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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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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破碎,昆仑山一众人被余波袭击,还未站定,脑海之中的恶鬼杀戮却并未发生。
西王母率先抬眼,却见云亓缓缓落于山门前,而那柄象征光明的创世神剑正立于他身前三尺,震慑着蠢蠢欲动的阴山恶鬼。
无妄抬眼盯着那柄长剑,唇边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嗤一声,“强弩之末。”
他将禅玉珠挂回腰间,眉峰淡淡一挑,“不如本座与帝君做个交易。”
云亓侧眸与西王母遥遥相视一眼,虚眯了下眼,没回答。
“本座替你解决六界那些杂碎,”
无妄脚尖点至枝头,继续说道:“你将岁然交予本座。”
云亓确定他这话不似做假,几不可见地挑了下唇,“还有呢。”
他明明很被动,却又好像已经占据了主动权。
无妄玩味地摩挲了几下唇角,“你在挑战本座的耐心?”
云亓不置可否。
身后的西王母得了暗示,向竹修打着手势让他快走。偌大的山门,只剩下寥寥几人。
“本座确实耐心不佳。”
无妄丝毫不在乎逃走的是一人还是百人,他的指尖随意打了个响指,飘渺的薄雾就变成了一块天然的幕布,“不过本座还是有点儿期待帝君看了,是什么反应。”
他是欲念集合,而此时六界众人多数都为欲念裹挟。
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洞悉旁人的欲望。
此刻幕布上映出的,正是云亓曾守护的芸芸众生。
“求帝君救救我们——”
“让祖神庇佑庇佑我们吧......”
“帝君开恩,女君开恩啊!”
喜,怒,哀,乐,爱,恶,欲。
是这世间七情,亦是世间疾苦之所在。
那些云亓曾在一十八座地狱里体会过的,如今都附加在芸芸众生身上,所以他更加知晓六界眼下就如同水深火热的炼狱一般。
也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幼时在西方极乐境与阿弥陀佛论道,何为欲。
他生来就是神界帝君,虽然过得冷清寂寥了一点,但也不曾短缺过什么,尽管他自认为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
也许有一样,是他挣脱不开的——
那便是,守护天下苍生。
是以他对于欲的理解并不深刻。
那些爱恨情仇,功名利禄,似乎永远都无法同光风霁月的帝君沾上边儿。
可阿弥陀佛说,欲望是人之本性,是这世间的自然法则,就像世间风景那般,无善无恶,只是事物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变化的区别而已。
欲念适度,就是世外桃源;欲念过重,就成了穷山恶水。
与其说是欲念裹挟了人们,倒不如说是自己影响了欲念。
所以云亓在这一瞬,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只是耳畔又恍惚飘渺般响起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你先是云亓,才是帝君。”
飘渺的幕布渐淡,似也扫清了他心间薄雾。
他想,他大抵也是生了点儿欲望。
且不说这欲望是世外桃源还是穷山恶水,他都甘之如饴。
云亓落下一声极轻的哼笑,狭长的眼尾挑起一点弧度,“所以呢。”
无妄意味深长地啧了两声,“也不知是何人将帝君传得那般光风霁月,倒让本座误信了。”
“本君是如何走出一十八座地狱的,你不知晓?”
云亓半垂着视线,笑意不达眼底,他在无妄的注视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扶桑剑旁,才慢条斯理地握住剑柄将剑提起来:
“弑神之刃杀不了本君,你又能耐本君如何?”
无妄闻言稍挑下眉,眼神明显暗了几分,“都死到临头了,还要口出狂言。”
......
岁然这一觉睡得很沉。
三生潭那一幕又重新出现在她脑海之中,与当时不同的是,她几乎能透过这个并不真切的梦境感受到窒息。
乌泱泱的一片人,跪在云亓面前,求他救救他们。
而他并无言语,神色漠然到不近人情。
还有些零碎的场景飞快划过她视线,譬如鲜血,杀戮,呼救,到处是一片血色。
素来以仙境闻名的昆仑山,也变成了尸横遍野的炼狱。
耳畔似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岁然的眼睫颤了颤,也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忽地喊道:“不要!”
随即猛地睁开双眸,带着点儿劫后余生的无措与茫然。
“十七,你......”
竹修瞧见她的模样,一下子噎了声。
岁然出神地盯着帘帐顶端绣着的红莲图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只是个噩梦罢了。
成不了真的。
她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来,“大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而竹修在她有所动作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背过身去,他未经允许进岁然寝殿已是于理不合,只是他在门口唤了许久也没听见她的动静,一时放心不下才火燎着进来寻她。
他轻咳一声,稳了稳心神,“师尊命我将你带去弱水闭关。”
“这么突然?”
岁然轻蹙了蹙眉头,“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闭关?”
这本就是为了哄骗她去弱水的借口,竹修并不擅长骗人,故而沉吟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是昆仑山出事了吗?”
岁然自幼便与师兄们相处融洽,对于他们的一举一动虽不如对云展熟悉,但也是摸透了他们的脾性。
大师兄为人沉稳,只要撒谎便会忍不住咳嗽,借此来掩饰他的慌张。
竹修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师妹多虑了。只是你与帝君如今的关系,若不增强修为,将来登上帝后之位如何服众?”
“是吗?”
隔着道屏风,岁然望着他的背影,坐到床边,没再继续为难他,“劳烦师兄先出去吧,我这就更衣。”
竹修出去后,她简单地换了身衣裳,才刚绕过屏风准备开门,便见殿门被人猛地扑开,眼前划过一抹黄色,还不待看清来人是谁,她便下意识将人揽在怀里。
只是这力道颇大,她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入目的,是锦袍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五彩凤凰。
“师尊?”
岁然将西王母虚扶起,便看见她唇角边触目惊心的红,心里登时浮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西王母同恶鬼纠缠许久,才将他们给摆脱开,此时已是虚弱至极。
岁然抿着唇,神色沉了下去,质问道:“师兄如今还要瞒着我吗?”
被她这般凌厉的眼神注视着,竹修心虚地低下眼,却连辩解都不曾,“十七,你别问那么多。”
小臂上的力道忽地加重了些许,岁然垂下眼睫,却听到西王母断断续续地低声说道:“小十七,你,你逃去弱水,旁,旁人进不去的。”
弱水乃六界之中至纯至粹的神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
而她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位渡过弱水的神仙。
只有弱水,才能护她周全。
这也是为什么,云亓要镇守在昆仑山外。
早在他来昆仑山时,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
“是无妄来了,对不对。”
岁然虽是问话,但语气间极为肯定,她没等西王母回答,便又问道:“我若去了弱水,你与师兄们怎么办?”
她早该想到的,能让云亓亲自出面解决的麻烦,并不多。
可现在,一切又都太迟了。
“为师的昆仑镜会将我们送去安全的地方。”
西王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神色与话语间都像是最后的叮嘱,可说出来的字又是寥寥,“十七,听话。”
“师尊......”
“竹修,还不带她走?”
竹修站在门外,纵使忧心西王母的伤势,也明白岁然此刻才是大家最忧心的人,顾不得她还有别的顾忌,强硬拽过她的小臂径直往外走。
岁然挣脱了一路,又不好直接与竹修动手,只得放软了声音,“师兄,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你们别抛下我好不好?”
竹修没有搭理她。
她见这招行不通,索性直接跟他硬碰硬,流光剑被召唤出来后,只是虚虚搭在他的脖颈旁,并没有要伤他的想法。
竹修忽地顿下步子,而岁然站在他身后,全部的视线被他阻挡得一干二净。
周围墨黑的雾霭一寸寸散开,近旁不知什么鸟兽兀地哀叫一声,听得岁然眉心跳了一下。
竹修缓缓转过身来,她怕流光剑误伤了他,连忙将剑往一旁移了几寸,霜白的寒光上映出一双略带猩红的眸子,岁然心头一跳,怔怔地抬起眼看他,“师兄,你......”
“闹够了没有?”
竹修沉声问她,沉稳的声线里暗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抖。
岁然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多少人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听话一点?”
竹修此时的胸腔里似是积了一团火,无处发泄,但他知晓这并不是岁然的错,只得强忍下自己的情绪,深吸了口气,却抿着唇不肯再说一句话。
师兄忽然间就生气了。
可她并不是不想去弱水,她知道弱水能护她周全,也明白师尊他们的用意何在。
只是她恍惚觉得,方才那个梦,也许不仅是梦。
昆仑山是她的家。
她是这里的一份子,没道理让他们替她冲锋陷阵。
沉默了许久,岁然将流光剑收进腕骨里,轻声说道:“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