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录》骨芽

92、回家三

　　再次回到这里，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年，今早上，我画了两件这里的服装，我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换好了衣服，我想阿尧或许知道。
　　回家的路上，几乎每个经过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看向阿尧。
　　我看见我的家了。
　　我停下来，呼了口气，心中生出几分胆怯，阿尧看我笑了笑，“先缓好，不急。”他说。
　　“孙欢宁？是欢宁吗？”
　　我抬头一看，“王伯伯。”我说。
　　“真……真的是你？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你知道你爸你妈为了找你受了多大的苦吗？”
　　“你就在那儿站着啊，我现在就下来送你回家。”
　　“不用了，王伯伯，我就是要回家的。”我说。
　　阿尧就站在我身后，刚才上来时，遇见的熟人大多都说着和王伯伯一样的话，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手指头也是麻的，爸妈会在家吗？
　　还是……
　　我按响门铃，时间如此缓慢。
　　突然，我听见开门的声音。
　　妈妈……我看见她憔悴的面容，呆滞的眼神慢慢消散。
　　“妈……”
　　呆滞全让眼泪逼出去了，“宁宁？”她用双手摸着我的脸。
　　“宁宁……”
　　“宁宁啊。”
　　她大声哭出来抱住我，嘴里一直念着我的名字。
　　我们泣不成声。
　　“快快。”妈妈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快跟妈妈回屋。”
　　她拽着我的手进屋里去，我回头去看阿尧。
　　“怎么了？宁宁你……他是谁？”
　　“我的爱人。”
　　“什么？”
　　“我未来的先生。”我说，“爸爸呢？”
　　“先……先进屋。”妈妈说，“你爸去派出所了，去问你的消息，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她滚着泪笑着打开手机，我和阿尧坐在沙发上，家里并不干净，没有一点以前的样子。
　　妈妈抬手擦去眼泪，“你爸这人，你说怎么就不接电话呢？关键时刻掉链子，顶数他最拿手。”
　　我心中有些不安。
　　“妈妈，我的手机还能用吗？”
　　“能，都给你充着钱呢，你的手机一直都没关，你爸啊，还经常给你充电，还给你买了新的手机壳，你要是用不惯，旧的那个，也在你的抽屉里。”
　　“等我一会儿。”我对阿尧说。
　　我进了自己的房间，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我的手随着手机的提示音慢慢收紧。
　　“喂。”
　　我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喂？怎么了？派出所这儿还是没消息，刚刚我又到附近去找了找，手机铃声有点小，没听见。”
　　“你也别太担心了，宁宁会没事的啊，明天我再去请假，像以前一样，咱俩再去外地找一找，请不了假，我就辞职，我马上回去，别担心了，把宁宁的手机放回去吧，免得你看了再掉眼泪，宁宁还没找到，你身体先垮了，就不好了。”
　　“爸爸……”
　　“……”
　　“爸爸，我回来了，你赶紧回家吧，路上小心点。”
　　“宁宁？”
　　爸爸也要哭了，“哎，哎，爸爸马上回来。”
　　妈妈给阿尧倒了杯水，正在和他说话，我过去坐在妈妈身边，她看着我，又哭了。
　　“宁宁。”
　　爸爸回来了，妈妈过去开门，“看，宁宁回来了。”她说。
　　“爸爸妈妈，对不起。”
　　我到他们面前要跪下时，却被他们一把扶住，可我们一家人还是一起坐在了地上。
　　“是我太自私了。”我说，“对不起。”
　　“宁宁啊。”
　　“我的宁宁。”
　　是阿尧把我们劝到了沙发上。
　　“爸爸妈妈，我告诉你们，我去哪里了。”
　　“不不用了，宁宁，你回来了就好。”
　　我的心是痛的。
　　“不，我应该说。”
　　我省去了一些，把我走后的事情讲给了他们。
　　“我知道听起来很难以理解，但是是真的。”
　　屋里变得安静，我低着头无意间碰开手机。
　　阿尧只有五分钟了。
　　“爸爸妈妈，这是阿尧，他很好。”我说。
　　妈妈终于开口:“谢谢你送我女儿回来，刚才是阿姨不真诚了，甚至还对你抱有敌意，见谅。”
　　“不会，阿姨，我都没感觉到。”阿尧说。
　　“他要走了，我先送他下楼。”我说。
　　“这么快就走了吗？如果没事急事的话，留下来吃饭吧。”爸爸说。
　　“是啊，留下来吧，你看你还给我们带来这么多东西。”妈妈说。
　　沙发边的这些都是他从魔域王宫里精挑细选的，我都没见过。
　　“不好。”我说，“是很急的。”
　　“没事，欢，那我就再留一会儿，总不好拂了叔叔阿姨的好意。”阿尧说，“再留一会儿，还能掌握。”
　　我笑了笑。
　　“那就太好了，宁宁，你想吃什么？”爸爸说。
　　“饺子。”
　　“好，我这就去买食材。”
　　“我也和叔叔同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你和欢宁好好在家里歇歇，我和你叔叔马上回来。”
　　“妈……”
　　“宁宁，你就听你妈妈的话吧。”
　　我站在自己房间门口，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我父母在这里掉过很多眼泪，他们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欢。”阿尧过来。
　　“欢？”
　　“不好吗？”
　　“好，叫洛也好叫欢也好。”
　　“那我想叫哪个叫哪个。”
　　“嗯。”
　　“这个法器给你。”
　　这是个干净透明的，上边有着旋涡图案的法器。
　　“这是你自创的，你将它装进信封给我看，说不必急着还，后来说干脆就放在我那儿，你来做客时，也能拿着玩。”阿尧说，“集神咒的原因，它不会认你，但它也能帮得上你。”
　　“你夜里去找的？和给我爸爸妈妈的礼物一起？”
　　“嗯。”
　　“谢谢阿尧。”
　　“贴身带着，它最擅长防御。”
　　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了饺子，这一次，我没有吐，只是吃得不多。
　　我送阿尧下楼。
　　“这里，这个点没有别人。”
　　我把他带到自己从前时常独处的地方。
　　“阿尧，路上有些偷拍你的人，刚好我都认识，一会儿我去找找她们，让她们删了，若是被发出去，也许有麻烦。”我说。
　　“不必，要不，我刚才就不会拦你了，现在，那些已经消失了。”
　　“在这儿，爱惜好自己。”
　　“像你说的，集神咒算帮了我，能让我多留些日子。”
　　这两天里，我们去玩了很多地方，一家人都很开心。
　　夜晚，我和爸爸妈妈坐在客厅说了很多话，我借故说给他们倒水，他们背对着我，我从口袋里掏出阿尧给的法器。
　　这能消去他们的记忆，所以爸爸妈妈，忘了我这个自私的女儿吧，你们的感情很好，也很开明，以后谁成了你们的孩子，都会幸福的。
　　认识我的人也会忘了我，这样就不会有人在你们面前提起我，你们还能生活得快乐。
　　我不担心这样会让人域的王知道我，阿尧说，人域里的人看见其他域的人时，是可以对他们使用术法散去记忆的。
　　你不消，它也会自己消失。
　　我现在只需要握着它，想自己想要的。
　　“宁宁。”
　　我被吓了一跳。
　　“你是想消除我们的记忆吗？”爸爸说。
　　他们是相信我的，要是换了人，可能会觉得我是精神上的问题更严重，可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把它放回兜里。
　　“没有。”我说着把两杯水拿过去。
　　“为什么？宁宁。”妈妈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能知道我在撒谎。
　　“忘了我，你们会好过很多。”
　　“这两天，我和你妈妈，一直在想你说的事，我们大概也能理解一些，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像个大人。”
　　“是，这么好的孩子。”妈妈说着就要哭了。
　　“爸爸妈妈理解你，但你也不要消去我们的记忆，我们想记住你。”
　　“可你们会很难过，我知道那种感觉。”
　　“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知道你在哪儿，过得好，我们也会开心。”
　　“对不起。”
　　“对不起，你说的够多了，宁宁，别这么想，你能按自己想的活，我们也会开心。”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应该在走之前就跟你们商量，是我太自私，我觉得你们一定会拦着我的，你们一定会认为是我的病加重了。”
　　“宁宁，那小伙子很好，别辜负人家，也别辜负自己。”
　　“谢谢爸爸妈妈。”
　　我脸上有泪，却笑得开心。
　　“你们放心吧，往后我过的，都会是好日子，离家的日子，我也想你们。”我说，“有时间，我会来看你们的，别太想念我。”
　　爸爸妈妈站在我房间里看着我。
　　“爸爸妈妈，这些衣服，我都会带上的，放心。”我说，“我……我走了。”
　　“好。”
　　“要不……你们先回房吧。”
　　“不，我们还要待在你房间，你表妹，你在乡下见过的，她要来这边读书了，刚好收拾一下，让她住这儿。”妈妈说，“你的意见呢？宁宁。”
　　“可以，是我那个大眼睛表妹吗？”
　　“大眼……”
　　我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宁宁。”
　　“宁宁。”
　　“爸爸妈妈，我得走了。”
　　“好。”
　　我们说好了，他们不会送我下楼的，可我下了一层后，就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刚刚我们拥抱告别，爸爸妈妈的味道还在我身上，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他们在看我背影的眼神。
　　下了楼后，我靠着墙，捂着嘴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