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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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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榨机有一个方形的圆腔,是用来放置籽饼的地方。
籽饼装入木槽的时候,要注意有序排列的问题,并且要用木楔将籽饼给固定住。
装木楔的过程,宋琨玉他们倒是没有参与。
这是一个技术活,木楔装的好不好,对后续出油的质量影响是很大的,只能让老师傅来。
房梁下面吊着一根十分大的圆木,圆木旁边站着另外两个赤着臂膀,露出一身腱子肉的师傅。
两个师傅一个姓王,一个姓陈。
只见王师傅和陈师傅搓了搓手,合力抬起圆木将其摇晃起来。
师傅们的身体也随着木柱的摇晃而摆动着,然后带领着木柱一下又一下地往木楔较粗的一头撞去。
“砰砰”的响声一道道地传来,而在木榨机身后,是不断流下来的缕缕金黄色清油。
宋琨玉他们看到的是一项古老的遗传技艺。
他们亲眼所见,甚至亲手触碰过这其中的步骤,所以其中的震撼更是无与伦比。
两位师傅在甩动木柱的时候,身上的筋骨和肌肉都在暴涨,一声声吼叫从他们胸腔里迸发出来,与木头的撞击声交织在了一起。
室内菜籽油的香味越来越浓郁,而两位师傅古铜色的皮肤上早就布满了汗珠。
菜籽油一般要打两道,第二道的时候夏坊主和杨师傅上了前,接替了两位师傅的位置。
夏坊主先是走上前去跟两个老伙计打了声招呼,又分别给两个师傅发了支烟。
王师傅和陈师傅接过烟,将烟别在耳朵后面,沉默地走到一个缸前坐下。
烟雾氤氲了两位师傅沧桑又素朴的面容,似乎也氤氲了那条与古法榨油有关的历史长河。
[吸烟有害健康,我就说这一次。但师傅是不一样的,他们一天下来太苦了,只是在借助香烟放松一下。]
[王师傅和陈师傅的后腰处都贴着膏药啊。]
[其实非物质文化遗产真的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阳春白雪,真正想要传承下来,就是像师傅他们一样,要吃尽很多苦头的。]
[其实我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那一声声木击声就像是撞在了我的心上……]
宋琨玉和孟渊渟将节目组准备的矿泉水拿给两位师傅,两位师傅操着乡音对他们说了声“谢谢”。
温星苒和两位师傅聊道:“王师傅,陈师傅,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油坊的啊?”
王师傅的脸要方一点,他伸出两根手指,告诉他们:“十二岁。”
干瘦一点的陈师傅答道:“我们一起来的,我也是十二岁那年。”
陈师傅侧过脸吐了口烟圈,似乎在回忆道:“一转眼都过去三十来年了,一起进来的学徒也就剩下我,你和老杨了。”
“老夏不算,他是坊主。”
温星苒看了许言念一眼,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似乎正在读初一,正是一个纠结于是穿这条蓝裙子还是这条红裙子的一个天真烂漫的年纪。
王师傅看着温星苒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轻声道:“在我们那个时候,油坊可是个好去处。只不过后来去外面赚钱更轻松,打油又太累,所以最后留在油坊的人就少了。”
[妹妹的性子还是很单纯的,想什么都放在了脸上,别说老师傅了,我都看出来了。]
[妹妹也是在心疼师傅们。]
[我们现在的生活是真的好了,王师傅其实说的对,以前油坊真的是个好去处,打油是个苦力活,所以吃的要比一般家庭好。]
王师傅和陈师傅都是比较寡言的人,宋琨玉四人送过水之后,也没有过多地打扰两人的休息。
直播的镜头大多还是落在正在打油的夏坊主和杨师傅身上。
回荡在榨油坊里的“砰砰”声慢慢散去,许言念和温星苒跑过去给两人送了水。
夏坊主指了指木槽里的菜枯,喘着气道:“菜枯可是个好东西。菜枯做肥料是最好不过了,养花也好,种菜也行。”
暮色沉沉中,四个人踏着月色,捧着一瓶夏坊主给的新鲜菜籽油回的小楼。
月色温柔地在河面上荡开,油菜花在无人欣赏的晚风中依旧摇曳生姿。
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点起了一盏灯,静候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归来。
小楼里也点上了灯,橙色的灯光衬得小楼多了几分暖意。
温星苒看着许言念将菜籽油放到厨房里,轻声道:“一饭一菜当思来之不易,而事实上,一滴油,一粒盐也是很不容易得到的。”
许言念朝着温星苒拍拍掌,故作老沉道:“不错不错,我们温同志今天的思想得到了升华啊。”
温星苒一巴掌拍上了许言念的背。
许言念弯下了腰,“哎哟哎哟”地唤出声。
温星苒就抱着双手在旁边看着他。
许言念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尖坐回来沙发处。
温星苒也往沙发上一坐:“一起长大的情分,谁还不知道谁了,活脱脱一个戏精。”
[哈哈哈,我们小许学表演这条路是走对了,之前去当爱豆真的是浪费时间了,天赋啊。]
宋琨玉和孟渊渟对视一眼,轻笑起来。
看着两个人打打闹闹一番,便觉得身上的疲劳也轻了几分。
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方向,分针也已然走过了大半圈。
许言念的炒蛋还是没有做成,因为良心发现的夏导今天晚上给他们四个人留了饭菜。
[哈哈哈,夏导终于记得家里还有四个嗷嗷待哺的人了。]
[不留饭也不行啊,孟渊渟他们今天站了一个下午,师傅们站着他们也就站着,就不说体力消耗有多大了。]
[他们真的一个个的好实诚啊,明明他们可以坐着休息,或者出去转完等油打好再回来的,可他们真的就一直站着等。]
[夏导要求的?]
[夏导没说话啊,他之前就说过,没有剧本,让嘉宾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我倒是偏向于是宋琨玉他们有教养,他们是真的在尊重师傅们和古法榨油这项工艺。]
八点的时候,二楼的影音室派上了用场。
[下午夏导说看短片的时候,我真的期待了好久。]
[来了来了,高能场面终于来了。]
影音室里开着淡蓝色的小灯,显得十分的静谧。
屏幕前是一套连体的沙发,沙发上还贴心的放着四条毛毯。
“谢谢。”宋琨玉接过孟渊渟递给他的毛毯,将它搭在了膝盖上。
黑色的显示屏亮起了蓝色的光,然后一句台词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
“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出那条路。”
“不,不了。”
风吹得少年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银丝勾勒出的云纹在冷白的月光下闪着寒光。
仔细看,能发现少年顺滑的黑色布料上有好几处更深一点的色彩,那份颜色不断地往上蔓延,直至将那银白色的丝线末端给染上了一点血色。
坐在树梢上的少年往向天边的那轮明月,复尔低头看树下提着剑的男人,轻声道:“阿娘死了,祖母也死了,寨子也被一把火烧的干净了,我没有地方去了,也哪都不想去了。”
少年右手握紧刀柄,左手却摸向一旁行囊里放着的一把小小芦笙。
他偏头看着眼前人,耳垂上的红色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碰上少年姣好如月的脸庞。
“祝你一路顺风啊。”
男人抱剑朝着少年告别,终究是无声地踏进了那一片不知前路如何的暮色中。
明亮纤细的芦笙声传来,是少年终于打开了那个包裹,拿出来里面放着的那把小芦笙。
这把小芦笙是少年孩提时的玩具,也是他唯一从寨子里带出来的物件了。
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吹芦笙应该聚齐六个人的。
可是,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了。
只愿还未走远的那个人啊,径情直遂,青云万里,早日找到自己的那条路。
[啊啊啊,开屏暴击。]
[我的阿萧啊。]
[我的笑容逐渐凝固,本来以为会先放孟老师的短片的,结果一开头就虐我。]
[我的阿萧啊,最后死在了乱箭下,那把随身携带的芦笙也被碾碎成了碎片。死去的回忆回来杀我了。]
[楼上在讲什么鬼故事呢。]
苗疆少年阿萧是宋琨玉在这个世界演的第一个角色。
《寻路》说的是在一个战火纷飞,国土被四分五裂的时代里,男主郗和颂以一介平民之身,行为万民请命之事,最后统一中原的故事。
苗疆少年阿萧只在电影里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是寨子被敌军烧毁后,他与尚是一名游侠的男主于微末时相识,彼此一路扶持,然后于一个月夜分别。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是阿萧救下男主,却自己被流箭穿透了胸膛。
阿萧笑着问道:“你找到你的那条路了吗?”
郗和颂答道:“找到了。”
他会和他的部下们统一中原,创立一个新朝,让疲于奔命的百姓有一个休养生息的安心之地。
“那挺好的……”阿萧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右手最终也无力地垂下。
他握着的最后一块芦笙的碎片便从他手中滑落在染血的苗刀上,发出叮当一声,像是宝刀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阿萧的出现是为了引出郗和颂寻路这个事情,最后的出现是借他的口问出男主已经寻出那条路的事实。
而阿萧和阿萧身后被毁的寨子,只是那个时代带着血色的一小片剪影罢了。
但宋琨玉饰演的阿萧确实是在众人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尽管之前在世界意识的影响下,那个看似漂亮、纤弱却勇毅的少年的出现如昙花一现般,又如蜻蜓点水般只留下淡淡涟漪,但只要阿萧这个角色还存在,就会一直有人能够看到他,看到宋琨玉。
温星苒转过头来看宋琨玉,微蓝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簌簌的睫毛在他漂亮又精致的脸上落下了一小片阴影。
温星苒:“宋哥,当初我超喜欢阿萧的。”
许言念也转过头来:“宋哥,我也是,我也是。”
孟渊渟也来凑热闹,温和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轻声说:“我最近才看到的电影,演的特别好。”
宋琨玉黑曜石般剔透的双眼像是染上了室内不断跳动的蓝色光点,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笑道:“谢谢大家捧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