就存在太多不公,只是恰好对于他来说更是如此。放下神使的身份,如今他真当可以抱怨,开始怜悯自己,为什么不想让卢卡斯就按药物带来的毒性那样死去。
死亡,对他而言,是多么熟悉啊。
拥抱没有温度的黑暗,偌大的宇宙中,下潜到比所有的泥土更向下的地方。虚无缥缈的意识成了泡影,轮廓变作一个脱离世间的倒影,遗留的骨化为一捧被碾磨成灰的沙子。
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兜兜转转,再回到死活没界限的清醒中来;世界从来不偏爱他,爱人只会恶意揣测他,而现在,他却在为伤害了自己的人而难过。
阿尔瓦的眼眶泛出微些殷红色,他紧靠的木门此时却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打声。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来进行表示,那个人却妄图透过一道缝隙探寻进目光,听到对方动静的阿尔瓦嫌弃地向角落里缩了缩,脚却不小心碰撞到了摆放在旁边的建材。
“老师。老师。”
卢卡轻声呼唤道:“你在跟我玩躲猫猫吗?”
阿尔瓦仍不应声,放任敲打声持续的响起。
从卢卡斯出现在阿尔瓦世界里的那一刻起,他的存在,似乎成为了他回忆的一个缩影。
他带着相似的脸,踏过那个男人行走的痕迹,即便那位曾散发的光芒如此强大,他却不怎么提及他的父亲,还总是粘着阿尔瓦。
成长过程中一种被称为“理智”的东西,赐予了阿尔瓦磕磕绊绊赢来的成就,他并非是个愚蠢到分不清真假,事理,甚至未来的人。
他会知道,我同他父亲曾有过深刻的爱吗。
他会知道,我对他的爱,从不是建立在他人身上的吗。
第一片落叶掉落下来,掠过了庄重的坟墓,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会知道。
第二片落下来时,粘贴上满身裂痕的尸体,无情地揭露了残忍的真相。
“我真不该接近你,你让我恶心,洛伦兹。”
“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惊醒了阿尔瓦,他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去抚拢垂在肩头旁的白色长发,理所当然,落了个空。
他整理好长袍和穿在内里的衣衫,抚平上面被自己攥出的褶皱,他清了清嗓子,将手握在门把上停顿两秒,之后才拉开了木门。
“找到你啦。”引入眼帘的是卢卡欣喜的脸,他将手背在身后:“猜猜我把什么藏起来了?”
阿尔瓦紧紧抿着嘴,看起来不愿理睬。
“老师,你哭了吗?”卢卡像只在他脸上找到了松果的松鼠,嗅探的观察起来。
“没有。”那双显露出担忧的眼睛,盯得他心底莫名发虚,他推开卢卡,以免让那头上裹着厚厚纱布的人,站在那里笑话他输了。
他刚要习惯性地将手背在身后,结果卢卡却突然拉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将他带上楼。
那张宽大的桌子上还堆满了没收拾的零件。他们踏过满地的图纸,电线,穿过了机油跟零件,来到那个模拟电机的东西旁边。
卢卡从不知什么时间佩戴上的腰包里,摸出两块装置,他蹲下身,取出蓝色编号放在一旁,拆卸掉了“电机”最侧面带有散热孔眼的网板,找到了缠有密密麻麻电线的面板。
整个动作算得上行云流水,稍微调动过后,他找到了接路口,将一个小芯片放了进去。
传电器被他随意吸附在了地上,在设置好了选择电流的功率后,卢卡向后退了两步。
“你看,他亮了。蓝色的光芒。”
卢卡低低笑了一下,上扬的唇角露出了藏匿在里面的小虎牙,就在阿尔瓦的表情转为惊讶的过程中时,他再次悄悄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