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上神当老婆》新茶酒

5、黑水暗牢

　　润洵转过身，将后背留给扶桑剑。他盯着那双潋滟紫眸，轻描淡写地说：“如果帝君想要我这条命，拿走便是。”
　　“只是，还得容我先把未婚妻救回来。”

　　云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却并不答他的话，像是在等谁开口。

　　在润洵按捺不住时，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便突现于万神殿殿内，浓浓不悦的嗓音响彻大殿，“岁然呢？”

　　来人正是西王母。
　　她处理完要务，紧赶慢赶地从昆仑山赶来，结果宝贝徒弟却凭空消失了。

　　场面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一个云亓就够天帝头疼了，若再来个不依不饶的西王母，那今天这场订婚宴就真成神界笑柄了。

　　郁仪只觉万神宝座如似火烤，他忙站起身来安抚道：“王母莫急，本尊定会派人去魔界将岁然带回来。”

　　“堂堂神界，竟然能让我爱徒消失两次。”西王母却不肯卖天帝这个面子，语气多有嘲讽，“依我之见，这婚不订也罢。”

　　昆仑山到底是有万年底蕴在的，乱世之中，自保是绰绰有余的。原本就是不愿拂了天帝面子，才将婚事定下。

　　眼下出了这等岔子，正好遂了她的心意解除婚约。

　　西王母不屑地撇过头，目光落到一旁的云亓身上，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似在疑惑他为何也在此处。

　　云亓将扶桑剑收了起来，淡声说：“本君自会去救她。”
　　目光没看向任何一人，话里话外却都是对着西王母一人说的。

　　“帝君不可！”神界众人闻言连忙跪下，苦声劝阻，“神魔两族契约尚在，帝君的当务之急应是交接森罗殿殿主之位，尽快重返九天，掌管神界。”

　　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六界共主的身份，不管如今掌事的天帝还站在万神宝座旁，不顾神族同胞被抓到了魔界。

　　“帝君三思啊！”
　　“还请帝君三思！”
　　声浪起伏，如同在整个神界之中回荡着。

　　乌泱泱的一群人跪在他面前，云亓神色仍未动分毫，心里甚至没起一丝波澜。

　　-
　　不见五指的昏暗，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和潮湿的霉味，四周是一片死寂的压抑。
　　“咳咳——”死静的黑水暗牢里响起一声突兀的咳嗽声。

　　伴随而来的，是沉重的锁链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

　　岁然背靠着锁灵椅，幽幽转醒。两条泛着幽光的锁链从暗牢两侧垂至正中央，末端逐渐收窄，嵌扣着两根锋利的铁钩，此刻正穿透着她的琵琶骨，绛红色的衣裙上大片深色血迹凝固。

　　随着咳嗽的动作，扯动了她身上倒钩连着的锁链，凝固的伤口上涌出了新血。

　　黑水没过她的小腿，长时间的浸泡，身体已经产生不了多少热量。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目力极好，即便在黑暗环境中，仍能模糊地分辨出一些东西。
　　可眼下，她只能看到一片无边际的黑暗。

　　这地方似乎大而空，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听到回声。

　　因此，岁然确定了一件事。
　　魔界并没有派人看守她。

　　要么，是不屑于看管一个无足轻重的神族；要么......是她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出这里。

　　种种迹象表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魔族大费周章地，将她从九重天带回魔界，必定是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既如此，她倒也不用着急想法子逃出去。

　　琵琶骨被铁钩穿透，稍微有所动作就会牵扯伤口，她垂下眸，所幸双手没被束缚着。
　　她艰难地抬起手，抚上锁灵椅。

　　那扶手并不平整，表面似是被人随意刻画，刻着一道道参差错落，或深或浅的划痕，却又在层层叠叠的凌乱中，透出诡谲的规整。

　　周身血腥味极重。
　　即便血迹在锁灵椅上干涸了数万年，但日积月累的刑罚，使它时时刻刻都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

　　“喀哒”一声——
　　黑水暗牢的门被打开，门锁应声落地。

　　太久的黑暗让烛火都随之刺目，让岁然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随后，她抬起那双星眸。

　　跳动的火光里，映出了一道身形婀娜的身影。银白色的面具半明半暗地照亮，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显得诡谲阴森。魔族天性奔放，穿着向来大胆。
　　但眼前这人，着一袭白衣委地，上绣蝴蝶暗纹，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端庄风雅的气质。

　　听闻魔界最纯正的魔族血脉，千万年来普遍喜好桔梗。于是，桔梗便成了默认的皇室标识。

　　但这个旧俗偏偏到上代魔君那断了，只因他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而这位公主不喜桔梗，唯爱蝴蝶。

　　那么面前这人......

　　火把登时将牢里的蜡烛燃起，岁然这才彻底看清身处的环境。
　　这座地牢，竟真的只有一个水池。

　　岁然的目光极短地转了一圈，又落回女子身上，女子正站在台阶上俯视她，眼底是目空一切的凉薄。
　　但她的嗓音却很温柔，“你果然能逃脱契约的禁制。”

　　似是委婉的叹息，又似是压抑的兴奋。

　　岁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神闲气静地靠着椅背，沉默地和她对视着。

　　“锁灵椅对你无用。”风瑶的视线顺着她的琵琶骨上移，盯着那两根当前同普通铁链一般的锁灵链，面具后的唇角缓缓勾起，“便只能让你受些皮肉之苦了。”

　　“害怕吗？”

　　她略显俏皮地歪了歪头，眼神清澈，竟真的跟风瑶有商有量着来，“若我说害怕，你便会放我走吗？”

　　但风瑶听懂了她话里的暗讽意味，于是温柔却残忍地拒绝了她，“当然不会。”
　　事实上，无论她说什么，风瑶都不会放她走。

　　锁灵椅束缚六界任何灵力，黑水暗牢更是囚禁生灵的绝佳容器。
　　偏偏，眼前受刑之人，是个例外。

　　耳边又回响起魔医的嘱咐，风瑶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可惜掩盖在面具之下，岁然并不能看到，“你还记得墨离吗？”

　　谁？
　　岁然眉毛轻蹙，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古怪十分，净捡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说。

　　风瑶用确然的语气道：“你不记得他了。”

　　曾经那样勇敢赤诚的少女，给少年带去生命里唯一一束光。隔世经年再提及这个名字，她不识不知，他却生生世世受着折磨。
　　真是一种悲凉的嘲讽。

　　“没关系，魔族有一个搜魂之术。”风瑶不耐地摩挲着指骨，语气冷了下来，“我保证，让你慢慢、想起来。”

　　话音落下，她手心聚起一团魔气，化作一条溪流似的触手，扯了扯岁然身上倒钩连着的锁链。随后，将嵌在她琵琶骨上的倒钩撕扯下来——
　　哗啦一声，血液肆无忌惮地喷溢出来。

　　其实，她完全可以用魔力，使岁然免去这道皮肉之苦。
　　但她忘了墨离，便当作是小小惩戒吧。

　　岁然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的唇上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几乎见了血。
　　偌大空旷的黑水暗牢里，只剩下她支离破碎的呼吸声。

　　“把她带走。”风瑶道。

　　在她身后角落里，早就躲得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个魔族连忙下了台阶，将岁然从锁灵椅上拽起来。

　　这座黑水暗牢，由锁灵链和锁灵椅禁锢灵力，灵力凝滞不动，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而黑水冰凉，长此以往侵入体内，会直接寒封灵脉，彻底成为废人。
　　对于任何一个生灵来说，这座牢狱都过分阴森和煎熬。

　　但岁然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的气息完全被打乱、被击得粉碎，魔族的触碰，让她无意识地颤抖、躲避。

　　苦涩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她无力地舔了舔干涩的唇，整个人被悬空架起，琵琶骨的伤口流出汩汩鲜血。

　　一滴、两滴......
　　砸进如墨般、浓得化不开的黑水之中。
　　*
　　“她真是洛九？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一个貌美女魔靠着桌子一角，语气有点暴躁，“要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们恐怕没法向王后交差。”

　　“别说了。”在她边上的男子摇了摇折扇，疲惫地叹了口气，“你都施了四次搜魂术了，她要真能想起来，早就想起来了。”

　　女魔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危险，“会不会是装的？”

　　“千月将军，你当真以为搜魂术是什么普通咒术吗？”如万千只蛊虫啃噬神魂的魔族秘术，千百年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忍受第二次噬魂之痛。
　　何况眼下，已经施了整整四次。

　　说这话的人忍不住将目光投过去。视线滑过她璀璨的眼、纤长的睫毛，下移到那件绛红色裙袍上。它已经血迹斑斑，从不染纤尘的仙裙变成了一件仅能避体的衣裳。
　　被锁灵链刑罚的痕迹撕得破烂，丝绸零落，露出岁然肩膀上骇人的伤口。

　　许是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岁然伏在床榻边，费力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那人后背一凉，不敢再看。

　　搜魂之术对神魂损耗极大，岁然只觉得身心疲惫，沉沉地阖上了眼。

　　四周逐渐变得安静，那几个魔族的身影也消失在房间内。然而就是在这一片无声无波当中，却蓦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钻进她脑海里。

　　“小九，别胡闹了。”
　　“你买风筝做什么？”
　　“别再把自己肚子吃坏了，小九。”

　　......
　　那声音盘旋着、回绕着、重复着。一遍一遍，每个字的发音，都是那么的清晰，听上去又是别样的缱绻。

　　岁然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焰上烘烤。她疼痛难耐地逸出几声呜咽，大口喘息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宽大的锦袍坠在地上，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执起茶壶，雍容典雅地沏了杯茶。那张令世间风华都黯然失色的脸，仍是淡漠模样，
　　“醒了？”

　　他将茶具往边上推了一推，再度开口，“润润嗓子吧。”

　　岁然沉默片刻，将万千思绪按下，掀被下榻，躬身行了一礼，
　　“拜见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