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流香》夜路难行

10、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稍亮了些，灰蒙的天际逐渐被彩霞取代，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给幽深的树林带来了无限生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树林深处由远及近传来，寥衡眼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一入目便是相于修紧紧缩在他怀中的样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还在紧紧闭着，睫毛卷翘，生的异常的长而黑，睫毛下的鼻梁挺直，鼻头圆翘，再往下便是双唇，可能是昨夜高热的缘故，嘴皮不似以往的红润，微微有些干裂。

　　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所幸高热已经退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寥衡忙将相于修靠回了崖壁，伸手拾起衣服，镇定自若的一件件穿好，又将绣春刀从刀鞘内拔出紧握在手里，目光平静的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从脚步声判断出来人数并不少，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在看清来的一行人是何身份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统领恕罪，是属下们来迟了”。严明领着锦衣卫众人单膝下跪，单手握着绣春刀立在地上，垂头告罪。

　　“无事，起来吧”，寥衡虚抬了下手，又开口问道:“昨夜那些歹人如何了？”。

　　“回统领，活捉几人，放跑几人，其余的已全被属下们剿灭”，严明站起了身，行至寥衡身旁恭敬回道。

　　“跑了的几人可派了人跟着”，寥衡转身走了几步，身体半蹲，伸手拍了拍相于修的脸颊。

　　“醒了”，语气淡淡的，叫人听不出喜怒哀乐。

　　可相于修却一点反应也无。

　　“安排了，安排了”，严明难道，目光随着寥衡看去，也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相于修，有些讶然的开口问道:“统领，相协助这是怎么了？”。

　　昨日他被那伙人缠的太紧，光是顾着拼杀了，等他们将人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发现没了寥衡和相于修的踪影。

　　怎么了？还不是自作聪明，自寻死路。

　　“被人砍了一刀”，寥衡淡淡说道，抬眼看了看相于修，见他一点要醒的意思也无，:“严明，这小子伤的不轻，你背他回去罢”。

　　严明错愕，伤的不轻？相协助不是一直和统领在一起吗，他这才注意到寥衡裹着的双手。

　　“统领，你的手……”。

　　“无事，小伤”，寥衡摆手，不甚在意道，随手又点了个锦衣卫:“赵二，过来给严明帮下忙”。

　　名赵二的锦衣卫听统领叫他，忙憨笑着出了列，此人眼睛细长，塌鼻厚唇，肤色黝黑，飞鱼服下一身腱子肉隆起，生的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能打的。

　　“严大人，您站稳了”，赵二快步走了过来，双臂一伸捞起相于修就往严明背上扔去，严明一个踉跄，好悬差点摔倒在地。

　　“奶奶的，你倒是轻点啊”，严明稳了稳身形，不满斥道。

　　赵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严大人见谅，属下如此惯了”。

　　严明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小子是在公报私仇”。

　　不就是昨夜杀的歹人没他多，他不过笑话了他两句，这傻大个竟然如此记仇。

　　“严大人多虑了，属下哪敢啊”，赵二咧开嘴笑了，黝黑的皮肤下，一口牙齿倒是白的亮眼。

　　严明哼了一声，不愿与他多话，背着相于修追赶寥衡而去。

　　山路崎岖难行，相于修在一顿颠簸中苏醒了过来。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冰窟里全是冷冽的寒冰，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消散，无边的寒意很快便席卷了全身，他被冻的紧紧蜷缩着身体。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被生生冻死的时候，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处火堆，焰火生的极暖，缓解了他浑身彻骨的寒意，他不由得向火堆再靠近了些。

　　没过许久，身体的寒意被焰火的高温彻底驱散，暖意渗透四肢百骸，他舒服的沉沉睡了过去。

　　“严，严兄……”，相于修哑着声音唤道，话一出口便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嘶哑干裂的声音是从他的嗓子里发出的？

　　严明听见他醒了，笑着关切道:“相协助，你醒啦，可有哪里不适？”。

　　“严兄……，我……，我这是怎么了……”，相于修只觉头是被人重重敲击过，疼痛欲裂，后腰的伤口也被扯的生疼。

　　“统领说你受伤了，对了，相协助，昨日你不是和统领在一起吗，咋就受伤了呢？”，严明背着相于修喘着粗气道。

　　要不是看在相于修待他不错的份上，换做是别人，他可不愿做这个苦力。

　　受伤？相于修这才记起昨夜发生的事，他只记得看到有人偷袭寥衡，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明知人家武艺高强，却还是替他挡了那一刀。

　　肯定是误吸了那采花贼的迷烟，他在心中为自己辩解。

　　“严兄，真是多谢你了，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相于修白着一张脸，说话声有气无力的。

　　严明还想再推辞一番，见相于修态度如此坚决，倒也没再说什么了，寻了个空地把他平稳的放了下来。

　　“严兄，可否麻烦你再帮我找根棍子”，相于修扶着一颗树，轻轻喘了一口气，语气温和的说道。

　　他着实不习惯与旁人这么亲近。

　　“相协助，要不还是我背你吧”，严明看着他一副虚弱的样子，面带不忍。

　　相于修笑着拒绝了。

　　严明无法，只得去给他寻棍子了，相于修在原地等待着，没等到严明，却把寥衡等来了。

　　“大……，大人”，你怎么来了，相于修抬眼，便看到寥衡正目光深沉的看着他，面上有些许不耐烦之色。

　　“我，我在这等严兄……”，相于修忙解释道，他以为大人是专程过来训他，他并不是故意拖大家后腿的啊。

　　寥衡眉头紧锁，嘴里说了声多事，却转过身背对着相于修半蹲下身体。

　　修长的身影立在身前，腰背挺得笔直。

　　相于修愣了，这是……。

　　“还不快上来”，寥衡低声喝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相于修后退了两步忙摆手拒绝。

　　却在后退时脚下踩了颗石子差点摔倒，他忙抓住身旁的一颗小树，堪堪站稳了身体。

　　“怎么比个娘们还啰嗦”，寥衡忽的转身大步朝相于修走去，眸中染上一抹愠色。

　　相于修被他这幅样子吓得连连后退，他惹寥衡生气了，寥衡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他，一时十分忐忑不安。

　　“你怕本座？”，寥衡看着不断后退之人，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四目相对，一时相对无言。

　　静默半晌。

　　“不识好歹”，寥衡拂袖而去。

　　相于修看着离去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相协助，统领这是咋了，我看统领气的不轻”，严明拿着棍子走了过来，眼睛却频频往回看去。

　　“可能，可能大人是嫌我碍事了”，相于修杵着棍子若有所思。

　　严明幡然醒悟，伸手一拍额头:“相协助，不是说你啊，我昨日不是让你好生待着吗？你又时如何知道我们昨日会去李府的”，想起昨夜凶险万分的景象，嘴角抽了抽:“你看，昨日你可是差点连命都要丢了，若是出了意外，我们该如何向太傅交待”。

　　相于修前行的步子一顿，一个两个都是为了给他爹交待，难道在他们眼里，他就这么不受待见？

　　“够了！就算是死了，都由我一人担着，与你们无关！”。相于修眼尾发红厉声吼道。

　　这是怎么了？他也没说什么啊。

　　严明轻咳两声，愔愔摸了摸鼻子，默默跟在相于修身后，不再言语。

　　相于修愣是凭着一股气杵着棍子自己走出了山，蹬上了锦衣卫备好的马车，浑身脱力，靠在马车车厢闭着眼沉默不语。

　　……

　　脑中浑浑噩噩的想着事情，连什么时候到了府外都不知道。

　　相于修扶着相南下了马车，抬眼看向附近，周围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相南惊声叫道，不过一夜未见，少爷怎么弄的如此狼狈，身上满是斑驳的血迹，脸色也苍白的吓人。

　　“少爷，奴才求您了，您就别去那锦衣卫了，奴才怕您有命去没命回啊”，相南看着他们少爷，一张脸上写满了担忧。

　　“相南……，少爷无事”，相于修努力想扯出一抹微笑，还未来的及说话，便倒在了相南身上不省人事。

　　“来人啊！少爷晕了！”，相南扶着他家少爷尖声嘶吼道。

　　一时间，府里又乱成了一团。

　　“母亲，三弟这是怎么了？”，相于尧听了消息，风风火火从校场赶了回来。

　　刚进院子，就见她母亲端坐在贵妃椅上，正用帕子拭着泪。

　　叶岚瑜抬眸，见是大儿子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从眼眶中滴滴坠落。

　　“尧儿，你回来了，你去看看你弟弟吧”，叶岚瑜拭着泪，不过片刻的功夫，昔日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变得憔悴不已，脸色灰败，宛如失了生机，鬓间也忽的多了几缕银发。

　　相于尧眼中闪过诧异，忙掀了帘子进了卧房内。

　　床榻上，相于修正安静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屋中的下人一个两个脸色悲惨的站在一旁。

　　相于尧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沈……，沈大夫……，我三弟这是怎么了？”，相于尧看着坐在床榻一侧的沈衍，焦灼的问道。

　　“小少爷腰上的刀伤失血过多，虽及时上了药，却没处理得当，致伤口感染，加上赶路，撕扯到了伤口，又不知因了何事受了打击，心中郁结难安，小少爷这才昏迷不醒”，沈衍说完，见相于尧脸色越来越差，忙又接着说道:“不过大少爷放心，沈某有把握把小少爷治好”。

　　“那便好，那便好”，相于尧跌坐在椅子上。

　　尽管他平时对这个小弟不假言辞，自己下手却是知道轻重的，突见小弟如此这般躺在床上没有声息，一时间也难以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