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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寒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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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澈歪着头看段玊,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出了神,便探身凑到段玊脸颊边,冬日里鼻腔呼出的气带着比屋内更高的热度,喷在段玊的脸上,一层热意被寒风一裹,便成了泛冷的水珠。
段玊果然一激灵,桑澈得逞地掩面笑了,问他:“怎么不说话?”
“兰安郡怎么样?”段玊眼神闪躲了两下,避开桑澈的目光,随口问她战况。
“你上马我就告诉你。”桑澈拍了拍马背,又看了看段玊的腿,“知道你疼。”
段玊闻言窘迫地抿了下嘴,他原以为自己装得足够好,没想到还是露了马脚。但若愿与他一同乘马,说明桑澈也没有那么厌自己吧?
桑澈向下扯住缰绳,让马伏低身子蹲了下来。她抬手撑了段玊一下,帮段玊上了马,自己却并未上去,而是单手牵着马溜溜达达地往前走。
“你不上来吗?”段玊低头问桑澈。
桑澈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解释,于是段玊也不说话,两个人乘着寒风,一路走到了医馆。
“来。”马停在医馆门前,桑澈朝段玊伸出手。
段玊将手搭上去,借着桑澈的力从马背上跨下来。正转身时,忽来了一阵极猛烈的北风,竟把腕粗的树枝直接吹断了。段玊侧身躲避,下意识的将桑澈拽过护在怀中,慌乱地躲入了医馆前堂。
桑澈被他拽了个踉跄,束冠撞在了段玊的鼻梁上,段玊吃痛后退,恰好瞥见桑澈被风吹歪了立领的脖颈露出一截明显被人掐过已经淤紫的指痕。
段玊的双眼倏忽冒出寒光,他伸手将立领挑开,手指试探着碰了碰那淤痕,“这是如何伤的?”
“啊?”桑澈顺着他的触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以为然道,“啊,卫榷掐的。”
段玊拧着眉头,双唇因为心情不佳而抿作一条直线,他手指稍加了些力气揉了揉,“没抹药吗?”
“赶着回来嘛,就没顾上,”桑澈拉着段玊的袖子往他的屋子走,段玊的手一刻也不放,按着她的脖颈一路不紧不慢的揉。
终于到了房间内,桑澈扯开段玊的手,很是诚恳的对他说:“你真的不用管它,要不是你问我我都忘了。”说罢她又抻了下段玊披着的大氅笑,“这不比你咬的那一下轻多了?”
“那不一样。”段玊闷闷的答。
“是不一样,”桑澈递给段玊一碗热茶,又低头给自己倒,“你是狼崽子做记号呢。”
“反正不一样。”
“好。”桑澈发觉他面色不善,便不和他辩,默默的观察他的眼神。
她总觉得这次回来段玊有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就是那双眼睛。那眼神虽一如既往的如狼一般,但之前只算是个狼崽子,因心怀家仇和独自生活多年对人积起的防备所以眼神有些狠绝罢了。
今日却有些像狼王了,那是一种长期身居高位而养出来的一种狠厉感,更像是……更像是前世位至异姓王的那个段玊。
桑澈思至此处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怎么可能呢?若是那个段玊,这会儿早跑了,前世他不就跑的很干净吗!
桑澈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清出去,指了指床榻对段玊说,“你到榻上去,我看看你的伤。”
若是只剩腿伤,再养几日应就可进山了。
段玊闻言眼睛瞪圆了片刻,但还是顺从的解下大氅脱了外袍,掀开被子爬上床后,就连中衣都脱了,只留了一条亵裤。
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基本都掉了痂,新长出的浅粉色嫩/肉/裸/露着,桑澈伸指摸上段玊腰侧那一条崭新的凸起,段玊的腰腹立刻不受的瑟缩着吸平了进去,桑澈改为手掌覆上,蹙眉问他,“军医后来给你的祛疤膏你没用吗?”
“男人怕留什么疤,没得白白糟蹋你的药。”段玊将手握上侧腰那只手,引着桑澈摸向他的左肋。
那是一条旧伤,疤痕已经变为褐色,大概有四寸那么长,缝针的大夫看起来手艺不太好,针脚歪歪扭扭的,乍一看像一只蜈蚣趴在上面。
“丑吗?”
桑澈摇了摇头,这伤,前世她见过摸过无数次,今生在帮他换衣服时也见过了。
“这伤是我自己缝的,当时我进山打猎碰上了狼,它追着我咬,我就拿斧子砍它,结果狼是砍死了,我不知怎么踩到了别人捕猎的陷阱,一排暗箭射出来,我一个没躲及,擦着肋骨就穿过去了。”段玊说着竟然还觉得庆幸,“幸亏不是正身对上,不然就该没命了。但我没钱治伤,只能咬着牙自己缝,我自己都觉得挺丑的。”
桑澈闻言五指不自觉的曲起抠紧,段玊不防,被她痒的又是一个哆嗦。
这件事,段玊前世是没和她说过的。
她每次摸段玊的疤,问他是如何来的,他都笑着摇摇头,告诉她忘了。
她知他战时时常受伤,便以为他伤太多,当真记不清了。
没想到记得如此清楚,都只是不耐烦将给她听罢了。
段玊如果知道桑澈如此想又要大呼冤枉,那些伤是为何他当真是忘了,只是因为这道伤的尤其重,他才记得清楚,想着正好能卖卖可怜,让桑澈心软他而已。
桑澈气的认真,竟掉下一滴眼泪来。
段玊急忙伸手去抹,捧着她的脸问她,“你怎的总是为我哭?”
“我哪有……”桑澈避开他的手,自己拿帕子沾了沾。
“我现在看着你,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好像我上辈子也总是惹得你哭,”段玊意有所指的说到,边说边仔细观察着桑澈的脸色 ,“可能我上辈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不哭。”
“你怎么……”桑澈却被他这番话惊到,呼吸住了一瞬,但她情绪收的很快,若不是段玊本就是带着答案探她,倒是真的看不出来。
“我怎么说胡话是吧?”段玊也不想真的拆穿她,如今彻底确定了桑澈是记得的,便拿过他手中的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细细抹干净了,“可别哭了,这么美的女娘没得成了泪人。”
桑澈心里千思百转,她任由段玊帮她把泪擦干了,然后竟然屈膝跪在了她面前。
“公主,我有罪要认。”随着话落的,还有段玊的脊背。
“你这是做什么……”桑澈彻底让段玊弄懵了,她当真不记得前世有这一出戏啊?
“我有事向你坦白,”段玊伸手将头上玉冠拆下,递到了桑澈手里,“我知殿下救我是因着一颗爱民之心,而我却妄图借着这张脸,谋你为我做事。你不在的这些天我自省过,君子立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所谋之事纵是难于登天,也不应该将无辜之人的善意牵扯进来。你救我性命,还为我治伤,我却频频考虑该如何利用你,如此狼心狗肺,我与猪狗无异。今日我坦白于你,望公主看在我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的份上,能宽恕我几分。”
段玊记得,就是桑澈回邬州这日,他鬼迷心窍的想爬桑澈的床,他以为只要攀住了她,就能去上淮京,能为父母报仇。
此时想来,竟是如此不堪,桑澈当日定是对他失望透顶,只是看在他救了许多百姓性命的份上才又给了他个机会。
既然重生是了结遗憾,他便要从源头开始,将一桩桩一件件错事都改正。
桑澈闻言却大惊失色,她试图找到一点头绪,莫不是因为……她将伐商之战提前了,又比前世早一些救下了段玊,所以前世的事情已经因着被她错位的方向不会再发生了?
她分明记得,前世她回医馆找段玊的这一日,段玊为了利用她,在夜里只着一件红色外袍,艳鬼一般爬上了她的床。
那时她想捉弄他,便斜睨着眼挑起他的下巴,“你说想要伺候我?”
“是。”段玊说着俯身将桑澈压在身下,伸指去挑她的中衣。
桑澈却伸手把人搂紧了,趁着段玊愣怔发力翻身,与他互调了位置,“若我和那些女娘不一样,想要糟蹋你呢?”
段玊挣了挣身子,却恰巧与床榻之间离了一条缝,让桑澈的手顺畅的垫了进去。
他便不再挣扎,敛着眼回,“草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是吗?”桑澈轻笑一声,手指却弹琴似的在他背上捋过,指尖停留在圆润的尾巴骨,暧昧的摁了摁。
段玊登时便僵直了背,脸色也难看的很。就在桑澈觉得他会知难而退就此逃跑的时候,他竟然点了点头。
“当真?”桑澈真的有些惊讶了。
“当然。”段玊回的很快,像是怕自己后悔,手指握上桑澈的手腕,带着她又往下挪了挪。可那声音,分明因为屈辱而有些不稳。
桑澈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段玊的下颚,逼他吃痛张口,“行了,再咬下去牙都要碎了,”而后颇扫兴地把手松开起身,“我身为大周长公主,有和缘由要与你一萍水相逢的边荒蛮子行苟且之事,凭你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