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一等于几》一个没有名字的季节

9、我做不到

　　从西藏回来后，集峥和周子豪步入了高三。

　　京市离海市足有一千多公里，除了长假，周嘉一也很少再回家。

　　圣诞前两个大男孩满18周岁，周嘉一花了整整一个月的零花钱，给他们两各自买了一双球鞋寄回来。

　　周子豪打电话高兴着嚷嚷果然是亲姐姐。集峥比较淡定，他只发信息调侃：“这么大手笔？”
　　周嘉一回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集峥挑眉，刚想逗她两句，她的第二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不宜上脚，建议供起来。”

　　集峥忍不住笑出声。

　　电脑桌上放着那双鞋，他抬手轻轻盖上鞋盖，心里鼓鼓的，脸上有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和愉悦。

　　圣诞过后，有一天曹满芳打电话过来，那时周嘉一正在图书馆，匆匆出来接通，才知道，张雪凝乳腺癌，晚期，已经住院。

　　她其实很早前就查了出来，在集峥发现她出轨之后。但那时候已经扩散。

　　母子离心，集峥单方面的不再和她沟通，意识到时间不多之后，她迅速和情人分手，可是为时已晚。

　　集峥不回家，偶尔回来拿换洗衣物，他也冷脸相对。
　　张雪凝有意想修补，有时候说多了两句，集峥就会吼她。有一次她被激的情绪崩溃，冲他大吼：“是不是妈妈死了你才会原谅我！”

　　集峥冷眼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只要一看到你，就觉得恶心。”！那恨意，像刀子一般、狠狠的扎进了她心里
　　张雪凝颓然的跪倒在地。

　　周嘉一给集峥打电话。响了两次才被接通。
　　对面没有动静，但她知道他在听。
　　“你在医院吗？”

　　那边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很久没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集峥问她：“你也是来劝我的吗？劝我放下，原谅她，劝我算了。”

　　周嘉一能猜得到、人人大抵如此：“原谅她吧，她都这样了，做儿子的，和母亲有什么隔夜仇？看在她时日无多的份上…”

　　人的痛苦，从来只有自己知道，周嘉一不想评判，她只问： “你吃饭了吗？学校的课程还跟得上吗？”

　　集峥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只好机械性的回答：“吃了，我已经停课了。”
　　“嗯”
　　“集峥。”她又轻轻唤他。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淡淡的语气，此刻，集峥渐渐感觉平静。

　　“我不是来劝你的。没有人有资格劝你，原不原谅，是你的事情。但，我想，是她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你也好好送她一程，和原不原谅，并不冲突，你觉得呢？”

　　住院楼的走廊很静谧，却灯火通明。
　　集峥背靠着座椅仰起头，脑袋顶着墙壁，灯光照的眼睛生疼。

　　如果张雪凝身体健康，他或许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和她互相折磨。但不是，她时日无多。
　　他无法熟视无睹，可也实在做不到立刻就放下被背叛的痛苦。

　　他一颗心在火里滚在油里熬了几日，煎的他坐立难安，头脑都陷入混沌。

　　可此刻，她却说：原不原谅，和送她一程并不冲突。

　　集峥闭了闭眼，忍不住落泪。

　　除夕前，张雪凝去世。
　　葬礼很简单，集正国只来殡仪馆送别，并未踏足家门。

　　他问集峥意见，要不要随他回海市，集峥拒绝了。
　　他想独自生活，另外还有半年就高考，集正国也没有勉强他。

　　从殡仪馆回到家，集峥就把自己锁了起来。
　　整整三天，他没有出过门。

　　周子豪端着保温盒回家，餐桌上一家人殷切的看着他。他举着饭盒碗摇了摇头。

　　扒完饭，周嘉一拎起保温盒就走。

　　也不用敲门，他并不会开，这三天都是如此。她掏出备用钥匙开锁，又上了二楼卧室。

　　集峥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游戏声震耳欲聋，他好似听不见。

　　周嘉一在床尾坐下，和前两天一样，她只静静的陪他坐着。她并不擅长安慰人，这种时候，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

　　失去亲人的痛苦，会将人彻底击垮。

　　游戏窗口关掉又开启，已经是第三个游戏了。

　　周嘉一动了动，瞥见房间里凌乱不堪，她起来动手收拾。
　　收拾完房间，又去找拖把拖地，等整理完，再回来时，集峥已经侧躺在沙发上睡着。

　　桌子上的饭已经冷透，他一口都没有吃。

　　周嘉一抽出床上的薄毯轻轻搭在他的腰间，她蹲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刚要起身，手腕被轻轻捏住，她只好再蹲回去。手腕的力量收紧，薄毯下面的身体，隐隐在颤抖。

　　那呜咽声压抑又沉重，周嘉一也忍不住红了眼。

　　她往前一些跪坐着，轻声唤他：“集峥…”

　　手腕被松开，薄毯下的集峥转身，紧紧的搂住她。

　　腰间的T恤被泪水浸湿，周嘉一承受着他的禁锢纹丝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她恍惚间听他低声沙哑的呢喃。
　　“我做不到。”

　　周嘉一潸然泪下。

　　他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原谅。张雪凝怀着遗憾离世，那也是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