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好好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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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处云霞蒸腾，金灿灿的晨辉破开云层倾泻而下，而笼在一片耀眼的灿烂辉光之下的昆仑山，却是一片狼藉。
居住在昆仑山的，常年只有西王母及座下弟子寥寥十几人，故而阴山恶鬼破开结界后，并未能如愿杀害旁人。
眼下最多的，便是毁了几片林子，塌了几座殿宇。
一众师弟们都在弱水旁候着竹修，见他安全无虞地将岁然带来，心中大石尚未落下，便瞧见大师兄的神色并不好看。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想着或许是十七师妹惹师兄不快了。
毕竟从前她与云展没少给大师兄惹麻烦。
不过师兄也不会当真与他们计较。
岁然沉默地跟在竹修身后，恹恹地抬起眼，眼波流转间顿了一下，“十六师兄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
“咦——”
十四疑惑地发出声，师兄竟没与岁然说吗？
他没看到竹修因隐忍而青筋绷紧的额角，刚想解释一二，“云展他还在山门......”
“云展替师尊去取昆仑镜了。”竹修蓦地出声，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十四，似是告诫，他回过身去看岁然，扯了扯唇角，“他一会儿就来。”
他此刻谈不上有什么多余情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扬起一抹甚至不算是笑的笑容，“他什么脾气你不知晓？哪能安安耽耽地同他们在弱水等你。”
“若能循规蹈矩的话，他就不是云展了。”
这话说到后头，岁然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凄恻。
她将信未信地点了点头，犹豫再三，还是踏上了弱水池畔的台阶。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她回过头张望，仍旧没有看到云展。
视线缓缓下移，正对上的是竹修给予安定的眼神。
他冲她挥了挥头，侧头对师弟们说道：“走吧。”
“师妹，我们先行一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待风波平息，我再来接你！”
十五位师兄的叮嘱不绝于耳。
也许是巧合，弱水池畔的台阶正正好有十七级。
此刻她站在第十七级台阶上，隔着迢迢遥遥的金光薄雾，近乎于是低睨着她的十五位师兄。
他们离开的背影越发朦胧渺小，直到完全淡出岁然的视线。
可是她知道，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天下棋局万千，唯死局难解。
......
竹修带着师弟们离开弱水不久，便将昆仑镜召了出来。
十四看着他亲手拆穿自己的谎言，一时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竹修施法将昆仑镜的结界打开，并不愿多解释什么，“你们走吧，我留下来。”
十四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变卦，只是他并不高兴竹修这样擅作主张，“凭什么师兄能留下来，却要我们走？”
“是啊是啊——”
“我也要留下来。”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昆仑山又不是大师兄一个人的家。”
“休要胡闹。”竹修眼前满目赤色，他紧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能活一个，是一个。”
“师兄难道认为我们是贪生怕死之辈？”
十四话音将将落下，便感受到身后一股强劲的神力袭来，将十几人团团围住，随后便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既如此，师兄们便一起走吧。”
昆仑镜的术法一旦打开，除非有人进入秘境，不然是不会关上结界的。
岁然从弱水出来，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手中法诀未停，将十五人一并送入结界之中，仍旧没有看到云展的身影，她呼吸停滞了一瞬，“......十六师兄，到底在哪里？”
竹修的身形渐末，闻言也只是低下了头，可云展死前的情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结界破碎，帝君云亓将无妄从昆仑山引开，却无暇顾及他身后的阴山恶鬼。他们似有感应般朝弱水的方向追来，而云展为了拖住他们，就在他的眼前被恶鬼杀害了。
岁然被竹修挡在身后，所以不曾看见。
他被恶鬼穿心，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倒在了林间，无声无息。
云展至死，都只是希望她能够躲进弱水。
无声的沉默，在无形中给了岁然一个答案。
其余师兄们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云展为何迟迟没有来与他们会合。
“师妹！”
竹修似是预料到她要做什么，声音是紧绷的，暗哑的，“......你不要做傻事，我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岁然施法结束，出乎意料地平静，她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儿笑意，“师兄放心，我只是带十六师兄回家而已。”
她的话音落下，昆仑镜的结界也随之封闭。
......
云展的尸体是在桃林找到的。
从前他们也常来桃林偷摘师尊的蟠桃，岁然那身爬树的本领就是云展教会的，故而当她看见云展安静平详地靠在树干上，差点以为时光变迁，回到了从前的无忧岁月。
他喜穿绯衣，平日作风也是一派风流不羁，身后绵延的十里桃林也未能夺去他三分颜色。
其实在云展身上，更多体现的是少年意气，只是他素来离经叛道，偏要学人界话本里的风流公子。
竹修师兄有句话说的不假。
若能循规蹈矩的话，他就不是云展了。
他很傲，或者说是，恣意潇洒。
所以岁然很难想象，他是如何从弱水附近勉力支撑到这的。
落花轻飘飘地落在云展熟睡的面容上，岁然凝视了许久，压住心底的一点异样，半蹲在他身侧，正想将落花拂去，心口却忽地被刺入一剑。
幸而她方才察觉出了几分不妥有所防备，剑锋偏离了几寸。
她的视线顺着长剑缓缓上移，正看见死去的“云展”睁开双眼，眼底的邪佞不加掩饰。
然后，在“云展”惊诧的目光之中，岁然淡然一笑，握住剑身将长剑抽了出来。
她随手撑着剑飘飘摇摇地站起身，脚上金铃晃荡着，她仍旧是笑着的，只是眼底寒意却平添让人觉得有几分肃杀之意。
“谁派你来的？”
岁然用剑锋挑起“云展”的下颌，极缓地问道：“无妄？风瑶？还是郁仪？”
无妄恨她至极，风瑶也是早就想取她的血复活墨离，至于郁仪，大抵是不忍看六界生灵涂炭，所以决定牺牲一人来护天下苍生。
不过她也并不想追根究底，看着那张与云展别无二致的脸，心中怒意更甚，继而问道：“云展在哪儿？”
“自然是在我这——”
一道明显不属于这里的声音蓦地在岁然背后响起。
她从来没有听见过这道声音，所以当她转过身看见是灵溪时，面上仍旧带着点儿疑惑。
“很意外我出现在这儿吗？”
灵溪极为享受岁然此刻流露出来的神情，她打了个响指，便见云展凭空出现在她身侧，只是没有助力，所以无力地趴倒在地。
岁然看着她施法的动作，便知晓她被欲念附身了。
胸口晕出了层层血花，伤口还在修复之中，这不禁让岁然思量起来，若是现在动手，她能够有几分胜算。
她刚抬起手腕，便听到灵溪讥诮地笑了声，“奉劝你识相点，不然你可得去忘川同你师兄团聚了。”
闻言岁然像是很好商量地放下手，顺便将手中长剑随意扔到一旁，“你想要什么？”
“你的血。”
灵溪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她意有所指地垂下眼睫，“我想这个交易，你应该不会拒绝。”
岁然确实不会拒绝。
那是陪伴了她三万年的师兄，
是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兄长。
她不能，也不会拒绝。
“那你该如何向我保证，我将血交予你后，你不会杀我灭口？”
灵溪神情像是恍惚了一瞬，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如果他能活，不爱我甚至厌恶我，都没关系。他若还喜欢你，那我便不杀你。”
“......只要他能活过来。”
这个“他”并不难猜，能让灵溪用情至此的，只有神界太子润洵。
可，润洵死了吗？
大战开始后，岁然早早被西王母接回昆仑山，所以她并不知晓后面的战局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依稀知道六界如今都被欲念控制，而最令她诧异的便是神魔两族休战了。
以一人，换两族太平。
她竟出奇地没感到意外。
“我答应你。”
岁然目光落在地上那具早已冰凉的尸体上，绛红色凝成的神力将愈合中的伤口撕裂开来，取出一滴鲜红色的血。
只是还未将血递与灵溪，她便猛地察觉到身后的强劲力量。
紧接着，后脖颈溅上了温热的，星星点点的血星子，激得她眼皮轻跳。
岁然收回手回身去看，却见洛一在她身后挡住了那一道戾气。
脚下金铃晃个不停，仿佛永远没有休止。
“......洛一。”
直到岁然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涩得发紧。
原本假扮云展的那个恶鬼并不完全听命于灵溪，他一早就计划好等灵溪将血骗到手，他就先下手为强。
只是，洛一的出现成了他百密一疏的差错。
天上风云突变，灵溪和那个恶鬼却又都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们的欲念形体转瞬扭曲，继而化为两道光束冲天际某个方向飞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洛一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只能吐出两字，“......活着。”
云亓虽然与她解除了神兽契约，可她依旧把云亓视作主人。
他这五万年来最珍视的，便是眼前之人。
帝君有他的苍生大道要守，那她便替帝君守护他的心上人。
所以，岁然不仅要活下去，更要好好活。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好好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