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花园小路》物物于物

63、第 63 章

　　年假到手的第一天，周燃就去了养老院，在医院她被天天看管，都没有时间来这里打扫卫生了，一大清早让自己吃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豆浆补充好体力后，她兴致满满地来到了养老院。

　　老大爷没有出现，倒是有个老奶奶坐在一处，浑身包围着，坐在院子外面享受着冬日里的寒风。

　　周燃走过去，对老奶奶催促道：“这外面太冷了，我陪你回房间休息休息？”

　　老奶奶很开心地看着周燃，笑容让她的眉梢都好像一轮月亮，有些干巴的皮肤上，脸上的皱纹此时各自沿着自己的趋势弯曲着：“现在年轻人，真不错，刚刚都还有一个小伙子也要带我回房间。”

　　“哦，这里的护工都挺不错的。”

　　“他不是护工，我没怎么看见过他。”

　　“是吗？”周燃点点头。

　　“你也不是。”老奶奶继续道。

　　“这么冷坐这里，你是要等人吗？”周燃在老奶奶身边坐下，顿感屁股一凉。

　　“等不到。”老奶奶语气缓缓着，“他们不会来咯。”

　　周燃说不出话来，有时候她在这里看着这些走在年龄顶端的人，他们被推送至此，内心多有抱怨，可尽管如此，在自由和儿女面前，他们选择了后者，除了对身体的自控能力逐渐消失，他们更害怕的，是在他们人生中用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去陪伴的人，过得不如意。

　　他们逐渐丧失对人生的自控，便成为了一种阻碍。

　　周燃想象不到那一天，当被驱逐出可以放纵自己的住所时，她会是什么心情？

　　在面对即将要死亡的每一刻，却要被束手束脚地被困在这里，看起来好像是装潢不错，饮食营养，服务到位的场所，却更像无止休的被捆绑起来的服牢役。

　　老奶奶问道：“你结婚了吗？有小孩吗？”

　　周燃摇头，感叹道：“不结，自由自在多好。”

　　“也是，你们享受当下，反正老了也是一个人。”

　　“是啊，反正面对死亡，都是孤零零。”周燃开始摆烂，并无故陷入了某种呆滞中，丝毫没考虑旁边老奶奶的心情。

　　放空了几秒后，周燃又立刻提起精神对老奶奶鼓舞道：“老奶奶，我刚才是错误的示范，你别管我。”

　　老奶奶听了笑得有些合不上嘴，她点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有趣。”

　　周燃忍不住好奇道：“刚才那小伙也这么幽默？”

　　“幽默，又高又帅，我要是年轻个几十岁，肯定要倒追。”老奶奶脸上喜悦的表情像小孩。

　　“哦，可惜了，不然说不定我有机会。”

　　“啧。”老奶奶伸手在周燃手上轻轻拍了拍，叹息道：“现在年轻人压力大，结婚啊，生小孩啊，要房要车，虽然他外在条件好，可我看他好像来这里搞清洁的，赚不了多少钱，女孩子啊，跟着要多辛苦咯！”

　　“清洁？”周燃心里一顿，默默把手机拿出来，把一张照片放大，有些不确信道：“奶奶，你看到的是不是这人？”

　　老奶奶眯了眯眼，聚精会神看着，然后缓缓点头：“像，挺像，但是看起来没这么乐观。”

　　“他结婚了又离婚了，日子肯定过得不开心嘛。”周燃语气十分老道。

　　“哦，那我不应该叫他给我去拿东西，人家肯定忙着讨生活。”老奶奶叹气。

　　“不会啊。”吴用的声音清爽地从周燃身后响起。

　　周燃不敢回头，老奶奶对着周燃身后热情道：“你拿来啦！真厉害！”

　　“看到您这么开心，我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吴用不忘道。

　　周燃如坐针毡。

　　吴用的身影映入眼帘，躲是躲不掉了，并且老奶奶还在自己身边起哄：“你们这叫缘分。”

　　下一秒，周燃看到吴用腹部摆动的围巾，脸色瞬间收紧了。

　　大红色的围巾，在寒风中像刺眼的鲜血。

　　周燃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倒流，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守株待兔了。

　　她站起来，屁股冰冷，心脏也在发冷，可是她顾不上这么多，她对老奶奶客套一番，就打算退出去。

　　吴用紧跟而上，这一点倒是让周燃没想到。

　　时隔四年，吴用倒学会主动了？

　　脚步一急促，周燃差点被绊倒。

　　但是周燃没让吴用抢救到她，她快速蹲了下去，并从本来要趴下去可能只是屁股痛一下变成了脚好像崴了。

　　那一瞬间，周燃真心想看看她和吴用的八字，是不是天生对立，属于相生相克。

　　坐在按摩椅上，周燃看着吴用从前台女生那里拿来的跌打药，这属于十分常用的药物，前台都备着，当吴用拿着跌打药走过来时，前台女生也跟了过来，发现是周燃受伤后，非常关心道：“周姐，你这怎么受伤了？”

　　“我胆子小，被吓的。”周燃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被什么吓的？”前台女生不依不饶。

　　“被…”周燃有些窒息，看着自己的脚，无奈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我吓到了。”吴用平静开口。

　　前台女生的表情立刻有些变得玩味起来，她看着吴用，语气带着失落：“吴哥你在追周姐吗？”

　　周燃立刻摆手道：“没有没有。”

　　前台女生嘟着嘴，周燃的解释对她并没有什么作用。

　　周燃看了一眼吴用，发现他精力都放在把周燃的靴子如何脱下来的思索中。

　　周燃快速伸手把靴子的隐藏拉链找到，拉了下来。

　　下一秒，吴用就把周燃的脚踝整个握在了手里。

　　前台女生看到后转身离开了。

　　“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你直接跟她说我离过婚，她自动会离开。”吴用的话拉长像冲锋枪突突突对准了周燃袭来。

　　“离婚怎么了？日子过不下去，感情不和睦，多的是原因。”周燃反而安慰起了吴用。

　　吴用饶有余味地看了一眼周燃，袜子挽下来，周燃的脚踝已经红肿了起来。

　　“也是，理由倒是挺多的，随便掰一个也能糊弄过去。”吴用把周燃的脚踝搭在自己大腿上，半蹲着一只手轻松拧开了跌打药的盖子。

　　“我自己来。”周燃有些心虚。

　　吴用把跌打药递过去，周燃接过。

　　往手心里倒了一些，周燃把跌打药放置在按摩椅一处，手心就直接按在了脚踝红肿的位置。

　　周燃看了一眼按摩椅，发现按摩椅没有任何动静。

　　“坏了。”吴用提醒道。

　　“那就好。”周燃冰冷的手心混着药液在脚踝中轻轻摩擦，药液贴上红肿位置的部分，一下子有些滚热起来。

　　抱臂站在一旁的吴用看着周燃低垂着眼眸给自己上药。

　　周燃内心舒了一口气，看着红肿位置上都是药液后，她心满意足地去拉袜子。

　　可是吴用快速蹲了下来，把她的脚朝着自己拖了过来。

　　周燃吓得差点尖叫。

　　只见吴用把周燃涂抹药液的脚踝握在手心里，力度略有些重，对着红肿的位置按了起来。

　　“别动。”吴用提前让周燃闭嘴了。

　　“轻点。”周燃咬牙吃痛着。

　　“下次看见我还跑吗？”吴用手握着周燃的脚踝，目光凝视着周燃。

　　周燃想狡辩，可是她觉得那样的自己好像一成不变，她假装成熟地点头，认同道：“你说得对，身体最重要，我不应该这么不小心。”

　　话都让周燃说了，剩下吴用无话可说。

　　药液的效果，不止让周燃的脚踝热了起来，她感觉自己身体有点像温水煮青蛙，她努力想保持与吴用的距离，好让彼此之间多点陌生。

　　可并不会。

　　吴用的手心一接触到周燃的那一瞬间，关于吴用身上的每一处细节整个像她扑撒而来，她感觉自己的细胞好像被激活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在飞舞。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周燃紧张的浑身都在发汗。

　　而吴用好像一脸平静，他很熟练地缓缓把袜子给周燃挽上去，然后把脚放在靴子上。

　　吴用一抬头发现周燃有些发呆，他在周燃眼前晃动了一下手，“爬我背上来。”

　　“哦。”周燃说完就准备要爬。

　　“等一下！”周燃快速踩急刹车，她看见吴用疑惑的神情，有些心慌道：“男女授受不亲。”

　　吴用像看傻子的表情，可是下一秒他又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想怎么样？”

　　“帮我借个轮椅。”周燃发出请求。

　　“好。”吴用转身朝着器材处走去。

　　四下张望了一下，周燃毅然决然一只脚踩在地面上，她快速捡起靴子，就往大门走过去。

　　没气度就没气度吧，周燃心想，浪费了她这好几年的心志坚定，如今功亏一篑。

　　不是她没有长进，是因为她身体里某些部分，不听使唤。

　　她在内心里咒骂自己，为什么只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却没有钢铁一般的身体。

　　身体稍微给力一点，她都不至于这样落荒而逃。

　　吃亏的咬紧牙关走到大门口，周燃就看见了一个刚把乘客放下的的士。

　　周燃快速摆手示意，内心大喊道：千万别走！！！

　　楼梯太慢，周燃选择了推轮椅的坡道。

　　真好，周燃差点没把握好平衡整个人滑下去。

　　这一次，吴用牢牢把周燃腰际抱住了。

　　他脸色略显难看，搂住周燃腰际时，他的力度明显大了些，周燃立刻求饶道：“痒。”

　　“还跑不跑？”吴用叹气。

　　“我急着有事，你帮我弄到的士上，咱们一口价。”周燃发出请求。

　　“什么急事？”吴用把周燃往一旁搂过去，让道给需要的人。

　　周燃的目光停在吴用脸上，如今这么清楚近距离地看着吴用，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让整个脸庞看上去多了一份成熟，周燃抑制着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表情控制着：“我急着去吃饭。”

　　“约会？”

　　周燃摇头。

　　“肚子饿了？”

　　周燃尴尬一笑。

　　“那走吧。”吴用另一只手把轮椅拉过来，周燃看了一眼吴用，乖乖坐下。

　　吴用把周燃手上的靴子拿过来放好，推着周燃走去。

　　寒风中，周燃感觉自己坐在轮椅里，轮椅缓缓滚过平台的地面，那节奏的摩擦声，让周燃好像感觉自己一瞬间老了，即将要死去。

　　而吴用就在她身后。

　　她说不出话来。

　　她来这里这么多次，头一次有这样的心情可以欣赏这里的花草树木，她在那些迟暮的人脸上，看到了某种羡慕的神情，经过窗口时，他们投来的笑容，让周燃忽然恍惚道：“吴用，我们去哪？”

　　“去菜场。”

　　周燃不知道养老院的大道往旁边一处拐进去，经过一段下坡路，里面会有这么大一个菜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吴用会知道这里。

　　那些红灯照耀下的蔬菜，都带着饱满的状态，肉也显得好像生动起来，周燃不知道要吃什么，可是吴用并没有问她，吴用好像很熟悉这里，蔬菜到肉，最后到水果，整套流程下来，周燃直到最后要离开水果摊了，才看见老板娘投来乐呵呵的表情，对吴用开玩笑道：“你女朋友啊？看起来好乖。”

　　吴用微笑不说话，周燃对老板娘要递过来的整盒车厘子说道：“老板娘我不要这个，我想换橙子。”

　　老板娘看了一眼吴用，把车厘子拿了回去。

　　拿到橙子，周燃还在想着等会吴用要是把自己推不上去，是不是要把自己留在这里，正这么想着，吴用就把她往另一处推去。

　　不用自己走路的快感很短暂，因为路面不稳人坐在轮椅上，像光着屁股在石头路上蹦迪。

　　直到周燃被推到一辆车面前，周燃才恍然大悟。

　　吴用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在后备箱，周燃歪着头看过去，发现吴用竟然在后备箱放着一个塑料的收纳箱，把东西都放入收纳箱后，吴用才把副驾驶门打开。

　　周燃看了他一眼，立刻就自己起身了，吴用这种若即若离的分寸感把握的让周燃很不爽。

　　周燃叹气，吴用把轮椅收起来放后座，周燃单脚往副驾驶里钻。

　　系上安全带，吴用给周燃递来了一个塑料袋。

　　干什么？周燃看了一眼吴用，有些赌气道：“我不会吐。”

　　“套脚。”吴用简洁道。

　　周燃有些气恼接过，套在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