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这件小事》林二不二

47、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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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字笔在梁梓麟的掌间转动，掉落，重新拾起，再次旋转，纸张上空空如也。
　　回到学校后，时间并没有预想中过得快些，它仍旧随着他情绪的波动，时缓时急，想再见她一面，又害怕下次见面时该说些什么好。
　　他不恐惧面对蓝佳儿喜欢过陈志明这个事实，他真正惧怕的是蓝佳儿在陈志明所获取的那种感觉，她忘不了。他比蓝佳儿更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喜欢陈志明。
　　这个念头盘绕得太久了，她因为陈志明发生的车祸，她因为陈志明参加的同学聚会，她因为陈志明离开所用的等候时间，这些足以证明她曾多么地喜欢他，忘不了他。
　　直至下课铃响起时，他瞄了一眼没有动过笔的纸，没翻过的书，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走出课室。还好有些失去是他接受范围内，如明天科代表至少会收不齐他一个人的作业。反正又不是没试过。
　　至于失去能换来什么，梁梓麟没估算过，直至他眼睁睁看见蓝佳儿第一次站在课室的后门，喊出他的名字。
　　“梁梓麟。”
　　他不信仰任何宗教，但他相信呼唤名字是有特殊的意义。
　　一如现在，蓝佳儿喊出他的名字。
　　涌动了整夜的心潮，刹那变为平静，梁梓麟不只一次幻想过蓝佳儿会在什么场景、什么时间段、什么原因等他，但感觉很遥远，像天上的蓝一样远。
　　“你怎么来了？”梁梓麟尽力地掩饰心里的错愕。
　　他多希望自己每每在蓝佳儿面前，展露出的是一个稳重、成熟的形象，而不是像现在。
　　“想找你一起走走。”蓝佳儿有话想跟他说，哪怕有些话可能根本说不清楚。
　　梁梓麟刚要点头答应，偏偏这时裤袋里的手机传来一股震动，蓝佳儿也听到了。
　　来电显示是“妈妈”，这个点给他电话是有些古怪。
　　“先接了吧，我去大门等你。”说完，蓝佳儿往前走。
　　梁梓麟目送她先下了楼，手里的震动没有停止，杨文洛正好从前门出来，梁梓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蓝佳儿来找他，他并不在意，略过杨文洛，接起电话。梁梓麟朝连接前后座的大走廊走去，打算由前座下楼和佳儿会合。
　　“妈？”
　　“不是说不打算嘛。”
　　原来说出国留学的事，这两天发生的事多得让梁梓麟头脑发胀，他都快忘了这遭。
　　和重生前一样，差不多这个时候，家里人开始为他筹谋出国留学的事，那时他的读书成绩不好，也不情愿花心思在学习上，整天逃学、打架，和所谓不知哪儿来的人混club、唱K、喝酒、吸烟，值得庆幸的是他没做更坏的事。他认知里，家里很有钱，哪怕他不读书，他也啥都不愁，老爸老妈给他的零花钱应付吃喝玩乐之余还有剩，可惜“好景”不长，打架斗殴从原来年级内到全学校，再到隔壁学校，越打越凶，就在那次被打得半死不活进医院后，他没亏，打断了隔壁学校老大的肋骨，直接开了停学留家学习的重大处分，梁梓麟的老子再也忍不了他这个疯儿子，直接下最后通牒，要不滚出国，要不滚出家里。
　　以梁梓麟骨子里占比九十九的倔强成分，他果断选了后者，因为没有比反自家老子更牛逼的事，在他那个年纪，趾高气扬走出家门。
　　不得不说，不理性评价，他认为那时的自己很帅。
　　可人嘛，不得不面对现实，不得不对现实低头，不带夸张，很简单，他爹二话不说，经济封锁，很快他就没钱了，又是一公子哥儿，养尊处优地过了十多年，根本熬不住苦，别说拉下脸求人，不能请朋友吃饭他都觉得丢人至极，但杀人放火他不会做,偷拐抢骗他不屑干。一开始他还能偷偷问妈妈拿到钱，后来被他爸知道了，没办法，梁梓麟认栽，在他妈妈半推半就下，不算死皮赖脸地回了家。
　　回到家后，他爸还是说那句话，要不滚出国，要不滚出家里。
　　他什么都没说，径直上楼，用他认为当时最为震怒的关门声回应了他爸的回答。
　　到很后来，梁梓麟才知道那时候他就逃不过。
　　他依旧没怎么回学校，作垂死的挣扎，每当不得不回时，上课时他坐在最后一排睡觉，考试时乱写一通，家里时没日没夜地玩游戏，他没想得太多，日子过得还行，就是有些无聊、没劲儿。
　　那天，他妈已经着手开始给他安排出国的事，梁梓麟必须回学校找老师签个什么文件，中午放学的时候，他想着要不就找陈志明吃顿午饭，有些日子没见他，似乎忙着学习什么的吧，他想着，陈志明在他眼里算是难得的书呆子兄弟，他对书呆子不持褒贬定义，不过是陈志明给他这个感觉。可当他远远看见，陈志明和蓝佳儿的说这话，迎面而来的这一刻，蓝佳儿笑得很甜。
　　他第一次有了，原来天塌下来是这个感觉，他不觉得自己比陈志明差了些什么，可他一直暗地里留意着的女孩儿，就这样被拉进人群里。
　　他放了陈志明飞机，他安慰自己，陈志明只是抢走了他有那么一丁点兴趣的异性，他不爽。
　　直到他哥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他捡回家里，不知怎的，头痛欲裂的他不到六点就爬了起来，他起床想拉开窗帘，可不知怎的，没站稳，拐了一跤，手一甩，书桌上的镜子碎了一地，有的碎片直接划破他的腿。
　　他低头望向破碎的镜面，空洞的眼神，干裂的嘴唇，乌七八糟的头顶，干瘪的身躯，这个才是真正的他，一个烂透的他。
　　所谓为了显示独特风格，身穿不合规的校服，铲青的发鬓，忍痛打的耳洞配上夸张的银色耳饰，发蜡定型好的帅气发型，皮囊下的他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
　　他第一次意识到，所谓无处发泄的青春忤逆不过是他摆烂的借口。
　　梁梓麟开始接受家里的安排，出国读书的前提是考下雅思，他的身体实在被糜烂侵蚀得太久，学习对他来说，像戒毒一样难，毒瘾是戒掉，而知识还得向内摄入。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考得过，没敢细想，只能行动，哪怕去到考场时，梁梓麟觉得不过是一只是托着躯壳的蜗牛，凭着本能往上走。还好，前方是悬崖还是顶峰，他有这个分辨的能力。
　　雅思考了两次，第二次终于通过，他松了一口气，多了些许的方向感。
　　至于后来的专业课程，还有很多的恰巧促成。
　　母亲的这通电话唤起了他很多尘封的记忆，像风暴般，掀起了另一股浪潮。
　　他感到一丝的疲惫。

　　两人走在校道上都没开口说话。
　　蓝佳儿发现，从梁梓麟接完电话下来后，他的身上仿佛笼罩上一股阴郁，厚重得像穿了一身深色棉袄在白雾中前行，越走越湿。
　　“今晚的晚饭好吃吗？”梁梓麟问了这么一句，希望说话能稍微拨开眼前的迷雾。
　　很想回一句好吃，但显而易见今晚的两人心都不在饭上，更别说味道好不好了。
　　“可能要再试一次才知道。”蓝佳儿选择不正面回答，起码它是一句真话。
　　听到后，梁梓麟笑了出来：“我们去操场坐坐吧。”
　　“好。”

　　周日的球场不像平日开着灯，少了踢球大声嚷嚷的同学们，多了分安静。
　　蓝佳儿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月亮发着光，轻轻地浮在那里。她犹豫着该不该先开口。
　　“对不起。”梁梓麟同样看向天空，“我不该问你和陈志明的事。”
　　蓝佳儿摇头，他不必为这道歉，“但无论如何，我真的不喜欢他。”
　　假若将来龙去脉解释一次给梁梓麟听，可能更有说服力，但就算对着很喜欢自己的男生说她是重生回来的，想必他会以为她是个傻子，或许觉得她不过是故意找一个开玩笑的借口糊弄过去。
　　可如果让蓝佳儿闭口不谈，她不想，因为她的心里告诉自己，得向梁梓麟表明心意，希望他相信自己。
　　“嗯，我信你。”梁梓麟转过头看向蓝佳儿，不是第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女孩，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可能会用一生的时间去问自己。
　　“你呢，有事发生？”今夜的梁梓麟好像比以前见过的要沉闷得多，平时的他是纯粹地不爱说话，而今晚他像是有很多话硬是压抑着不谈。蓝佳儿能感受得到。
　　“没事，我会处理好的。”他没打算说出国的事，梁梓麟认为自己可以处理。
　　一直盯着蓝佳儿看的梁梓麟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听着他讲话的蓝佳儿，想要打哈欠时下意识把脸埋进抱腿而坐的手臂里，但肉肉的脸蛋儿被手臂挤出鼓起的小包脸。
　　“困了吧。”
　　急着嘟喃否认的佳儿只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无法追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异国的许多个夜晚开始，还是从重新相遇开始，梁梓麟想象过很多，特别是夜里，他的脑海里模拟过很多和蓝佳儿在一起的场景，像现在一般，聊着天，说这话，当这天真正来临之时，才发现梦里、画面里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现在的他和她，不说话，就能感受彼此。
　　没等蓝佳儿来得及探头，梁梓麟伸出手摸上她的头发，很轻柔，几乎没怎么用力，手掌慢慢地摩挲着，是珍爱的感觉。
　　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柔。
　　会想起很多令她开心的事物：毛茸茸的小熊，软绵绵的云朵，香甜可口的草莓，慵懒的午后阳光……
　　还有这夜美丽的月色。

　　他喜欢我，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缓慢的鼓动。微弱，隐秘。
　　可足够让蓝佳儿的心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