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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快马纵娇娘涉狼窝,红绳断不悔托孤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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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忧外患,我宋何时能彻底将金人赶出家门?李越这样想着。
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可能真的在这里玩儿完,只要见到那个指使人,说不定还有机会,又或者自己部下会率一队人马来个金营救主。
总之他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是这个时代的主角,不可能轻易地死去。久而久之,反生出了一些松快。
年轻人总是如此张狂,甚至有的连什么时候丧命的都浑然不知。
但是天不亡李越,阎王容不下这个未来将主。
他只听闻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这是军营,哪儿来的女子?
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见有个矮小的士兵像往常一样端着饭菜朝他走来。
微微外八有些不自然,但又说不出来。
这个人没有像以往一般放下直接走人,而是直接……直接拿出一串钥匙,在给他开锁?!
李越心脏骤停,他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不敢动,不敢呼吸。
“小心!”他蹭的站起来,手迅速穿过牢笼拉了那士兵一个趔趄。
“乓!”,一把大刀寒气四射的刀锋砍在铁笼上,整个笼子都震了震。
后面一个壮如牛的独角战士拖着笨重的盔甲追来。
他脚步的声响像倒计时,每踏一下,施伊和李越的生命就缩短一截。
施伊吓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颤抖着手继续站起来开锁。
“啪嗒。”
“咚。”
李越已经反手打开了。
倒计时结束,巨大的阴影锁住了施伊的喉咙。
弯腰右手就要去捡地上的刀。
却被一阵风抢先一步。
“噗嗤!”刀面的银白色被血红刺痛了眼。
他怒吼一声,却并没有放开左手。
阿布罕连儿右手抡起伤及骨肉的胳膊给了李越一拳。
李越自然可以很轻松用刀割下他一条残臂,偏偏就在他要挥刀时,连儿把施伊举起挡在臂前。
李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牙碰到黏膜,嘴里顿时有了腥味。
他毫不退却,甚至像一头被刺激了的狼王。
这一拳打完后瞬间,就提起刀,朝着腿部没有盔甲的地方砍。
阿布罕连儿掐着个人,又想用施伊去挡。没想到这一下是李越假动作,他左手抓起一把土就往连儿眼睛里灌。
他看不清李越动作,也感知不到李越那轻盈的步伐。
就在他一串金语大骂还没结束,掐着施伊的那条手臂,被大刀砍破了铁甲,肆无忌惮留了个血面不停喷涌。
施伊落到地上,毫无防备的腿没有支撑,软在地上。
那条粗壮的手臂啪地落到她身后,瞥见是什么东西后,把她吓了一个激灵,好在憋住了惊呼。
李越把刀插在裤绳,横抱起她就往外跑,像端稳的一盘珍馐。
就在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陆陆续续聚集起来的士兵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近乎咫尺。
施伊再想说话也咳了两下才发的出声,“右,右边……有马。”
李越连忙拐了个弯冲出去。
“放我下来,一起跑,这样太慢了,很容易被追上!”
施伊说话间还在挣扎,李越知道刻不容缓,她还没落地,他就牵着她奋力往东逃。
路上两人为了疾速,松开了手,李越一直跑在施伊身后,两人的速度下限,是他自己。
这样一来,施伊也不得不飞奔起来,她脱掉了腰间的甲,帽子扔给了李越防身。
一片树林里玩起了捉迷藏,老鼠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被抓住就等于尸骨无存。
李越奔跑中,能察觉出细微的整齐震动——金兵骑马来追的,还是一大波人。
说明他们提前就准备好了,指使人知道有人会来救李越。提前部署好队伍,自己还穿上了盔甲。而指使者所知道的这个“有人”,以为是一群人,或者一个军队,没想到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马蹄的震动如此整齐,那便是这波人明确知道他们的方向,所以并不分散来追。
李越突然不跑了,顿在原处不到一秒,查看了四周,立马往北。
施伊并不追问,此刻她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了——她被耍了!
阿布罕连儿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不知道只有她。那必然也清理了四周。
她的那匹马,大概率是没被牵走,但绝对有人守在周围。
施伊觉得,目前的情况,她应该按照原路东走去骑走那匹马。
是她,不是他们。
这样引开,李越就有足够时间到达城门。
可李越肯定不会答应,中途你来我往,互相推辞,只会浪费时间!
路上只有两人的喘气声,没有一个字发出来。
周围的树好像在无形变大,他们越来越像两只无助的蚂蚁,逃不过人类的一只鞋子。也走不出这片小小的树林。
如果说一个人的逃亡是恐惧,那么两个人,就是无畏。
恐惧是为了让自己活着,而无畏是为了让其他更多的人活着。
可惜,他们没跑多远,李越又察觉到敌人在往他们这个方向追来了。但是地面震动没那么剧烈——那些人知道诱饵没钓住他俩,开始四处搜寻了。
照这么下去,再跑个一刻钟的功夫……
李越停下了,空气里,除了两人大口喘气带动的气流,还有腥味混着微微腐烂馊掉的臭味。
他牵着施伊扭头,向那堆尸体冲过去。
臭味越来越浓,李越直接上手,扒开一个死不瞑目的人的脑袋,还有一具没了脑袋的人的身躯。
他咽了咽口水,“能钻进去吗?”
施伊脸冲皱缩成一团,在他转头询问时,强装镇定。
她苦着一张没憋住的脸,屏住呼吸往里面塞自己。
一瞬间,尸臭钻进她整个鼻腔,黏糊糊的液体裹着她整个身体,胃里翻江倒海,什么东西一直在喉咙里上上下下,被她反反复复憋回去。
贴着她身体的是冰冷又软和的尸,血还在一丝丝从缝隙里游走向下。
她用手撑着贴脸上的那个恶臭的胸腔,害怕地睁开紧闭的眼探视地瞧了瞧李越。
李越察觉到尸堆里耸动,他压住急喘,语速极快安慰道:“别怕,我也跟你一起,我哪儿也不去。你忍一忍。”
接着施伊只看见一双靴子离开她狭隘的视野。
忽然瞥见什么,她像个敏感的受惊兔子——脸上的胸腔,动起来了!
不,不,她松了口气,是她自己扶着胸腔的手在颤栗。
她缓缓将手收了回来,随着手上力道放松,视野被一点点挤压,最后归于无尽的红里,红得发黑。彻底的黑。
全身上下只有嗅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黏糊糊的液体要凝固的时候,耳旁传来遥远的马蹄声,还有一阵阵催促的“驾”。
施伊屏住呼吸,喉咙都死命压着不让它动。全身比周围的尸体还僵硬。
此时,这堆尸体显得不那么恶臭了,反而和蔼可亲。马蹄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后,给了她无限的庆幸。
有人扒开她身上的沉重,“小心点。”
她已经不知不觉,下意识得出来,目光无神得盯着士兵远去的方向。
李越看了心疼不已,牵着她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快走吧。”
对,对,快跑!
施伊借着两人牵着的手,拉起李越开始狂奔。
两个血人,就这样,把肺跑得烧起,把胃跑得不停痉挛。
城门像那座南天门,再往前,妖魔鬼怪就进不来天庭了。
李越在下面喊:“都督李越,遭金人追杀,劳烦守城兄弟速速开门!”
喊了三遍,才有人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门卫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李越拿不出令牌。
全身带血,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金国杀人犯,妄图逃窜到宋国。
就在他做这一连串的忙事里,下面两人已经如同热锅蚂蚁。逃了这么久,差点被掐断脖子,还躲在尸堆里,施伊都只是呼一口气,唯独这里,已经站在墙下,却被自己人为难得无计可施。
她知道哭这种事无济于事,但还是落了泪。随手抹了抹,生生把剩下的收回去。
李越又恨又乏力。
眼前这扇城门旁的小门,他都叫不开,偏偏徐糠来,没有军令,能把一堆人从大门送出去。
他不知道门里面还有多少徐糠来,只觉得城里比城外还要凶险。但只有那里,才可以让施伊活下来。
“万一我当真是李越,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以为城里的人知道真相后会放过你?你既不信,便去找个认得我的来,守城中自有我部下!”
那人瞌睡也被吼醒了,吞吞口水,还真去找人了。“那你等待片刻!”
焦灼把时间分成碎片,一刀刀划在后脑上。
门卫还没回来,追兵倒是来了。
为首的是阿布罕连儿。
他一见,两人居然已经站在了城门口,对自己钓鱼的计划瞬间悔恨了。
雕弓拉满,百米开外,能达到射程就不错了,还想中人?
这一箭,果真一头扎进李越面前几米的土里,扎得很严实,尾端都跟着颤了颤。
两人受惊,李越一边往城楼大吼,一边将施伊护在身后。面对那百千铁骑。
“李越,李越……”
李越以为施伊只是因为恐惧才唤他,但随后他听到了缴械的声响——“照顾好我母亲,李越。”
他言辞拒绝,但也不知道施伊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把他推到在地。
方才趁他没注意,对面又放了一根箭。
原来的地方,白羽恶狠狠的锋利挑衅着他们。
施伊铺在他身上,李越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
却见她背上已经插了五六根箭矢。
挤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趁他吓得手软时,把李越焊在怀里。
李越不敢碰她背,只是一手推开他,那只手在下一秒,胳膊就被捅穿了。
也许同赴死,也未尝不是永远在一起的另一种方法。
但折磨人的是,偏偏就在李越绝心已定时,箭雨少了——城楼上有人掩护。
下一刻,小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举着盾牌把李越往城里拉。
“她,救她!……你在干什么!滚,滚!救她!”
那人不为所动,接着从小门里涌出好几个人,用蛮力强迫他离开。
“李越!你清醒点!她已经活不成了!”跟着出来的那个是陆满勋,他深知施伊对于李越的意义。
无数个日夜里,有空闲聊时,都难免会提及自己对于未来妻儿的打算。
陆满勋说他不敢成亲,怕自己心爱的姑娘成了遭人唾弃的寡妇。
李越自然缄默了。他不如陆满勋豁达,与其说他自私又小气,倒不如说他中意的那个人分量太重了,难以割舍。
所以明知不仁,还是不自觉把话题扯到美人上。
李越抱住施伊不撒手,逼得她最后发出一个字:“疼……”
他忽然怔住了。来人趁此掰动他。
“施伊,施伊……”李越不敢太大声。怕惊扰了她。
但箭矢也不这么想。
施伊瞳孔里出现了一个点,这个点化成了一条线,这条线,逐渐增大、增粗,她以为会刺穿她脑门。
结果是,插进了她肚子。
李越再也受不了了,三个人都拉不住他,他直扑在施伊身上。
来人没办法,只好冒着危险把两个人一齐拖进门内。
……
硕大的城府里,只回响着两个字,“大夫。”
十几人侍在李越左右,他们都觉得李越身上的血色扎眼。只有李越觉得,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扎眼。
陆满勋痛苦地看着这一切。
其实李越分明知道,只是,他不想承认。
那就是施伊,她已经断气了。
但李越此刻拿着一把刀,守在屏障外,里面的大夫被迫在死人身上动刀子。
所有人都不敢张嘴,有谁干说句老实话,毫无疑问会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