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言歌》荷风入帘

55、第五十五章

　　贺峰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身形晃了晃，眼睛里有水汽冒出，沾染到了镜片，他有些微颤地将眼镜摘下，仰着头沉沉的靠在门壁上。

　　罗阿姨捂着嘴肩膀不停的抖动，大颗大颗的泪珠往外冒。子叶强忍悲泣，好不容易将贺聪拉开，医护人员上前检查了生命指征，随即宣告了死亡时间。

　　贺聪猛地冲到贺峰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重重往门外一推，“滚！这里没人想看到你！”他将母亲去世的悲愤全发泄在了这一推上，赤红着眼似乎要把贺峰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贺峰深吸了一口气，“你妈的身后事……”

　　刚开口却被贺聪立马打断，“不用你管，你也没资格管！”

　　贺峰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呵！他眼里又有一些泪水溢出，不知道是因为妻子的离世，还是因为对自己的可怜，愣怔了一会，他转身离开了。

　　贺峰走后，贺聪跪在母亲的床前哭了好久好久。子叶过去试图安慰他，他倒在子叶的怀里，“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只这一句，便将子叶击溃，她与他一同痛哭起来。

　　似乎终于哭累了，贺聪将自己的眼泪擦干，然后扶起子叶，“我没事了，你也别哭了，我现在要开始忙了，你先回宿舍，照顾好自己。”

　　子叶哪里肯回去，她只想陪着贺聪。

　　遗体保存之前，有一道重要的仪程，是给逝者擦拭身体和更换衣物。按罗阿姨的意思是贺聪一个男孩子家家的多有不便，还是她来代劳，况且她照顾贺妈妈这些年来，早把对方当作自己亲人一般。子叶也表示愿意一起帮手。

　　然而贺聪的固执让两个女人无奈又心疼。贺聪坚持自己亲力亲为，他想象着妈妈当年照顾还是婴儿的自己一般，虽然泪流不止，但还是仔仔细细的，轻轻柔柔的把妈妈收拾得妥妥当当的，把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衣服鞋袜逐一给穿戴好。当然，头发还是得罗阿姨捯饬，这个他真就没办法了。

　　冷库的护工来转床前，看着陷入永眠的母亲，贺聪俯身轻轻的亲吻她的脸颊，然后脸对脸贴着，久久不愿起身。

　　接下来，子叶跟着贺聪进进出出，却发现贺聪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他没有再流一滴眼泪，沉着克制地办理着母亲的身后事宜。

　　他先去医院缴清了相关费用，又开具了死亡证明。然后联系殡仪馆，敲定追悼会的相关事项，又给母亲生前的亲朋好友发布了讣文。等忙完这一切，已经到了深夜。

　　子叶和贺聪回到了子叶的宿舍，贺聪还在核对着后日追悼会的相关细节。子叶过去把他的手机拿走，关上屏幕，“别看了，有问题明天还可以调整，你现在该休息了。”

　　子叶去厨房煮了一碗面，端到贺聪面前，“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水平有限，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贺聪接过面条，沉默地吃了起来。房间里的气压非常低，子叶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可以抚慰丧亲之痛。在安慰人方面，她一直都是低分选手。可是不说话又只能干着急。

　　贺聪吃完面，送碗去厨房。“好吃。”他对子叶说道。

　　子叶的眼眶却湿润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她知道，这已经是这个男生在此情此景下用全力宽慰自己了。

　　子叶不放心让他回家，当晚便让他留在了宿舍。

　　那晚的贺聪很沉默，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话。那晚的贺聪也很乖，子叶提出的洗澡、喝水、睡觉等等要求都一一照做。

　　只是二人都无心睡眠，子叶时不时会暗中观察一下贺聪的情绪。直到子叶数不清第几次偷看贺聪时，贺聪转过身将她搂在怀里，“不用担心我，你赶紧休息，明天还得去龙胜。”

　　子叶又哭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自己今日的眼泪竟然比贺聪还要多。

　　贺聪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我真的没事。妈妈走了，对她来说是解脱，我能想明白。以后就只剩咱俩了，我们更要好好的，带着妈妈的希望过下去。”

　　子叶点点头，哭声渐息，她在贺聪的怀里慢慢睡去。

　　子叶的团队准备很充分，第二天的诉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出了龙胜总部后，子叶安排周超主持接下来的工作，她简单说明了一下贺聪这边的情况，示意自己可能会休假几天。

　　周超点点头让她放心，“明天追悼会是几点？”

　　“上午9点。”

　　“我明天和禹洋、雯雯他们一起过去，你好好陪他。那臭小子也不容易。”

　　子叶和周超分开后，刚准备去殡仪馆与贺聪碰头，却接到了老妈打过来的电话。

　　“闺女啊，你在哪？我和你爸到南华机场了，我们现在应该打车去什么位置？”

　　“啊？你们怎么过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亲家母去世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来？你赶紧说我们要去哪，我们这都坐上出租车了，再不说地方傅就要赶我们下车了。”

　　子叶赶紧报出了自己宿舍的位置，又立马搜索宿舍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间。

　　子叶回小区门口等老爸老妈，二老带着大包小包从出租车上下来。

　　“你们这是要搬家到南华？”子叶诧异到。

　　“还不是你妈，说要做好吃的给女婿好好补补。这些都是些定神补气的食材，外边买不到的。”叶爸半是埋怨半是炫耀。

　　得，敢情贺聪那小子这地位都快赶上自己了。

　　子叶领着他们进了房间，将食材一一归置。她悲哀地发现那些食材里竟然没有一样是平日里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亏自己还以为贺聪的地位只是快赶上自己，现在看来明明是已经超越了自己。

　　“你们就不带点你们亲女儿喜欢吃的东西？”

　　“你想吃啥？你现在咋还有心情想着吃啥呢？你个没良心的，人家小聪都那样了，你还满脑子吃吃吃的。”叶妈妈机关枪一样的说辞开始向子叶扫射。

　　为了避免遍体鳞伤，她选择闭嘴。收拾妥当，她又让爸妈带上换洗衣物，三人前往酒店安置。

　　“你们这两天就住这里，平时要做饭洗衣什么的就去我宿舍，等下出门我配一把钥匙给你们。”

　　“行，不过现在小聪在哪呢？我们得看看他去。”叶妈妈开口。

　　“你们要不先休息一下，他晚一点也应该会回来了。”

　　“别，现在就去。没有妈的孩子多可怜呐。“叶妈妈火急火燎地催促。

　　子叶赶紧出声劝阻，“哎哟，妈，他现在应该在殡仪馆，你们就别去添乱了。”

　　叶爸沉思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先别去了，芳啊，不然我们现在去闺女房间做饭去，等小聪那孩子回来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是不是心情能好一点？”

　　叶妈这才点点头，“对，你说得对，现在就去。”然后走到子叶身边，掏出她身上的钥匙，径直出了酒店。

　　子叶被落在身后，在风中各种凌乱。

　　二老在厨房忙活了三个小时，做了八菜一汤。子叶的小餐桌根本就放不下。

　　“你们是疯了吗？我们才四个人，四个人啊！”

　　“小聪现在就是得定神补气，不然很容易撑不下去。我们也不知道他平日里都喜欢吃啥，就多做了点。看他今天喜欢吃什么，下次就针对性给他做。”叶妈边说边满屋子转悠着寻找合适的物品扩容一下餐桌。

　　子叶无法理解叶妈的脑回路，“我看你们不是怕他撑不下去，是要撑死他吧？”

　　结果她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什么死不死的，我可告诉你小聪现在这个阶段可听不得这些，你给我好好说话。”叶妈声音沉重，表情严肃。

　　子叶内心已经开始流泪了，只想问苍天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她爸妈一遇到贺聪的事情就变魔怔啊？

　　叶妈找来找去最后看中了客厅的茶几，示意丈夫把茶几挪到餐桌边。

　　满满当当的菜在餐桌和茶几上铺开。子叶拍了照片给贺聪发过去，“希望你中午没有吃太饱，而现在你又正好饿了。”

　　贺聪回复：“楼下了。”

　　子叶便静候他进门后如何应付自己爸妈热情的关怀。

　　贺聪推门而入的时候，叶爸叶妈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小聪回来了啊，累坏了吧，赶紧洗手吃饭。”

　　“谢谢叔叔阿姨，还劳烦你们跑一趟。”贺聪的语气透露着疲惫。

　　贺聪才刚收拾妥当，叶妈就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孩子，苦了你了，都瘦了。”说着就要抹泪。还是叶爸用手捅了她一下，“别给孩子添堵，吃饭吃饭。”

　　叶妈这才赶紧将情绪收了收，拉着贺聪往餐桌边去了。

　　贺聪在看到那一桌和一茶几的菜时，愣了一下，这景象远比子叶发给他照片来得壮观。子叶耸耸肩，“他们说不知道你喜欢吃啥，就多做点给你补补。”

　　贺聪一听，看着二老关切的面庞，一直收敛的情绪又要决堤，眼眶逐渐湿润了起来。二老的情绪明显也被感染了，难得安静下来，只一味地往他碗里夹菜。

　　贺聪啪嗒啪嗒掉着眼泪，还是很配合地吃着二老精心准备的饭菜。